“嗬嗬。”


    當嚴嵩說到亦不剌襲殺達延汗次子烏魯斯博羅特時,朱宸濠忍不住輕笑出聲,


    “別說,我還挺佩服這個叫亦不剌的家夥,竟敢以一己之力挑釁號稱蒙古‘中興之主’的小王子,也不知是頭鐵還是真有啥依仗。”


    爭權奪利這種事,不分國度也不分種族, 隻要有人的地方,就從來沒有斷絕過。


    而且在很多時候,參與其中之人都會被權和利這兩個字蒙蔽住雙眼,根本不做太多的考慮,也不管自身的實力如何,總之幹了再說。


    現在擺在朱宸濠麵前的,一個是名動後世的達延汗, 另一個則是籍籍無名的亦不剌。


    他自然理所當然地覺得,亦不剌應該就是那樣的一個人。


    “陛下有些過於小看亦不剌了。”


    嚴嵩聽朱宸濠的語氣,知道對方有輕看亦不剌的意思,於是對其說道:


    “當時的達延汗雖說在名義上已經統治了整個漠南蒙古,可實際上他的內部並不穩固。


    完全忠於他的,還隻有左翼叁萬戶。


    右翼的土默特部雖已被他攻滅兼並,但內心肯定是不服的。


    而永謝布和鄂爾多斯部也不是很順從。


    所以反對達延汗的,不光是亦不剌。”


    “哦?看來這還是一出草原爭霸的大戲啊。”


    朱宸濠這才知道,亦不剌並不是衝動之下幹就完了,而是有所謀劃的。


    “的確如陛下所說,這就是一場決定草原走向的大戲。”


    嚴嵩點頭說道:


    “在烏魯斯博羅特去往右翼當濟農時,設計要除掉他的,除了亦不剌外,還有鄂爾多斯部的領主滿都賚阿固勒唿。


    此人跟亦不剌一樣,都是極不願意看到達延汗統一蒙古的。


    而右翼叁萬戶中遭到達延汗攻打後,不得不歸順的土默特部亦心存怨氣,有了另兩部挑事兒,他們自然也不會甘於寂寞。


    如此一來,也就相當於漠南蒙古左翼和右翼之間, 在當時實際上是相互對立的。


    隻不過在之前兩翼還能保持明麵上的和諧, 可烏魯斯博羅特的到來,則徹底捅破了隔在雙方中間的那層窗戶紙,讓矛盾完全激化。”


    “可憐的家夥。”


    朱宸濠聽到這裏突然冒出來一句話,聽其意好似在感歎烏魯斯博羅特的不幸,但他的語氣裏,卻並沒有絲毫那種味道在。


    反而,似還透著一絲幸災樂禍之意。


    “自己的兒子被人殺死,小王子必然暴怒,肯定不會放過亦不剌和滿都賚阿固勒唿的。”


    王守仁也跟著說了一句。


    蒙古左翼跟右翼相互爭鬥之時,王大聖人才剛離開流放地貴州龍場,到江西去當一個縣大老爺。


    其後沒多久便升任南京刑部主事。


    也就是說草原鬧得最兇的那兩年,他都在江南晃蕩。


    當然,就算他在北方,也不一定能知道漠南蒙古內部的這一場角力。


    “陽明先生說得沒錯,達延汗在得知烏魯斯博羅特被殺後,是既悲傷又憤怒,當即便召集左翼叁萬戶的所有兵馬出戰,要為自己的兒子報仇雪恨。”


    嚴嵩先肯定了王守仁所言,然後才接著往下說道:


    “不過亦不剌和滿都賚阿固勒唿既然敢殺達延汗之子,自然想到了必會遭到對方的報複, 因此也早有準備。


    亦不剌也是一個有勇有謀之人,在達延汗的大軍行進到一處峽穀時,他命自己一個部下趕著一大群牛在穀外奔跑,並吹響號角。


    左翼大軍聽到如此大的動靜後以為敵軍來襲,當即大亂,都想要盡快離開峽穀。


    可峽穀中地形奇特,達延汗和他麾下大軍在慌亂中一時間找不到出口。


    結果大軍在穀內相互踩踏亂作一團。


    亦不剌不費一兵一卒,就讓達延汗的左翼大軍損失慘重。”


    王守仁聽到這裏不禁拍掌歎道:


    “能想到利用地形和聲響來騷擾和恐嚇敵人,這個亦不剌還真不簡單啊。”


    “亦不剌就派了一個人前去襲擾達延汗?”


    朱宸濠則很是不解地問道:


    “那他和他的右翼大軍在幹嘛?”


    “亦不剌那時正率領右翼大軍直撲左翼的駐地呢。”


    嚴嵩講到這裏也來了情緒,漸漸失去了表情管理,眉飛色舞地說道:


    “左翼駐地空虛,自是難以抵擋右翼的進攻,趕迴駐地的達延汗見勢不妙也是趕緊跑路。


    亦不剌當然不可能任由達延汗逃走,立馬命令大軍追擊。


    好在直屬於蒙古大汗,號稱蒙古中央萬戶的察哈爾部拚死抵抗追兵,才讓達延汗得以逃出生天。”


    “這麽說來,是亦不剌贏了,達延汗敗了啊。”


    朱宸濠聽到此處則感到有些不對勁,隨即說道:


    “可達延汗才是咱們都知道的,那個統一了蒙古的大汗,而現在統治河套地區的,也是他的孫子吉囊……


    嗯,看來亦不剌也隻是取得了一時的勝利啊。”


    說著說著,朱宸濠自己就想到了原因。


    “沒錯,達延汗雖然第一次征伐右翼叁萬戶失敗,卻也沒有傷及根基,隻能算是小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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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年,也就是十年前的正德五年,他便又集結了更多的軍隊,再次對右翼發動了進攻。


    這一次,達延汗也不走啥峽穀了,而在大草原上亦不剌和滿都賚阿固勒唿也沒什麽好計謀來應對,隻得展開兵馬,與對方決戰。


    像這樣沒有什麽花哨的大戰,拚的隻能是實力。


    而左翼的基礎乃是從成吉思汗那兒傳下來的黃金家族,戰力比起自家祖上雖然下降了不少,可對上其他部族還是算強的。


    於是這場大戰最後以達延汗大勝告終,亦不剌和滿都賚阿固勒唿隻得率領殘部往西南方向逃跑。”


    “西南方向?”


    朱宸濠聽後不禁皺了皺眉。


    要知道河套地區的西南麵,就是大明的甘肅啊。


    “是的,陛下您沒聽錯,就是西南方向。


    而且那個滿都賚阿固勒唿,現在就應該在我大明的涼州和肅州兩地流竄。”


    “啥?甘肅當地的駐軍就那麽看著?”


    聽到嚴嵩的迴答後,朱宸濠有些懵了。


    一個爭霸失敗的蒙古部族首領,就那麽大搖大擺地在大明甘肅境內遊蕩了十來年,這說出去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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