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倒以為選定東宮侍讀一事完全可以慢慢商定,不必太過著急。”


    兵部尚書王綸見眾臣紛紛支持由楊慎來出任侍讀一職,於是在稍作思考,又瞟了一眼王守仁後出班道:


    “這些日子雖一直沒確定講讀官,可太子殿下和諸位皇子的學業卻也並未耽擱,吏部右侍郎王伯安的弟子冀元亨,不是每日都會前往文華殿講授經學麽。”


    “冀元亨區區一個舉人,又能有多少才學?


    代為教習幾日尚可,卻絕不能長久,否則必將耽誤諸位皇子的學業。”


    王綸話音剛落,李士實便不以為然地搖頭否定起冀元亨來。


    可他才剛說完,就感到有一雙充滿怒意的眼睛瞪了過來。


    李士實轉頭一看之下就知道糟了。


    原來,此刻怒視著他的,正是其好搭檔老朋友劉養正。


    這位,也隻是個舉人。


    “啊,劉老弟你可別誤會,我可沒有任何針對你之意呀,那個冀元亨豈能與你相提並論,呃……”


    李士實當即便有些慌亂了,忙不迭地解釋了一句,可是他自己說著說著都生出一種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的感覺。


    因為他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反而有了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這番話聽到劉養正的耳中,更加覺得李士實是在嘲諷自己了。


    於是,劉養正的怒意更盛。


    並且怒氣很快就轉換成了恨意,甚至都快到了咬牙切齒的地步了。


    “舉人又怎麽啦?”


    劉養正冷眼瞧著李士實說道:


    “別忘了,在南昌時,冀元亨可是入王府教授過陛下經學的。


    而陛下也對其學識頗為讚賞,從未有過此人才學不行之語。


    以其經曆,我看就算稱那冀元亨一聲帝師也不為過吧。


    如此一個連陛下都認可之人,怎麽就不能教授幾位皇子了呢?”


    “……”


    李士實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因為冀元亨的確曾受王守仁的指派進入寧王府教過原主經學,再加上李士實還在為剛才無意間得罪劉養正而懊惱,所以幹脆緊閉雙唇不接對方的話。


    “再有,誰又規定東宮講讀就非得是進士出身呢?”


    李士實不說話,劉養正卻不依不饒,繼續說道:


    “當年仁宗皇帝為太子所選的儀智,宣宗皇帝所定的張本,也都不是進士出身。


    而英宗皇帝所聘的吳與弼更是一介布衣。


    這些東宮講讀又有哪一個是不合適的呢?


    所以,我認為就算陛下任命那冀元亨為東宮侍讀,也是合情合理,沒有任何問題的。”


    “這……唉!”


    對於劉養正拉出前輩做大旗的這番話,李士實更是無言以對。


    不過朱宸濠聽後卻狠狠地撇了一下嘴。


    他心中所想的則是,至少宣宗皇帝朱瞻基所選的那個張本應該就不咋樣,否則又怎會教出一個像朱叫門那樣,差點讓大明提前滅亡的學生來呢。


    就在朱宸濠胡亂聯想之際,一旁看著李士實和劉養正突然交惡的楊廷和,眼中卻突然多了幾絲光彩。


    他顯然是看到了分化寧王集團,為他們那幫文官爭取更大利益的機會。


    龍椅上,迴過神來的朱宸濠也皺了皺眉:


    自己這兩個親信重臣當眾不對付,似乎有些太過了啊。


    不過,朱宸濠在仔細想了想後便選擇了冷眼旁觀,並沒有發聲為此二人說和。


    另一邊,李士實一直不接話,劉養正便有了種一拳打到棉花堆裏的感覺,立時沒了再說下去的興趣,也幹脆閉口不言。


    其他官員也因這突發的一幕而不敢輕易出聲。


    畢竟這可是兩位閣臣之爭啊。


    這時候跳出來,一個不好就會得罪其中的一方。


    日後,恐怕就沒啥好果子吃了。


    這樣一來,大殿中很快便沒了聲音,陷入到冷場之中。


    麵對此種狀況,朱宸濠又等了等,然後掃視了一圈下方垂頭不語的眾臣,這才緩緩開口道:


    “楊閣部為國選能,舉賢不避親之舉甚好。”


    他完全不理李士實和劉養正剛才的爭執,直接將話題跳到了最前。


    在誇讚了楊廷和推薦其子之舉後,緊接著又說道:


    “至於楊慎是否能勝任太子講讀官一職,朕打算等其抵京後先見上一見,若真如諸位臣工所言那般出眾,再做任命也不遲。”


    眼前的情形,讓朱宸濠也感到有些無奈。


    因為剛才出言力挺楊慎的,並不全都是以楊廷和為首的那幫人。


    其餘如左都禦史王璟和刑部侍郎張子麟等人,他們就跟楊廷和並無什麽太深的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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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以會出言支持,那也是他們真認可楊慎的才幹,覺得由他來教授眾皇子是極好的。


    所以,如果自己毫無理由就一口拒絕,隻怕會令滿朝文武都為之寒心。


    更何況,就算真啟用楊慎為東宮侍讀,朱宸濠也並不覺得有什麽太過需要擔心的。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楊慎這個人,很不討喜。


    此人說話總是直來直去,完全不懂得委婉變通之道。


    曆史上,楊慎雖當了幾天帝師,為剛登基,還很是年輕的嘉靖講學,可他卻總是在跟皇帝講書時針對現實情況夾帶大量的私貨。


    不是跟朱厚熜講你這樣做不對,就是說那樣做不該。


    可人家皇帝又不是啥都不懂的二傻子,對事對人都有自己的判斷。


    結果自是惹得嘉靖帝大為不快。


    到了後來,甚至楊慎才剛開講沒多久,朱厚熜便會借故終止講書離去。


    這樣一個人,想要靠師生關係去影響太子,估計根本就沒啥可能。


    想到這裏,朱宸濠又瞟了楊廷和一眼,突然生出一種這位大明首輔其實並不了解自己那個兒子的感覺。


    或許,楊廷和隻看見了楊慎的聰明和才華,卻並未看見其為人過於執拗這個問題。


    有了這種想法後,朱宸濠甚至覺得,若是楊慎真當上了講讀官,隻怕早晚都會得罪自己的那幾個便宜兒子。


    到時,說不定還得他親自出麵為雙方化解矛盾呢。


    不過到底是否應允楊廷和的請求,還要等到他與楊慎見過麵之後再說。


    朱宸濠並沒有拒絕,楊慎也還未抵京,楊廷和自然也不會再繼續說些什麽。


    於是,此事就先擱置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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