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意思?”與鏡問道。


    這是他在經過長達一刻鍾的深思熟慮之後, 說出來的話。那種關係,指的是他們現在的關係有什麽不好嗎?


    常無悅也很快意識到,對於一個劍靈來說, 自己說出來的話實在有點太難理解。他收斂了一下自己八卦的嘴臉,換了一種說法,“你們平時,都幹些什麽?”


    “不想告訴你。”與鏡很冷漠地說, 拿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常無悅,表情有點叛逆。


    “去你的。”常無悅被這句話氣的鼻子都歪了,他怒道, “劍靈不許對著主人撒謊!”


    “好吧, 好吧。”與鏡不情不願地說道, “我們會一起出去玩,解決所有麻煩的事。如果她要打架,還會讓我把劍借給她。我們之間現在就是這麽個關係,你滿意了?”


    “你還把劍借給她?”常無悅一聽, 頓時急了, “劍怎麽可以隨便借人?”


    “有什麽不行的麽?”與鏡問道, 被這麽一說,他好像隱隱約約的記起來,在數百年前, 人們的確認為劍修的劍就是劍修的命,是不能隨便亂碰的。他想了想,認真道, “現在已經沒有這個習俗了,你過時了。”


    常無悅有點想揍他,但又忍了下來。他摸著下巴,壞笑道,“這麽說來,你還是有點喜歡她嘍?”


    這迴,輪到與鏡有點茫然了,他想了很久,才低聲說道,“我不知道。”


    究竟什麽是喜歡呢?對於劍來說,長鳴著去斬斷一切,征服一切,是不是一種喜歡?但是與鏡很明顯和別的劍不大一樣。他深思著,又說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常無悅“噢”了一聲,壓低了嗓門,“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怎麽會不知道?你這劍,真是笨死了,呆瓜。”


    他本以為有一場好戲看,卻不想這個木頭根本不解其意,“那在你心中,紀姑娘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呢?”


    這個問題好像比上一個更難迴答,但是與鏡卻迴答的比之前更快一些,“這個問題我用一兩句話沒法迴答你,三四句話也不行。”


    常無悅心想完了,聽這話,這個木頭呆瓜是掉進坑裏了。他正想再發揮一波幽魂的餘熱,點撥幾句,突聽與鏡又道,“我明白了。喜歡就像你對那個女人,對嗎?”


    那還是他做劍的時候發生的事,就像一個小小的,尖銳的記憶碎片。在那一天,與鏡仍記得是有無數的雨滴滴落在自己的劍身上,飄飛的裙擺從天雨台上直墜而下,雨水落在女人的身上,綻開無數鮮紅的血花。


    他也記得常無悅絕望的樣子,雨水從這個長相平凡的男人臉上滾滾而下,浸潤過他臉上每一道因痛苦而扭曲的紋路。他抱著女人,第一次軟了膝蓋,仿佛他背上背的與鏡劍一下子變得那麽重,壓的他無法高昂起他驕傲的頭。


    那種情緒就是愛嗎?原來愛是撕心裂肺,痛入骨髓。可是,在那個女人還活著的時候,還會扶著門檻,一次次地遠望著他的背影,送他離開的時候,他從來沒有這樣強烈的波動。如果一個人直到死了的時候才能獲得愛,那這份愛又有什麽意義呢?


    常無悅的笑容有一絲的滯留,在幾百年後的今天,依然有什麽東西在他臉上一閃而過,“那時候,我做錯了很多事。我隻是……不希望你和我一樣。”


    與鏡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也是他千年前的劍主。有些東西總是如此尖銳而濃烈,就算是千年的時光也無法將其抹平。他突然不忍繼續望下去,轉而將頭望向了遠方的天空和沙漠,小聲地問道,“如果我想一直和她待在一起,那就是喜歡嗎?”


    與鏡從來沒有見過有哪個女修像紀九桐一樣,知道那麽多好笑好玩的東西,隻要眨一眨眼睛,就會無數變化發生在他千年如一日的生活之中,但是她還是若無其事似的,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其實,與鏡很喜歡坐在窗邊,一邊擦拭著冰緋,一邊看著她笑嘻嘻比劃許多奇思妙想。在那些時候,他總是很安靜,通常是一句話都不講的。當然,紀九桐也不總是笑著的,有時候也會蹙起眉,無奈地歎一口氣,說,“你這個笨蛋。”然後伸出手來,拉著他繼續往前走。


    她走的那麽理直氣壯,理所當然,這麽比較起來,被罵笨蛋好像也不是特別大的事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可能並不需要劍主幫著自己判定了什麽了,“那我就是真的喜歡她。”


    就好像他們一起去人間界過元宵的那一次。在那一天,他們肩並著肩,逛過無數小攤,也穿過無數的人群。在那裏,他聽紀九桐說,在人間界,全城的人都會走在街上,載歌載舞,把鞭炮和煙火放得震天響。每一個人都要從早忙到晚,說出能裝滿一籮筐的好話,給來年開個好彩頭。


    在那座城中,人人都笑得那麽開心,懷著這麽美好的期盼。可是對於他來說,漫天火樹銀花,石板上也隻倒映出兩個人的影子。


    如果有朝一日紀九桐閉上眼睛……化作泡影……與鏡感到一陣強烈的,不知來處的痛楚襲擊了自己的心,他知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會迴到原來的地方,重新端坐下來,一個人望著空茫的洞壁。可是,他並不能確定,自己能否再次忍受另一個一千年的孤寂。


    原來他非常害怕失去她。


    常無悅怔怔的,並沒有得知了一個大八卦的喜悅。他隻是歎了口氣,低聲道,“你變得越來越像人了,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


    紀九桐從沙丘西邊一共走了一百二十步,在一堆沙子旁發現了一隻蜃妖欲蓋彌彰露出的的一小片貝殼。


    她彎下身,二話不說就開始拽那片貝殼,沙子底下很快有人悶聲悶氣地叫了起來,“別拉別拉!壓我頭發了!壓我頭發了!”


    這蜃妖怎麽這麽喜歡複讀?紀九桐不管不顧,還是拽著那片貝殼,“我不管,除非你出來。”


    “好了好了,我出來,我出來行吧。”一聲悶響,畹溪一下子從層層黃沙裏跳了起來,臉含煞氣,眼含淚光。紀九桐拍拍她的臉,又扯扯她的頭發,“別氣了,你瞧頭發裏都是沙子。”


    畹溪本來想說些狠話打擊她,被這麽來一下,頓時沒了脾氣。她愛美的個性到底占了上風,當下半信半疑地抖了抖自己頭發,篩下一大把沙子,帶著哭腔道,“你來幹什麽?”


    “我來看看你。”紀九桐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留空間給隔壁交流的,在她身邊挑了個位置坐下了,“也沒什麽事幹,就和你聊聊天。”


    “有什麽好聊的?”畹溪道,她抱著自己的膝蓋,把自己縮成很小的一團,“我不會離開這裏的。我不走。”


    “為什麽?”紀九桐問道,“不想出去玩麽?這樣的人可真是少見。”


    “不是。”畹溪道,把頭像鴕鳥一樣邁進沙子裏,“蜃的壽命很長的,我才不在乎這個。”


    “你一出去,秘境對你的實力壓製也會立刻解除,不好嗎?”紀九桐問道,“你也有幾百年沒出去看一看修真界了吧?不好奇又多了什麽好吃的?”


    畹溪呆呆地聽她說著,讓紀九桐覺得自己就是個誘使好孩子逃學的惡棍。但是,很快地,畹溪又撥浪鼓似的搖頭,“我不走,我走了仙尊會難過的,我不能留他一個人。”


    你的仙尊兩百年前就想把你當新手大禮包隨便送人,紀九桐對這個妹子的濾鏡真是無力吐槽了。她想了想,“仙尊其實也是希望你走的,不然怎麽會讓你跟我出去呢?”


    “不是這樣。”畹溪學的聰明了一點,沒被她繞進去,“如果我走了,仙尊就真的是一個人了。在這個世上,沒有人想一個人呆呆地待上幾千年的。我從前就是這樣,吃過這般苦。”


    “這不還有你留下的蜃氣嗎?仙尊不會孤獨的。”


    “蜃氣,蜃氣算什麽?”畹溪大驚,“蜃氣裏就隻有些小弟子和妖獸打來打去的幻象,一點也不好看,連我都不要看。”


    “不是,你這樣想啊。”紀九桐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個笑來,“你到外頭去,見到了不同的事,把他們統統編織成蜃氣中的事物,送給仙尊看。這樣不比你們兩個在荒漠中大眼瞪小眼來的好?還是說你覺得這樣煩,情願躲在秘境裏偷懶?”


    畹溪一言不發地看著她,這蜃妖頭上的沙礫還簌簌地落個不停,眼睛紅的跟個兔子似的。


    看這樣子,該不會突然魘住了吧?紀九桐把手在她眼前搖了搖,“你有沒有聽我講話?”


    “你真聰明。”畹溪突然大聲說道,倒把紀九桐嚇了一跳,“你是怎麽想出這個主意的?”


    “我……什麽主意?”


    “在蜃氣顯出我看到的東西……這樣的話,仙尊一個人也不會覺得無聊了,我也可以出去玩了!”畹溪叫道,她一下子站起身來,“你這個主意可真不錯!我能跟你出去嗎,就現在?”


    “那……魔鼎碎片的事……”


    “包在我身上。”畹溪立刻道,她一朝峰迴路轉,態度也立刻大變,“全都交給我好了!”


    等到她們兩個人走迴去的時候,畹溪已經徹底沒了抵觸的情緒,而是開始揮舞著手臂,高興地向仙尊作別。


    “老實說,我不想接收一個頭發上都是沙礫的瘋丫頭。”對於此,與鏡冷靜地評論道。


    作者有話要說:老實說,這章卡了我還是蠻久的……最後出來的效果,還算可以吧(應該……)


    與鏡總算是開竅了!接下來,他得動員九桐和他一起……(一番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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