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九桐正貼著樹站著,百無聊賴地聽著上空無涯魔君的怒叫。


    她手指往掌心的那隻小玉盒的蓋子上彈了幾下,實在沒法壓抑住自己的臉上的笑意。


    連紀九桐自己都沒有想到,這個計劃竟然能如此輕易的成功。


    對於紀九桐這種級別的幻術師來說,這絕對不會是她構思最困難的一個幻術,但想要瞞過三大魔君之一,又注定了這個幻術不會那麽簡單。


    她盡可能地抹去了日月曇的觸感,氣味,和光亮,盡自己的所能,將這種虛擬的觸感模擬了到了極致。無涯魔君隔著一個空間,又沒有細細感知,自然立刻中計。


    其實,在日月曇即將盛開的那一個瞬間,他的確已經掐斷了它的花莖,將靈藥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不過,在紀九桐苦心布置的幻境下,無涯魔君卻完全沒有感覺到自己的指間有東西存在,自然本能地以為日月曇被旁人偷走,驚怒之餘,自然會立刻鬆開自己的手指。


    當他鬆開手的那一瞬間,那朵日月曇便自然地從他指縫之間飄飄下落,紀九桐隻需要等在樹根底下,將玉盒張開就好了。


    這個伎倆簡單卻有效,直到紀九桐一把把玉盒合上了,無涯魔君還沒有迴過神來。在另一片空間之中,很快傳來了他陰沉而憤怒的聲音,“明池之蛇,你是不是在耍我?”


    明池之蛇緩緩甩動著尾巴,它到底也霸占了這片森林一百年,即使麵對盛怒的魔君,也沒有太掉份,“不敢。”


    “那花呢?”


    無涯魔君森森地問道。


    對於這種傲慢的魔界君王來說,在這麽一件十拿九穩的事情上被耍就是奇恥大辱。即使隔了一個空間,他的威壓也緩緩地滲了過來,引得在場的群蛇統統惶恐無比地伏在了地上。


    其實,倘若無涯魔君不擺出這副姿態,讓蛇妖們如此懼怕,那在幾百雙眼睛的注視下,紀九桐是一定會露出破綻的。隻是蛇群迫於魔君的威勢,竟然沒有一條敢抬頭看,這才讓紀九桐鑽了空子。


    事到如今,紀九桐也不想留下來繼續看無涯魔君和明池之蛇的爭執了,左右這兩位一個痛恨人族的魔界君王,一個奸滑奸詐,把低級修士當人形探測儀使得百年蛇妖,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她謹慎地往後退了兩步,決定開溜。


    明池之蛇的聲音還是很低沉,猶如兩塊銅片來迴摩擦,“魔君息怒。對於此花的去向,我並非沒有設想。”


    “說。”無涯魔君隻吐出了一個字。


    “剛剛在魔君取花的時候,我的確感到一陣能量波動……”這蛇妖仍慢吞吞地稟報著,蛇尾卻已如旗杆般直豎而起,快如閃電似的往枝丫之間的一處虛空疾刺過去。


    它的動作迅捷,在場的倒有一多半的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隻聽轟隆一聲巨響,樹木隆隆作響,明池之蛇的蛇尾以勢不可擋之勢撞進了一件精鋼鑄成的沉重器物中。


    隨著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那器物大跳起來,登時發出了一聲令人牙酸的開合聲。明池之蛇的蛇身顫動了一下,大聲咒罵了一句,化作了人形。


    原來,那是人間修士遺留下的一隻捕獸夾,專門用來捕捉妖獸的。本來,這種鐵夾偽裝的和周圍環境無異,一有妖獸踏足在其上,便立刻合攏,夾住妖獸的肢體,使其動彈不得。


    這隻夾子也不知道在此處留了多久,表麵都鏽跡斑斑了,但其中的機關倒還沒有被完全鏽壞,明池之蛇全力一擊之下,機關自然立刻反應,狠狠地夾住了它的尾巴。


    紀九桐久在修真界中闖蕩,知道這夾子遇強則強的特性,妖獸所用的力量越強,這下夾的力氣也就越狠。明池之蛇那下攢擊幾乎用了全力,所受到的反擊也是可以想見的。


    她不得不把眼睛轉開,才忍住了自己的笑聲。這自然也是紀九桐的傑作,在那處鐵夾前隨便放一道氣息,便能引得明池之蛇自己送上門來。它急於立功,自然是什麽蛛絲馬跡都願意探一探。


    魔君無涯幾乎怒極反笑,這是他的怒氣又增多的象征,“你到底在做什麽?”


    明池之蛇的人形形態也是個年輕男人,束發黑袍,眼下一片青黛。他已痛的臉色扭曲,卻還要恭恭敬敬地迴話,“是……是我誤判了。”


    這事最後到底是如何解決的,紀九桐也不知道。因為直到她一步步地後退出了湖心島,那一魔一蛇還在互相甩鍋,爭論不休。


    她又小心翼翼地後退了幾十步,才扶著一顆古樹笑出聲來,心裏隻覺得那湖心島上的一切都是這麽滑稽可笑。笑過了好一陣,紀九桐才轉過身,打算立刻離開這片樹林。


    該到手的東西都已經到手了,傻瓜才繼續在這林子裏留呢!紀九桐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把速度發揮到了極致,直接往來路趕去。


    人界修士和魔界中人本來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敵,她是半點不在乎在無涯魔君手裏搶東西。再加上今天又擺了明池之蛇那條老奸巨猾的蛇妖一道,紀九桐


    心情大好,決定迴去好好修理自己那個吉兇娃娃——小東西就知道亂測,此行哪裏“兇”了?分明“吉”的不行嘛!


    她正心情大好地在山林中全速前進,突然看到夜空中綻出一道閃亮的火花來,停在空中,久久不散,心裏不由一驚。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道火花正是天盛宗用來聯絡的急救信號。難道是出事了不成?


    紀九桐辨了辨那火花亮起的方向,愕然發現是在北方。


    北方?


    北方不是與鏡和薛以寒選擇的方向麽?


    紀九桐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這兩人實力強勁,如果沒有遇到強敵,絕不會擅自發出信號。幸好,紀九桐身為帶隊長老,能大概感知到每一枚煙花被放出的具體位置。她低低念了句咒,雙手結印,遁空而去。


    ———


    一到現場,紀九桐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一道淩厲的罡氣便迎麵襲來,紀九桐倉促間舉手相迎,順勢飛到了另一根細枝上,這才穩住了身形,沒一出場就摔一跤。


    在她身邊的不遠處,與鏡正仗劍而立,猛烈的狂風將他的衣衫吹得隨風翻飛,卻沒有撼動他的身形一分一毫。


    他看起來並沒有受傷。紀九桐很快得出了這個結論。她鬆了口氣,在更遠的地方看到了那道罡氣的發出者。那是一團湯圓似的的奇異生物,渾身呈一種膠質的質地,看起來滑稽又好吃。紀九桐不由驚道,“這是什麽啊?”


    “這是薛以寒。”與鏡反手握住了劍,緩緩伏低了身子,冷冷道。


    “小寒子?”紀九桐真情實感地吃了一驚,“你說這團湯圓是薛以寒?”


    “什麽湯圓?”與鏡丟下了這句話。還沒等紀九桐向他解釋明白什麽是湯圓,他便又說話了,語聲又快又急,“這小子身上被人下了咒,吸入某種特定的植物藥粉就會發作。


    “先前我們和幾個人激鬥,要搶一朵日月曇,本來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事。可對手中有個人慌不擇路,扔出了幾包藥粉,引得這小子體內咒術發作了!”


    這是什麽情節?原書裏還有這種情節?紀九桐睜大了眼睛,她知道與鏡不會說話,便轉過了頭,極目望去,果然在一團膠質中看到了薛以寒雙目緊閉的麵孔。


    這小子空頂了個男二頭銜,體內卻被埋下了這樣的□□。紀九桐對這段橫生出的枝節一無所知,自然也沒有辦法判斷這膠質的成因和解決手段。她向與鏡道,“你知道這種情況怎麽解決嗎?”


    “把他從那堆東西裏拽出來,叫醒他。”與鏡的迴答很果斷。


    對麵的“湯圓”又動了,這迴,它擴大了攻擊範圍,整團膠狀物像泥石流一樣向兩人襲來。


    兩人不得不高高躍起,這才免除了被卷入膠質的下場。紀九桐眼見敵手詭異,事態又緊急,便高聲喝道,“一會再告訴你什麽是湯圓,現在,隻有打服他再說了!”


    一般人說完這句話,是應該拔出兵器衝上去,紀九桐卻不進反退,整個身子一下子退到了後方。她繼續向呆住的與鏡叫道,“上啊!我輔助!”


    與鏡咬了咬牙,不再猶豫,他的氣勢迅速地攀升到了最高點,劍氣如刃,以全力往那團“湯圓”攻去。


    以他天下第一大宗聖物的攻擊力,即使是難纏如那團東西也得暫避鋒芒,它自然地順著劍勢,從中間把自己分成了兩半,又如水一般合了起來。


    又來了!與鏡不由在心中罵道。


    事實上,在與這團東西的交鋒中,他一直占著上風。隻是這東西特性詭異,十分柔軟,就算與鏡把它切成十幾塊,下一刻它們依然會有生命似的流動合一。


    就在那團膠質又要重新合一的那一刻,一道銀絲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後方飛來,它仗著自己體型纖細,愣是從兩片膠質中穿了過去,準確無誤地搭上了薛以寒的一片衣角。


    “再切!”紀九桐寒聲道,她長發飄飄,雙眸如黛,終於難得的收起了平日裏的調笑姿態,“我把他拉出來!”


    與鏡很快意識到,紀九桐對自己“輔助”的定位是十分準確的。


    她針對與鏡的戰力,迅速調整了自己的戰略,幾乎完全放棄了進攻,而是用銀絲在與鏡進攻的間隙一點點地把薛以寒往膠質外麵拉。


    在與鏡受到“湯圓”攻擊的時候,紀九桐也會及時趕來救援,有好幾次,那“湯圓”的攻擊都要直接撲到與鏡臉麵上了,卻又很快奇怪地拐過一個彎,往別的地方猛力撲去。


    這二人第一次打配合,一開始還有些小小的手忙腳亂,不過後來他們倆的合作卻越來越嫻熟了。在一片混戰中,薛以寒也被漸漸地從膠質中拉了出來,半個身子都在膠質邊緣搖搖欲墜。


    “夠惡心的。”與鏡聽見紀九桐在咋舌。


    隨著與鏡又一次角度精妙的斬擊,薛以寒一下子滑落了下來,落在了草地上。與鏡大步走過去,一劍柄懟在薛以寒頭上,衝他叫道,“快醒過來!”


    但是,這個有些傻裏傻氣的小公子並沒有蘇醒。


    與鏡掐了他虎口幾下,又推了推他的肩膀,薛以寒卻依舊不給半點麵子的昏迷著。與鏡扶著他,突然感到有什麽不對。


    那團膠質為什麽停止了攻擊?


    他猛地抬起頭來,才發現那膠質轉移了目標,正像發瘋一樣以極快的速度湧向紀九桐。在一層層翻湧而來的透明物質之中,紀九桐靈巧地閃避著,不斷尋找著可以躲過的角度。


    可是,那膠質實在是太稠密,也太瘋狂了,很快地,紀九桐就被逼入了一個死角。在下一次潮水般的漲起中,紀九桐避無可避地衝膠質揮起了靈器。


    在膠質與她的手臂接觸的一瞬間,紀九桐一下子就消失了。


    與鏡清楚地感到一陣驚恐迅速地從自己心中炸開了,他幾乎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個紀九桐消失的地方,思維都似乎有了一瞬間的停頓。


    一切都是老樣子,在那個地方,依舊什麽都沒有。紀九桐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於那裏過一樣。


    她是不是,被膠質吃掉了?


    與鏡發現自己在本能地拒絕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是,也是在同時的,他心裏迅速地湧起不合常理的暴怒來。


    這有違器靈的本性,這甚至有違劍的本性。器靈應該不染世俗,看淡世事,千年萬年,也隻作一瞬。劍應該永遠冷靜,理性,永不顫抖,隻有這樣,才能在惡戰中準確地刺入敵人的死穴。


    無論是器物還是劍,都不該有人心。


    可是這陣情感來的這麽突兀,又這麽真實,幾乎讓與鏡感到眩暈。他站起身來,把薛以寒推到一邊去,牢牢地握住了手裏的靈劍,毫無保留地把自己體內的靈力灌輸了進去,其用力之大,幾乎使靈劍發出輕微的爆鳴。


    “別動手!”


    他突然聽見一個聲音這樣說道。


    與鏡立刻轉過頭來。


    在他身後,紀九桐正慢慢地走過來,她毫不在乎地背著手,黑發在夜風之中微微飄動,臉上甚至帶了點笑。


    “剛剛沒有嚇到你吧?”她問道。


    幻身術,是幻身術。


    那個被徹底吞噬,消失的連一片衣角也不剩的紀九桐,是她自己所營造出的幻象。真正的她早已從攻勢另一邊全身而退


    與鏡原本可以斥責她危險的做法,也可以警告她下不為例。事實上,這些話語幾乎都到與鏡嘴邊了,但是,這時候,他望著紀九桐微笑著的麵龐,心裏湧起的隻有失而複得的喜悅。這喜悅和憤怒一樣強烈,也同樣的讓他感到微微的眩暈。


    “你讓我別動手?”最後,他隻是嘶啞著聲音問道。


    “嗯。”紀九桐點了點頭,她甚至有空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我知道怎麽對付那團東西了。”


    她伸出手,掌心向天,銀線像一條閃亮的小蛇一樣從她袖籠之中鑽了出來,快速地在薛以寒太陽穴上輕輕一點。


    薛以寒依舊躺在草地上,靜靜地唿吸著。隨著紀九桐輕而易舉的那麽一點,那種詭異的透明膠質終於緩緩地褪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男配他命懸一線[穿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擎雲八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擎雲八千並收藏男配他命懸一線[穿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