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啟八年</p>
上元節</p>
北風嘶嚎，伴著紛繁落下的雪花，給整個京城都被裹上了層素白的麵紗。</p>
四王府裏，一個紅衣女子獨身立於廊間，靜靜觀賞著庭間飛雪。絕美的容顏似冰霜還要冷上三分。</p>
第八個年頭了啊。衛夕顏在心中輕歎，自己在這個四角天的府裏已經呆了八年了……</p>
肩上一沉，察覺之時一件銀灰色的狐裘已然罩在身上，瞬間整個人被包裹在一片溫暖中。</p>
“風涼。”身後依舊是不帶有任何感情的聲音。</p>
攏緊了些衣服，衛夕顏連頭也未迴。右手伸出廊間，隨即幾片零散的雪花便落在了她的掌心，不過轉瞬，便化作了一灘水。</p>
淒涼的笑了笑，衛夕顏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身後的男人說道：“這融化的雪水多像淚啊……”</p>
話音未落，伸出的右手就被一股大力拉了迴來。</p>
男子劍眉如漆，瘦削的臉龐白的近乎透明，眼神如一口古井，波瀾不驚。高大挺拔的身軀像是一道陰影，把女子包圍。就這麽看著她，薄唇緊抿，一句話也不說。</p>
衛夕顏怔怔地看著被男子抓住的手，感受著雪水順著掌心的紋路遊走……</p>
很清晰的感覺。</p>
再鬆開手時，女子的如玉的手腕上已經有了紅紅的握痕。男子眼中閃過一絲歉意，低聲說著，“弄疼你了……”</p>
衛夕顏置若罔聞，目光變得空洞。半晌，才開口道：“你來找我為何事？”</p>
男子退後了一步，手負於身後，沉吟了半天，才緩緩道：“你可以後悔……”</p>
“什麽？”衛夕顏緩過神，傾城的臉上滿是不解。她緊皺眉頭，反問男子道：“我等這天等了八年，琛楓，你何曾見過我有過退縮？”</p>
被喚作琛楓的男子眼神深邃，不羞不惱，淡淡道：“宮中不比王府，何況八年前的事牽動了太多的人，當他們知道你入宮的目的，是不會讓你活著查出真相的。”</p>
女子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沉默了許久，她才平靜道：“我知，但為還父親清白，死又何懼？”說著，抬起頭，眼中已經隱有淚花，“琛楓，我已經苟延殘喘在這世上這麽久了。什麽都不做的話，他年之後，黃泉之下，你讓我以何麵目對我家上下一十八口人命？”</p>
琛楓眼神微動，對上衛夕顏堅定地眼神，許久才平淡地說：“從此以後，你就是江南絲綢商張牽的女兒-張夕顏。開春之時，便是你入宮進殿試之日。以後的路如何走，你自己把握吧……”</p>
說完，琛楓便不再逗留，轉身離開了庭院。</p>
“謝謝，這些年，我欠了你太多。”衛夕顏看著琛楓的背影，開口道。聲音不大，在這靜謐的廊間聽得卻是很清楚。</p>
腳步頓了頓，男子聲音清冷，頭卻沒有轉，“這話該是我說……還有，雪不像淚，淚水是熱的。”風吹動起他黑色的袍子，終是再無話，離去了。</p>
衛夕顏緊緊咬住下唇，看著身影隱去了，才轉過身子。她緩緩抽出懷中的一把精致的小匕首，指尖輕撫過刀鞘上複雜的花紋。而後，像是想起來什麽，輕聲笑了笑，姣好的麵龐都變得柔和起來。</p>
雪不知在何時停了下來，風也漸漸小了。周圍一片寂靜，好似整個世界隻剩下了這個女子……</p>
那是同樣一個飛雪肆虐的日子。</p>
東風吹墜，黃雲堆雪。</p>
盡管天公並不作美，但並沒有打擊到城中百姓出門的積極性。而她，隻能無助地隨著擁擠的人潮向熱鬧的中心湧入……</p>
是刑場，更是一座人間煉獄！</p>
目光所及，家中的十幾口人，均身著破敗單薄的囚服，在肆意的寒風中，不住得瑟瑟發抖……最前方跪著的二人，就是自己的爹娘！</p>
平日裏雍容大方的娘親，此刻卻無助的斜靠在爹的肩上，雲鬢已經散開，雙目無神，嘴唇幹裂，昔日常掛著溫暖笑容的臉上現在卻滿是憔悴。</p>
而爹麵色蠟黃，低頭看著靠著自己發妻，低頭輕聲說著什麽，娘聽著，突然笑了，臉上帶著釋然與決絕。</p>
再次抬起頭，爹的神色已經坦然，環顧著場下看熱鬧的各色人臉，充血的眼中是一種大義凜然的堅定。他挺直了腰杆，張開了嘴，聲音嘶啞卻響徹天際!</p>
“臣衛雲。一生盡職其守！上感皇恩之浩蕩，下行無為愧於蒼生！今遭奸人誣詬至此，難言不得死所。縱如此，雖不得揪其兇，魂歸地府，清白自有定奪。隻恨生時不能多為國與民，但願國運亨盛，太平萬世，此念至死不改！”</p>
聽了這話，台下圍觀的人群頓時一片騷動。台上的判官離得遠，雖然看不清麵容，卻也是感覺出有些慌神，“行刑！”</p>
一聲令下，瞬間刑場上的哭喊聲不斷，聲音好似響徹天際！</p>
幾個劊子手同時舉起了手中的屠刀，鋒利的刀刃在白雪的映照下明晃晃的灼燒人的雙眼……</p>
“不！”</p>
猛然間睜開了眼，才發現不過是場夢。衛夕顏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頰，一片濕熱……</p>
日暮悲兮風雪滿空，不知悲心兮說向誰是！</p>
隨意的披了件外袍，衛夕顏下了床，打開了窗戶，一陣寒冷讓她不禁打了寒顫，人也清醒了很多。</p>
月華如水，照在白雪地中，亮的如同白晝。</p>
將身子靠在窗前，衛夕顏陷入了深思……八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自己的父親到底是被何人所構陷？而這些，又和琛楓有什麽關係？為什麽他會救自己？他知道父親是被陷害，又為什麽具體內情又閃爍不言？之前一直不允許自己調查父親的事，如今又為何幫助自己以女官的身份進入宮中去尋找真相？</p>
想了很久，卻還是沒有半點思緒。衛夕顏有些自嘲，自言自語道：“罷了，宮中情形尚不得知，想這些又有什麽用？”</p>
隻是，不管前路如何迷茫，自己還是要走下去啊！</p>
一夜吹風的後果就是身子不支倒下來。躺在床上燒得迷迷糊糊的衛夕顏第一次覺得自己笨得可以。</p>
身子恢複的時候，正好入春。不覺間，就到了女官入宮殿試的日子。</p>
大清早梳妝之時，衛夕顏就有些心不在焉。自從那日雪天一見，琛楓就沒再踏入這後院半步，不知今日會不會過來看一下……</p>
夕顏一遍罵著自己沒出息，一邊又忍不住偷偷瞥向門口。可直到該離去的時候，也未曾見到那如墨的身影。</p>
帶著莫名的失望，衛夕顏走到轎前，環顧了一圈沒有任何發現後才一臉落寞的進了轎子。</p>
琛楓就站在不遠處的拐角邊，一言不發的看著攆轎遠去。這時，一位身著鴉青色鶴貉的男子從旁邊的樹後走出，他麵如冠玉，容貌清秀，身材高挑，姿態嫻雅。看著年歲不大，懶洋洋的眸子裏卻透著世故和老成。瞧了眼琛楓，他的言語間滿是譏諷，“喲，舍不得，自己納了當妾就是。平白讓這麽好的一個美人就進了龍潭虎穴……”</p>
見琛楓並沒有搭理自己，他興起，又說道：“她的容貌當宮官，白白浪費了。說不好被充了後宮，畢竟也不是沒這個先例……”</p>
“你話太多。”琛楓冷冷地甩下這句話，徑直走迴了王府。</p>
男子也不生氣，也沒有跟著琛楓走。隻是站在原地，皺了皺眉頭，喃喃道：“你怕事敗連累了她。可就算她入了宮，也未必明白你這份情啊……”</p>
天啟八年</p>
上元節</p>
北風嘶嚎，伴著紛繁落下的雪花，給整個京城都被裹上了層素白的麵紗。</p>
四王府裏，一個紅衣女子獨身立於廊間，靜靜觀賞著庭間飛雪。絕美的容顏似冰霜還要冷上三分。</p>
第八個年頭了啊。衛夕顏在心中輕歎，自己在這個四角天的府裏已經呆了八年了……</p>
肩上一沉，察覺之時一件銀灰色的狐裘已然罩在身上，瞬間整個人被包裹在一片溫暖中。</p>
“風涼。”身後依舊是不帶有任何感情的聲音。</p>
攏緊了些衣服，衛夕顏連頭也未迴。右手伸出廊間，隨即幾片零散的雪花便落在了她的掌心，不過轉瞬，便化作了一灘水。</p>
淒涼的笑了笑，衛夕顏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身後的男人說道：“這融化的雪水多像淚啊……”</p>
話音未落，伸出的右手就被一股大力拉了迴來。</p>
男子劍眉如漆，瘦削的臉龐白的近乎透明，眼神如一口古井，波瀾不驚。高大挺拔的身軀像是一道陰影，把女子包圍。就這麽看著她，薄唇緊抿，一句話也不說。</p>
衛夕顏怔怔地看著被男子抓住的手，感受著雪水順著掌心的紋路遊走……</p>
很清晰的感覺。</p>
再鬆開手時，女子的如玉的手腕上已經有了紅紅的握痕。男子眼中閃過一絲歉意，低聲說著，“弄疼你了……”</p>
衛夕顏置若罔聞，目光變得空洞。半晌，才開口道：“你來找我為何事？”</p>
男子退後了一步，手負於身後，沉吟了半天，才緩緩道：“你可以後悔……”</p>
“什麽？”衛夕顏緩過神，傾城的臉上滿是不解。她緊皺眉頭，反問男子道：“我等這天等了八年，琛楓，你何曾見過我有過退縮？”</p>
被喚作琛楓的男子眼神深邃，不羞不惱，淡淡道：“宮中不比王府，何況八年前的事牽動了太多的人，當他們知道你入宮的目的，是不會讓你活著查出真相的。”</p>
女子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沉默了許久，她才平靜道：“我知，但為還父親清白，死又何懼？”說著，抬起頭，眼中已經隱有淚花，“琛楓，我已經苟延殘喘在這世上這麽久了。什麽都不做的話，他年之後，黃泉之下，你讓我以何麵目對我家上下一十八口人命？”</p>
琛楓眼神微動，對上衛夕顏堅定地眼神，許久才平淡地說：“從此以後，你就是江南絲綢商張牽的女兒-張夕顏。開春之時，便是你入宮進殿試之日。以後的路如何走，你自己把握吧……”</p>
說完，琛楓便不再逗留，轉身離開了庭院。</p>
“謝謝，這些年，我欠了你太多。”衛夕顏看著琛楓的背影，開口道。聲音不大，在這靜謐的廊間聽得卻是很清楚。</p>
腳步頓了頓，男子聲音清冷，頭卻沒有轉，“這話該是我說……還有，雪不像淚，淚水是熱的。”風吹動起他黑色的袍子，終是再無話，離去了。</p>
衛夕顏緊緊咬住下唇，看著身影隱去了，才轉過身子。她緩緩抽出懷中的一把精致的小匕首，指尖輕撫過刀鞘上複雜的花紋。而後，像是想起來什麽，輕聲笑了笑，姣好的麵龐都變得柔和起來。</p>
雪不知在何時停了下來，風也漸漸小了。周圍一片寂靜，好似整個世界隻剩下了這個女子……</p>
那是同樣一個飛雪肆虐的日子。</p>
東風吹墜，黃雲堆雪。</p>
盡管天公並不作美，但並沒有打擊到城中百姓出門的積極性。而她，隻能無助地隨著擁擠的人潮向熱鬧的中心湧入……</p>
是刑場，更是一座人間煉獄！</p>
目光所及，家中的十幾口人，均身著破敗單薄的囚服，在肆意的寒風中，不住得瑟瑟發抖……最前方跪著的二人，就是自己的爹娘！</p>
平日裏雍容大方的娘親，此刻卻無助的斜靠在爹的肩上，雲鬢已經散開，雙目無神，嘴唇幹裂，昔日常掛著溫暖笑容的臉上現在卻滿是憔悴。</p>
而爹麵色蠟黃，低頭看著靠著自己發妻，低頭輕聲說著什麽，娘聽著，突然笑了，臉上帶著釋然與決絕。</p>
再次抬起頭，爹的神色已經坦然，環顧著場下看熱鬧的各色人臉，充血的眼中是一種大義凜然的堅定。他挺直了腰杆，張開了嘴，聲音嘶啞卻響徹天際!</p>
“臣衛雲。一生盡職其守！上感皇恩之浩蕩，下行無為愧於蒼生！今遭奸人誣詬至此，難言不得死所。縱如此，雖不得揪其兇，魂歸地府，清白自有定奪。隻恨生時不能多為國與民，但願國運亨盛，太平萬世，此念至死不改！”</p>
聽了這話，台下圍觀的人群頓時一片騷動。台上的判官離得遠，雖然看不清麵容，卻也是感覺出有些慌神，“行刑！”</p>
一聲令下，瞬間刑場上的哭喊聲不斷，聲音好似響徹天際！</p>
幾個劊子手同時舉起了手中的屠刀，鋒利的刀刃在白雪的映照下明晃晃的灼燒人的雙眼……</p>
“不！”</p>
猛然間睜開了眼，才發現不過是場夢。衛夕顏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頰，一片濕熱……</p>
日暮悲兮風雪滿空，不知悲心兮說向誰是！</p>
隨意的披了件外袍，衛夕顏下了床，打開了窗戶，一陣寒冷讓她不禁打了寒顫，人也清醒了很多。</p>
月華如水，照在白雪地中，亮的如同白晝。</p>
將身子靠在窗前，衛夕顏陷入了深思……八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自己的父親到底是被何人所構陷？而這些，又和琛楓有什麽關係？為什麽他會救自己？他知道父親是被陷害，又為什麽具體內情又閃爍不言？之前一直不允許自己調查父親的事，如今又為何幫助自己以女官的身份進入宮中去尋找真相？</p>
想了很久，卻還是沒有半點思緒。衛夕顏有些自嘲，自言自語道：“罷了，宮中情形尚不得知，想這些又有什麽用？”</p>
隻是，不管前路如何迷茫，自己還是要走下去啊！</p>
一夜吹風的後果就是身子不支倒下來。躺在床上燒得迷迷糊糊的衛夕顏第一次覺得自己笨得可以。</p>
身子恢複的時候，正好入春。不覺間，就到了女官入宮殿試的日子。</p>
大清早梳妝之時，衛夕顏就有些心不在焉。自從那日雪天一見，琛楓就沒再踏入這後院半步，不知今日會不會過來看一下……</p>
夕顏一遍罵著自己沒出息，一邊又忍不住偷偷瞥向門口。可直到該離去的時候，也未曾見到那如墨的身影。</p>
帶著莫名的失望，衛夕顏走到轎前，環顧了一圈沒有任何發現後才一臉落寞的進了轎子。</p>
琛楓就站在不遠處的拐角邊，一言不發的看著攆轎遠去。這時，一位身著鴉青色鶴貉的男子從旁邊的樹後走出，他麵如冠玉，容貌清秀，身材高挑，姿態嫻雅。看著年歲不大，懶洋洋的眸子裏卻透著世故和老成。瞧了眼琛楓，他的言語間滿是譏諷，“喲，舍不得，自己納了當妾就是。平白讓這麽好的一個美人就進了龍潭虎穴……”</p>
見琛楓並沒有搭理自己，他興起，又說道：“她的容貌當宮官，白白浪費了。說不好被充了後宮，畢竟也不是沒這個先例……”</p>
“你話太多。”琛楓冷冷地甩下這句話，徑直走迴了王府。</p>
男子也不生氣，也沒有跟著琛楓走。隻是站在原地，皺了皺眉頭，喃喃道：“你怕事敗連累了她。可就算她入了宮，也未必明白你這份情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