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寒涼,天空陰雲密布,不透一絲陽光。


    紫宸殿外,殿門大開,宮人內侍皆分列兩次有序站立。偶爾地,有這麽一兩人趁著旁人不注意,悄悄抬了點頭,向石階下方看去。


    這時,殿中丞匆匆走出,抬頭的人連忙收迴眼神,垂手而立。


    殿中丞並未注意他們的情況,而是連忙走下了石階。


    石階下方的台前,跪著身著煙紫色宮裝的賢妃。


    眼下天氣並不好,殿前秋風陣陣,雖不至同冬日那般冷入骨髓,但跪在冰涼的黑青石磚上也一樣不好受。


    然而賢妃的背脊卻挺得筆直,她的唇已經因為冷風而有些泛白,但臉上的神情卻依舊堅定。


    她身後是同樣跪著的芷喬。


    “賢妃娘娘。”殿中丞走到她身邊,苦苦相勸,“您迴去吧,陛下已經下了旨,斷不可能再更改的,您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適才賢妃到了紫宸殿後便請陛下收迴先前所說,讓顧素未與她一同接見外命婦的旨意。陛下聽後斷然拒絕,而賢妃固執己見,再三請求,惹惱了陛下,故而令她迴宮思過三日。


    誰知賢妃見狀說話反而愈發逾矩。


    “陛下如何罰臣妾,臣妾都認罰。隻要您同意收迴旨意,莫說思過三日,就是三月、三年,臣妾都願意!……既如今您不答應,臣妾便在紫宸殿外長跪,若是您一直不答應,臣妾便一直跪下去!”


    她說完後,陛下眼神一厲,接著冷笑一聲,語氣沉沉道:“你威脅不了朕。若是想跪,便去跪著罷,最好是跪得久些,若是一兩個時辰便受不住迴去了,倒顯得你方才那番情真意切的話可笑不已。”


    賢妃倒是說到做到,出了紫宸殿,後腳裙裳一掀,便在殿前石階下長跪起來。


    這一跪便是一個時辰。


    身為禦前的人,皆知陛下適才說的那番話不過是一時之言,當不得真。而賢妃又是四夫人之一,代管六宮,若是真讓她一直跪下去,傳出去豈不難聽?


    因而殿中丞見了鄭行的眼色後便悄悄退出殿外,來勸賢妃迴宮。


    誰知賢妃聽了他的話後臉色未變:“本宮說過,隻要陛下不同意收迴旨意,本宮便會一直跪下去。”


    “娘娘,您……”殿中丞正待繼續勸,卻突然止了聲,接著朝著賢妃身後連忙行禮,“參見貴嬪娘娘!”


    賢妃一怔,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得熟悉的聲音響起:“大人請起。”


    顧素未說著,帶著知秋加快腳步走到賢妃麵前。


    “素未?”看著眼前的人,賢妃眉間一蹙,“你怎的來了?快些迴去!”


    她太清楚眼下是什麽樣的情況了。


    陛下方才顯然已經惱了,她之所以敢那樣直言不諱地求陛下收迴旨意,不過是因為她知道,陛下不會輕易動她。


    她祖父乃先帝親封的三公之一,連陛下見了都要尊稱一聲孟太師。而她的父親乃尚書都省尚書令,總領百官。


    正因如此,武定元年采選她一入宮便封了昭儀,之後更是不出一年便直接晉位賢妃,代理六宮。因為陛下需要一個能壓得住後宮的人,而那個人就是她。


    如此身份,隻要她犯得不是滔天的罪過,都不會有太大事。


    可顧素未不同。


    在這後宮中,顧素未家世並不顯,更別說這幾年陛下都仿佛沒有她這個人一般,從不召見。如今接見外命婦的旨意就很可能叫她身處險境了,若是眼下再惹怒了陛下,賢妃怕也是沒把握能保得住她。


    “原就是我一人之事,怎能讓娘娘您替我受罰。”顧素未說著,看向一旁的殿中丞,“煩請大人去殿內通稟一聲,說……”她挪了幾步,在賢妃右側同樣跪下,“踏靈殿顧貴嬪求見。若是陛下不願見,那我便與賢妃娘娘一同領罰。”


    知秋跟著她,也跪了下來。


    於是紫宸殿外,除了賢妃和芷喬,又多了兩道跪著的身影。


    “素未!”賢妃一驚,想叫她起來不要摻和此事,但對方卻巋然不動,隻是望著殿中丞道,“勞煩大人了。”


    賢妃見狀想叫殿中丞別去,卻又因對方是禦前的人,不合適開口。


    倒是那殿中丞,先前見顧素未來,還不知道要對方的來意,待聽了對方的話後,心中先是猶豫了一瞬,但很快又轉過彎來。


    先前賢妃觸怒了陛下,若是此刻來的是旁的宮嬪,他便真要考慮是否立時去通稟。但經了上次爉肉羹一事後,整個禦前的人都知曉,這位顧貴嬪如今不知何故入了陛下眼。


    因此,殿中丞朝顧素未說了句“娘娘稍等”,便匆匆往石階上走去。


    紫宸殿內。


    楚子闌坐在禦案後,桌麵上整齊堆放著各種奏折,一旁是白玉質底螭獸印鼻的皇帝行寶。


    他手中拿著一道奏折,細細看著。好一會兒後,才拿起手邊的禦筆,不疾不徐地批上自己的意見。


    待手中這道折子批完,他並未急著拿起下一道,而是看了眼殿門處。


    “賢妃還在外麵?”


    一旁的鄭行聽見後忙躬身道:“迴陛下,一個時辰前便跪著了,此刻想必還在。”


    “執迷不悟。”語氣冷淡地說完這句後,楚子闌便不再開口。


    他伸手剛拿起一道新的奏折,卻見殿門處有了動靜,方才殿外的那位殿中丞走了進來。


    “陛下。”他在禦案前躬身行禮,道,“踏靈殿顧貴嬪求見。”


    他說完這話,不知怎的,突然感覺殿內的氣氛霎時間沉了下來,但因著不能起身,便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隻是很快他便聽得上首似乎有物什掉落的響動,接著就是鄭大人有些驚慌的聲音。


    “陛下!”


    鄭行看著陛下,有些愣愕,不知為何對方突然間有如此大反應。


    原來楚子闌在聽到殿中丞說完那句話後,拿著奏折的手先是一頓,而後竟指間一鬆,那折子便直直墜落,掉在禦案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鄭行跟在陛下身邊多年,從未見過陛下如此失態,因而他才不由地喚了那一聲。


    倒是楚子闌,在短暫地失神後,很快恢複了原樣。


    他看著下方的殿中丞:“她……可有說何事求見?”


    “迴陛下,貴嬪娘娘並未提及求見原因,隻說了若是陛下不願見,她便願同賢妃一並領罰。”殿中丞想了想,續道,“顧貴嬪如今也正跪在殿外。”


    “什麽?”楚子闌聽後語氣一變,“她怎能跪在外麵!”


    說著,他站起身向下走去,瞧著竟是要親自去殿外的樣子。被留在身後的鄭行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正打算跟上去,可剛走了兩步,便見已經越過殿中丞的陛下忽又停了下來。


    “鄭行。”楚子闌轉過頭來,“你去,你親自去殿外,將顧貴嬪請進來。”


    語畢他又腳步沉穩地走了迴來,然後在禦案後坐下。先前放在案桌上的手,此刻垂落在雙膝上,十指開開合合,似乎有些緊張。


    緊張?


    鄭行搖了搖頭,覺得一定是自己的錯覺。


    “臣遵旨。”他躬身應諾後,便維持著這個姿勢退到了殿外。


    盡管不知陛下方才為何會那番表現,但他卻看得出,陛下的反應皆因顧貴嬪所起。因而當他走到石階下,看到跪在那裏的顧素未時,已經有了幾縷細紋的臉上揚起了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


    “貴嬪娘娘,陛下請您進殿。”


    見到是鄭行親自出來,顧素未和賢妃都有些驚訝。尤其是顧素未,她原是覺得,以她的身份,陛下定然不會願意見,那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陪賢妃在紫宸殿外跪著。到時隻要她在旁一直規勸,賢妃總會答應離開,而不是堅持叫陛下收迴旨意。


    可她沒想到的是,陛下不僅同意她的求見,還派了鄭行這樣的殿中監親自出來迎迓。要知道殿中監總領整個殿中省,乃陛下近侍,就連賢妃,都鮮少得到對方的迎迓。


    陛下此舉叫顧素未弄不清他的目的,心中便有些不安,而一旁跪著的賢妃顯然也是這樣想的。


    “素未。”她輕扯了下顧素未的衣裙。


    顧素未轉頭,便看見了賢妃眼中毫不掩飾的擔心。


    她張口,正要說話,就聽得鄭行道:“貴嬪娘娘,陛下在殿中等著您。”


    顧素未隻得給了賢妃一個眼神,示意她放心,便在知秋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你且留下,好生照看賢妃娘娘。”顧素未對知秋道。


    知秋低聲應諾,接著便又跪了下來。


    顧素未再次看了眼賢妃後,才轉過身跟著鄭行往石階上走去。


    “素未……”


    看著顧素未離去的身影,賢妃心中忽地就後悔了。


    早知她便不該來紫宸殿一趟,她光想著以自己的身份應該能求得陛下收迴旨意,卻忘了以素未的性子,也是絕不會讓她因了自己而陷入險境的。


    “希望你不會有事。”賢妃喃喃念著。心裏卻已經打算好了,若是素未真有什麽事,她就算拚著這個賢妃不當了,也要保下對方來!


    而這邊,鄭行態度恭敬地將顧素未引進了紫宸殿,當她的腳踏過門欄的瞬間,鄭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陛下,貴嬪娘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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