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四喜愣住了,“我剛才難道不是在做夢嗎?”


    “傻瓜,真亦假時假亦真,人生如夢,夢如人生,這化夢碟的作用,就是讓人進入夢境,去實現自己心中所想,從而化解人的執念。”


    淩瀟瀟說著從桌上拿起那隻精巧的碟子,四喜似懂非懂的抓了抓頭,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剛才從夢·裏麵,真的迴到了長生門,還去了流波山?那我所經曆的一切,也都是真的?”


    淩瀟瀟道:“我剛才說了,真亦假時假亦真,你所做的夢,未必就不是別人做的夢,而你所親身經曆的,也很可能是別人的夢,同樣,你在夢境裏看到的,也可能是別人的親身經曆。”


    這番話把四喜繞迷糊了,愣了半天才說:“我不懂你的意思,難道我見到了青兒,也是在她的夢境裏?青兒真的沒有死?”


    “那我就不知道了,但在這化夢碟的世界裏,一切皆有可能。”


    四喜陷入了沉思,剛才的夢境一幕幕在腦海中重現,忽然畫麵定格在最後一瞬,他呀的一聲站了起來,麵前仿佛又出現了流波山,天空陰雲密布,如墨汁般的濃霧,將整座大山籠罩……


    “他迴來了。”四喜臉色變了,喃喃低語,忽然抬頭道:“他是誰?”


    “他是誰?”淩瀟瀟和蘇晨對視一眼,其實四喜的夢境,剛才完全就在他們的眼前,但那個青兒所說這句話,他們也不明白。


    “誰要迴來了?”四喜再問,他的臉上滿是迷惑,淩瀟瀟搖頭道:“不知道,但是這個人,一定是能夠影響到流波山,甚至讓青兒都談之色變的。”


    “他迴來了,很顯然,他是流波山上的人。”蘇晨淡淡說道,四喜恍然,他說的沒錯,既然青兒用迴來了來表達,那麽這個人,就必定是流波山的人。


    可是,這人會是誰?


    流波山又將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


    “不行,我要去流波山看一看。”四喜蹭的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走去,淩瀟瀟攔住他道:“你是傻子麽,流波山是天下妖魔聚集的地方,就算兩百年過去了也是一樣,你是人類,又是道士,你去幹什麽?”


    “我、我不放心……”


    “你有什麽不放心的,難道你還以為,你是那個無定老祖?”


    四喜不說話了,他跌坐下來,默然半晌,歎氣道:“不錯,無定老祖已經煙消雲散,跟我毫無瓜葛,我去了幹什麽,我去了幹什麽……”


    淩瀟瀟微微一笑:“你知道就好,不過,你可以不去,我卻是得去一趟。”


    四喜愣道:“你?你去做什麽?”


    “笨蛋,難道你忘了,我也是妖魔?”


    “啊……”


    淩瀟瀟轉身對蘇晨道:“九老板,看來我得暫時離開一段時間了,流波山異動,天下必將不寧,而且我娘也已經走了,我想,咱們有緣再會吧。”


    蘇晨並未在意,淡淡笑道:“半步多可不是隨意來去的地方,不過嘛,如果你下次還想迴來,輪迴客棧隨時都會歡迎你。”


    淩瀟瀟嫣然一笑,道:“這裏這麽悶,我可不想迴來,不過嘛,說不定什麽時候我就會迴來看你們的,小道士,我走啦。”


    她竟說走就走,一步跨出門檻,歪頭對門口的那盞燭火笑道:“我要去流波山,你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燭火黯然,微微搖曳,卻是默然不語。


    “好吧,反正你也不能離開半步多,那……後會有期。”


    淩瀟瀟說完,轉身就往半步多的霧氣中走去,她腳步匆匆,身影漸漸消失,然而就在她即將走出這條長街的時候,身後忽然跑過來一個人,高聲唿喊。


    “等等……等等我……”


    淩瀟瀟迴頭,就看到四喜的身影在霧氣中出現,一直跑到她的身邊,氣喘籲籲道:“我、我跟你一起去。”


    淩瀟瀟笑了起來:“笨蛋,你為啥要跟我一起去?”


    四喜目光堅定道:“我想通了,反正我在這半步多也沒什麽事做了,而且我好歹前世也是流波山的無定老祖,統率天下妖魔,何況我師父和流波山也有著斬不斷的牽連,如果流波山真的出什麽事,我心裏也不安。再說,既然青兒沒有死,那說不定我師父也沒死,你說是不是?”


    淩瀟瀟望著他,目光中漸漸流露出一絲異樣的神情,她伸手攏了下鬢角的亂發,轉頭望向半步多街道之外的荒野之中,目光閃爍,久久不語。


    四喜不知她是何意,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正想說些什麽,淩瀟瀟忽然低歎口氣,搖頭道:“生既是死,死既是生,楚長生無論生死其實都已不重要,隻不過,我剛才忽然想到,青兒所說的那個‘他迴來了’,指的是誰了。”


    四喜愣了下,腦中靈光一閃,脫口道:“難道是說我嗎?”


    淩瀟瀟搖頭:“是你,卻也不是你。”


    “這、這到底是不是我?”


    “難道你忘了,在那次事件中,我們都遺漏了一個人麽?”


    “遺漏了一個人,是誰?”


    淩瀟瀟的目光中露出一絲憂色,緩緩道:“我也不能十分確定,那個人,其實你也見過的……”


    她說完這句話,整個人便淩空而起,再不多說什麽,向半步多上空的迷霧之中飛去,四喜緊追不舍,也邊喊邊追了上去,轉眼間也衝進了迷霧之中,兩人的身影齊齊消失不見。


    破開迷霧,便是大好人間。


    蘇晨站在輪迴客棧門前,無聲歎息,轉身走入櫃台後,捧起那盞萬古青空,輕呷一口,閉目不語。


    時間在此刻緩緩流轉,桌子上,化夢碟發出蒙蒙的清光,如煙似霧,漸漸將一切籠罩。


    一旁的架子上,一團煙霧將什麽東西慢慢模糊,漸漸消失……


    第272章 鬼剃刀(一)


    胡大海是個理發匠,今年四十多歲了,和老婆經營著一家開了二十多年的理發館,他的理發手藝是祖傳的,遠近聞名,過去那些年裏,找他理發的人可以說絡繹不絕。


    但最近幾年,他的生意卻越來越不好。


    原因很簡單,他的手藝因為是祖傳的,所以他隻會傳統的理發方式,手推子,老剃刀,雖然剃出來的發型很整齊,刮的光頭很幹淨,但是越來越跟不上城裏的潮流,慢慢的,來找他理發的越來越少,隻剩一些老主顧們,還仍然願意光顧他的小店。


    這一天,胡大海正在店門口閑坐,正午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他眯著眼睛,似睡非睡,忽然麵前什麽東西遮住了陽光,他睜開眼睛一看,就見一個大概三十多歲的男人站在他的麵前。


    這人一身黑衣,麵目陰沉,頭上戴個早已不常見的禮帽,低頭打量著胡大海。


    胡大海忙站了起來,不等他說話,那人就開口道:“老板,我想刮個頭。”


    刮頭,這個說法胡大海已經很少聽到了,他連聲應道:“好好好,客人裏麵請,要刮頭您可來對地方了,別的咱不說,刮頭咱可是祖傳的手藝,包您滿意。”


    那客人也不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胡大海把他請進小店,摘去帽子,第一步便要洗頭。


    但這客人帽子一摘,胡大海的嘴就咧了下,就見這人的頭發根根直立,跟刺蝟差不多,足有兩寸多長,也不知道多久沒修剪過了,看上去就像一團亂蓬蓬的荊棘,長在他的頭上。


    而且這頭發還髒兮兮的,滿是油泥,胡大海皺著眉,足足洗了將近半個小時,才把這頭發勉強洗幹淨,然後便讓他坐在椅子上,抄起一把剪刀,對著這一頭亂發開始運勁。


    按理說,他應該先用剪刀把頭發稍作修剪,去掉那些過長的,礙事的,再用剃刀刮頭,可這位客人的頭發也不知是怎麽長的,居然堅硬的像鋼絲一樣,那把剪刀本來已經很鋒利,但剪這人的頭發,卻有些費力。


    胡大海幹了二十多年,手上的活兒一向麻利,還是頭一次碰到這樣的,不僅臉上有點發紅,那客人也不在意,淡淡笑了下,就從衣服的口袋裏,掏出了什麽東西,遞了過去說:“給你試試這個,鋒利著呢。”


    原來是一把剃刀,胡大海愣了下,心說今天這客人太奇怪了,出來刮頭,居然還自帶著剃刀?


    “您這是……”胡大海下意識地接了過來,隻掃了一眼,心中就是一驚。


    “喲,這可是老物件,現在難找見了,您這得有幾十年了吧?”


    胡大海這點眼力還是有的,這剃刀的樣式很古老了,把手的棱角早都磨圓,被汗水浸的變了色,但刀麵光亮如新,閃著鋒利的寒光,把手上還刻著花紋,一看就知道是個好東西。


    客人眯起了眼睛,一絲語聲仿佛從他的喉嚨裏飄出。


    “一百多年嘍……”


    胡大海拿著那把剃刀,忽然就感到了一絲寒意。


    他不敢再多說什麽,習慣性的把那剃刀在牛皮上蕩了兩下,然後便開始給客人刮頭。


    結果這一下刀,胡大海就發現這把剃刀出奇的鋒利,簡直就是吹毛利刃,那客人堅硬的頭發在這剃刀下就像是稻草一樣,發出很輕的聲音,隻用了大概十幾分鍾,頭發就完全被刮了下來。


    胡大海不斷稱讚這剃刀太好用了,那客人半閉著眼睛,一聲不吭,臉上也看不出來什麽神情,等胡大海剃好頭之後,便淡淡道:“該刮臉了。”


    這刮頭的第二道工序,就是刮臉和刮胡子,幹這個活兒,要有“膽大心細手不顫,氣定神閑眼頭準”的底氣。


    胡大海先將小刷子沾水在香皂上搖幾下,然後往客人頭部的發腳邊沿塗抹一遍,這才拿起那把鋒利的剃刀,手起刀落,先刮去客人的臉毛,再用小刷子沾上香皂泡沫在客人亂糟糟的胡子上塗抹幾下,又用剃刀慢慢開始刮胡子。


    這客人說起來倒有些像是從神農架跑出來的野人,不但頭發又亂又長,胡子也是亂糟糟的,從臉上一直長到脖子下麵。


    胡大海耐著性子,好不容易把這人的胡子刮了個七七八八,卻無意中發現,這人的脖子上,有一道黑色的線,在脖子上繞了一圈,看起來就像是一道疤痕。


    他心裏有點犯嘀咕了,就算這人很久沒洗澡了,也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吧,而且那疤痕看著也不像是因為長時間不洗澡的油泥,再說就算是受過傷,也頂多是一道傷口,哪有一圈的?


    他這麽想著,手裏的活兒也剛好幹完了,按理說刮完頭還有一道挖耳朵的工序,但胡大海心裏有點發毛,就想快些完事,但那客人忽然慢悠悠地說:“還有耳朵沒挖,老板,你這裏是老式服務,我才會來的,隨便減工序可不好。”


    胡大海臉上抽搐了兩下,隻好規規矩矩的給客人挖了耳朵,客人眯著眼,一副很享受的樣子,好一陣子之後,胡大海停了下來,客人滿意的站起來,照了照鏡子,對胡大海笑了笑,戴上禮帽,就往外走去。


    這客人很是怪異,而且他站起來之後,衣襟敞開,脖子上的黑線更加明顯了,胡大海也沒敢說什麽,一直到那人走的遠了,他才忽然想起來,還沒給錢呢。


    他忙追了出去,但剛跑到門口一看,就已經不見了那個人的蹤影,他一陣納悶,再低頭一看,那人的剃刀還在自己手裏拿著。


    好吧,沒給刮頭的錢,卻留下了一個剃刀,說心裏話,他對這東西倒是很喜歡,不但鋒利,而且拿在手裏的感覺很舒服,就好像這東西早就是屬於自己的一樣,很是合手。


    但那客人卻有點怪異,不過他左思右想,應該也沒什麽問題,說不定那人是從哪個偏遠的地方來的,既然這剃刀留下了,那就說明和自己有緣,如果以後那個人找來,再還給他也不遲。


    再說,他還沒給刮頭的錢呢。


    胡大海這麽想著,就心安理得的把剃刀收好,把這件事放下了。


    就這麽過了幾天,那個人一直再沒有出現,胡大海也每天照常做生意,一切正常,但就在這一天,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第273章 鬼剃刀(二)


    這幾天裏,胡大海一直沒有用那把剃刀,但這一天來了個客人老孫,也是位熟客,頭發很硬的那種,他就想起了那把很鋒利的剃刀,於是就毫不猶豫的用那把剃刀,給這客人刮了頭。


    刮頭的過程一切順利,但僅僅隔了一天,噩耗便傳來,老孫夜裏突發急病,心肌梗塞而死。


    這一切來的太快,太突然,但生命往往就是這麽脆弱,明天和意外,永遠不知道哪個先到。


    因為是熟客,胡大海也去參加了葬禮,在殯儀館看了最後一眼,就要送去火葬場,從此天人永隔,這一生便是過去了。


    但就是這一眼,胡大海卻是看的一陣心驚,隔著透明的玻璃罩,他看到躺在那裏的老孫,緊閉著雙眼,穿著黑色的壽衣,那壽衣因為倉促,不是很合體,領口半敞開著,胡大海分明看見了,在老孫的脖子上,有一圈淡淡的黑線。


    迴家的路上,胡大海幾乎是神不守舍,老孫脖子上的黑線,像極了那天的怪異客人,他急急忙忙的往家趕,幹了半輩子剃頭匠的,他很清楚這一行裏的忌諱,其中之一,就是不要隨便用其他人的工具。


    但是他跑迴家裏的小店,剛一進門就傻眼了,自己的老婆正拿著那把詭異的剃刀,給一個幾歲大的孩子,刮了頭。


    他呆呆的看著那孩子一陣風般跑出門去,身後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追了出去,在不遠處拉住了孩子,數落了一句,順手就一巴掌拍在了孩子的頭上。


    這一巴掌並不重,隻是略略責備的意思,但那孩子被拍的往前俯身,然後,胡大海就那麽眼睜睜的看著孩子的頭,從脖子上無聲無息的掉了下來。


    那女人驚叫了一聲,就暈了過去,周圍很快圍上一群人,卻沒人敢上前,離的遠遠的指指點點,臉上都是一副驚駭的神情,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胡大海心驚膽跳的報了警,隨後整個人就像在夢裏一樣,看著警車風馳而來,渾渾噩噩的做了筆錄,又看著那斷了頭的孩子被白布蓋住,抬上了車,孩子的家人哭的幾乎要斷了氣,場麵一片混亂。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都說這個孩子媽也太狠了,這得用多大的力氣,孩子本來就小,身體沒長成,竟然能被一巴掌打斷頭……


    胡大海聽著這些議論,心裏亂糟糟的,隻有他自己才最清楚,那孩子被打斷了頭,不是因為那一巴掌,而是因為,自己老婆剛剛給小孩子剃頭的刀,正是那把怪異的剃刀。


    但他哪裏敢把這件事說出來,便找個借口暫停營業,整個下午都在家裏唉聲歎氣,思索著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任他怎麽想,都覺得肯定和那個剃刀有關了,這刀具自古本就為兇器,不管是什麽刀,隻要來曆不明,都一定要謹慎,尤其是他這個行業的,剃頭刀和砍頭刀在本質上並沒有什麽區別,所以在過去舊時代裏,幾乎從來沒有人敢隨便用別人的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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