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向沒有人家山上走去。夜色吞噬了殘陽,光明消失在天際,又到惡鬼活動的時間了。


    “就在這裏吧。”不死川停下腳步,我們已經接近山頂,四周寂靜無人。


    我點點頭,拔出村正就打算放血,但被他攔住了。我遞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特地跑到這裏不就是為了把鬼引過來打嗎?


    我們都沒有體力挨家挨戶地找尋了。


    “讓我來吧。”他撕開肩膀上的紗布,因為沒有用藥,結痂的血肉已經和紗布緊緊地黏在了一起,他這麽一撕,傷口就完全開裂了。


    “喂……”你倒是用溫柔一點的方法啊,真是自己的身體糟蹋起來不帶手軟的。


    誘人的香甜從傷口處傳來,我吸了吸鼻子,幸好村正睡著了,不然我現在可能已經撲上去了。


    “把想吃的眼神收起來!”不死川一臉嫌棄地瞪我。


    “啊……所以說不死川先生也是稀血體質啊。”我咽了口唾沫,難怪我莫名其妙地就饞他身子,原來是體質原因。


    “和你一樣,是稀血中的稀血,會讓對鬼產生副作用。”


    “醉倒?”我反應過來了,難怪那天給他包紮完傷口後就出現了醉酒的反應,當時怎麽都想不明白。


    他微微點頭,手按在刀柄上:“加強警戒,要來了。”


    “明白。”我抽出腰間的村正,冰冷的刀身在月下閃閃發亮,仿佛有生命般流淌過妖異的紅光。


    我知道,你在渴望鮮血。因為我也一樣。


    盡管壓製住了村正,但嗜殺的本能早已深入我的骨髓,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了。


    ·


    樹林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不死川丟下一句“小心”就迎麵而上,刀鋒帶起旋轉的風刃咆哮而過,所過之處寸草不生,連樹都被連根拔起。


    錘煉到近乎完美的一之型,和我那半吊子的招式天壤之別。還是在重傷體力不支的狀態下使出來的呢,果然我離他還是好遠……


    默默在心裏歎氣,我循著血腥味快速竄入塵霾中,狂風揚起的沙暴模糊了視線,但我憑借著獵殺者的本能找到了受傷的鬼,毫不猶豫地揮刀直砍而下。血肉撕裂的聲音傳來,我正想乘勝追擊,身體卻無法動彈了,緊接著就是劇痛襲來,我倒抽一口涼氣,掙紮著想後退,但沒有成功。


    地上不知何時長出了黑色的藤蔓,纏繞著攀上我的身體,遇到受傷的地方就直接紮進去,吸收著我的血肉繼續在我身體裏生長。


    有趨血性?有意思,遇上同類了。


    我直接剜掉大腿上被植物紮根生長的肉,這是最便捷的方法了,再慢一點它隻會長得更深。“別過來!”我衝不死川喊:“它的血鬼術有趨血性,你身上傷太多了!”


    “說得好像你身上就沒傷一樣?”不死川壓根沒聽我的,揮刀直接衝過來斬斷我身上的藤蔓,和我背靠背站在一起。


    “真任性。”我暗暗腹誹,但也沒辦法把他打暈了丟一邊,於是對他說自己觀察到的情況:“這個鬼的血鬼術是操縱會吸血的藤蔓,從地底長出來的,遇上傷口就會直接長進肉裏。”


    “不錯嘛,觀察得很仔細,沒白掉一塊肉。”他點點頭:“不過不一定是從地底長出來的,看左邊的樹上。”


    我轉過頭,不遠處的樹上似乎附著什麽,在夜色的掩護下稍有不慎就會被忽略。所以不死川又是第一時間就把狀況都掌握了?明明隔著那麽遠的距離……


    我不由得想起一句話——你大爺永遠是你大爺。


    “能感知到鬼的動向吧?你從正麵衝過去用一之型,我從側麵切過去用三之型。沒問題吧?”


    我點頭,不死川朝鬼所在的方向揮去一道風刃擾亂視線,同時向它左邊跑去,我趁鬼抵擋的空檔直接用出一之型,巨大的衝擊波旋轉著掀起風暴,同時三道強勁的風刃從側邊襲來,足以讓鬼無所遁形。


    塵土飛揚中傳來女孩淒厲的慘叫,血腥味也在此刻濃重到了極點。鬼受致命傷了!


    煙塵飛散,被風刃切割得七零八落的樹木中站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孩。十三四歲的年紀,留著瀑布般的長發,原本素雅的白色和服已經被鮮血和汙漬浸染,白淨的小臉也被風刃割破了,皮肉翻轉,分外猙獰。


    她捂住被砍斷的右手斷口,神情之中盡是恐懼,淚水從眼眶滑落,看起來楚楚可憐。


    “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


    不死川一步一步向前。


    她蹲下抱住頭部,身體蜷縮成一團,就像小孩子被欺負時下意識的自我防護那樣。


    “突然間就變成這樣了……爸爸媽媽也死了……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控製不支自己……”她不停地啜泣,稚嫩的聲音裏盡是委屈。


    但不死川置若罔聞,這個男人恨透了全天下的鬼,他不會同情殺死自己親人的物種。


    我突然就覺得很難過。


    和千鶴差不多的年紀,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被變成了這樣,還殺死了最愛的人。你當時也是這樣嗎?被注入身體的血液奪走了意識,變成隻懂得殺戮的怪物……


    女孩的身體和千鶴不停地重疊,我深吸一口氣,舉刀擋住了不死川砍下來的利刃。


    “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他冷聲問,周身殺氣森然。


    我點點頭。


    “交給我,可我嗎?”我輕聲問,不等他迴答已割破了手指,血滴到女孩臉上,她的表情從恐懼變成茫然,突然,像看到了什麽似的,她的唇角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帶著孩子特有的純真和爛漫。


    “媽媽……”她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伸出殘缺的雙手想要擁抱我。


    “嗯,我在。”我任由她撲過來,鬼沒有溫度的身體撞進懷裏,觸感異常堅硬。


    “嗚嗚嗚,我做了一個很恐怖的噩夢,我夢到自己變成了怪物,還把大家給……”


    “乖,沒事了,媽媽在。”我輕輕安撫女孩抽泣的背部,右手舉起村正,對準她纖弱的脖頸。


    “媽媽最好啦……”她抱緊我,淚水染濕了我的衣襟。


    鬼的眼淚,竟然是溫熱的。


    “你們馬上就會團聚了,爸爸媽媽都在那邊等你。記得遠離姓鬼舞辻的人渣,下輩子不要再做鬼了。”


    刀刃沒入後頸,女孩的身體開始消失。她流著淚,但笑得很幸福,我好像聽到一聲微不可聞的“謝謝”,緊接著抱住自己的力量便消失不見了。


    我感到悵然若失。


    “為什麽要同情鬼。”不死川的表情在月下晦澀不清。


    “人類被鬼無理地奪去性命,鬼又何嚐不是呢?他們自己也不想變成這樣,卻被強行剝奪了為人的資格,隻能靠殺人為生,甚至對自己最重要的人出手。鬼也一樣是可悲又空虛的生物啊。”


    女孩的眼淚還殘留在衣襟上,已經冷卻了。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千鶴,心裏翻騰起巨大的悲哀。


    “鬼讓你想到了自己的境況嗎?”他問。


    我搖搖頭。


    “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動了動嘴唇,聲音都在顫抖。這是我第一次嚐試對他人說出自己的事情,把內心深處最血淋淋的東西展示給人看:“她變成鬼了,為了救我。真是噩夢一樣的場景啊,那麽可愛的女孩,一瞬間就變成了那副模樣。化鬼真的會抹殺一個人原有的意誌,她的性格本來很善良,甚至有點懦弱,連被針紮破手指看到血都能哭半天。就是這樣的人,竟然殺了在場所有人,包括我在內,她也要殺……”


    我仰起頭,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有時候我會想,也許在變成鬼的那一刹,我所認識的那個人就已在死了,剩下的隻是被鬼舞辻的血液所支配的軀體罷了。可即使如此,我也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原諒殺了她的我自己……”


    眼淚還是流下來了。


    “一直念叨著寧願被她殺掉,其實隻是我自私。我不想背負殺害摯友的痛苦,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活在世界上,那種感覺真的太可怕了……可如果換成是她殺了我,背負罪惡的人就變成她了,即使變成了鬼,靈魂深處也依然會不安吧。你看,我就是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笨蛋。”不死川突然從背後抱住我。猝不及防被拉入寬闊溫暖的懷抱中,我有些愕然,他伸手擦掉我臉上的淚水,粗糙的皮膚摩挲著細嫩的臉頰,有些刺痛,但很溫暖。


    “你沒有自己說的那麽糟糕,活下來的那個才是最痛苦的。”他把下巴抵在我的頭頂,聲音悶悶的。


    “謝謝……”謝謝你的擁抱,有你在身後,總覺得這個世界也沒有那麽糟糕了。


    “好好活下去,連著被殺掉的那個人的份一起。”他低聲呢喃,我有一瞬間分不清他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對我說。


    “說的也是啊……”


    “你能過得開心,就是對千鶴最大的慰藉了。”


    “嗯……哎,不對,你怎麽知道千鶴的名字?”我震驚了。


    “昨晚。”他笑了,我能感到身後胸腔的震動:“你‘喝醉’後一直在喊這個名字,一邊喊一邊哭。”


    “有這種事?”我繼續震驚。


    “嗯,哭了一晚上,衣服都被你弄濕了。”


    所以說不是口水啊!我恍然大悟,不過也同樣很糗就是了……


    “那個……不死川先生……”我叫他,但沒有反應。


    “不死川先生?”我又喊了一遍,依舊沒有迴聲。


    我抬起頭,才發現不死川把腦袋擱在我肩膀上,已經陷入昏迷。糟糕,光顧著傷感了,忘了這家夥是個大病號啊!我趕緊把他扶起來,不死川的體溫高得嚇人,我手忙腳亂地把他的半個身體扛在自己身上,準備下山找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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