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了過來的沉法興和他的妻子站在臥室之中,沉興法睡前必喝的奶酪,此刻卻落在了一個濃眉大眼的漂亮小姑娘手中。這姑娘便是楊集家裏的鮮於芳,她父親是鮮卑人、她母親是漢人,所以她和情況一樣的慕容弦月一樣,長著既不像漢人、也不像異族人的模樣。


    鮮於芳正好有點餓了,她把上好的奶酪一口氣喝幹, 打了一個嗝,向沉法興向說道:“沉盟主,我知道你吳州沉氏子弟,也知道你是一個讀書人。漕幫的打打殺殺都跟你沒有關係。可是你腦子比其他人靈活,所以你負責和江南盟的漕口聯絡。”


    霸上各個漕幫之中,除了正副幫主、盟主、會主、堂主, 執法長者、苦力般的漕丁之外,還有另外兩個職業, 那就漕拳和漕口;漕拳就是各個幫會內部的打手、漕丁, 而漕口,則是各個幫派在官方經營出來的人脈。


    負責這兩大塊板的人,要麽是幫派幫主本人,要麽是他的親信。小幫派的幫主既是爹又當娘,百事兼任;至於江南盟這種龐然大然,肯定是要分工明確的,盟主張仲堅主要負責和權貴打交道,然後再帶著殺手幫權貴刺殺政敵,以期建立更廣闊的合作空間,盟內之事,自然隻能下放給幾名副盟主了,但是他們又怕副盟主造反,於是便在內部搞起了平衡之道。


    比如說晁田,他之前主要負責的便是江南盟的漕拳這一塊, 而主要和官方打交道的沉法興,便是和漕口打交道。大家各司其職, 又相互製約,故而張仲堅放心去經營人脈關係。


    “沉盟主,打打殺殺的事情,跟你沒有關係。但是你在官場上的關係,卻是你最大的依仗。隻要你經營好這份本錢,你就算沒有江南盟,也會有人重金聘請你去當老二,如果你的野心再大一點,甚至可以利用手中的人脈,建立自己的漕幫。所以你根本沒有必要跟張仲堅這個通緝犯混。”


    沉法興忍著隱隱作痛的難言之痛,向鮮於芳問道:“不知娘子的意思是……?”


    鮮於芳將碗放到桌子之上,說道:“你跟張仲堅、晃田不同,他們是靠水吃飯的商人、江洋大盜,而你吳州沉氏的子弟,如果你有朝一日有幸做官,或許外放他鄉,江南盟的副盟主你肯定是做不成了。往功利的角度上說,你一旦失去了這些漕口,你就是一無是處、毫無用處的廢物,副盟主之位照樣要交出來。”


    “退一萬步來講, 我們這迴不僅僅要對付張仲堅,還要把他經營出來的漕口一網打盡,如果你執迷不悟,最後受損的不僅是你這個和和美美的小家,連帶吳州沉氏也會跟著遭殃。”


    鮮於芳注視著沉法興,一字一頓的說道:“而我家主人正好是朝廷中的大人物,他要想弄死吳州沉氏,隻是一句話的事兒,要想搞死江南盟這種罪行累累的幫會,就更簡單了。之所以沒有出動官方力量,是因為官府隻追究罪犯,禍不及家人。可是我主希望張仲堅家族上下死絕,才會用你們的辦法來解決。”


    沉法興聽得心頭戰栗不休,但嘴巴裏卻強硬的說道:“你嚇我呀?若我不配合,你又如何?”


    “你如果想當張仲堅的忠臣,那就沒必要談了!不過後果是吳州沉氏灰飛煙滅。而我們的手段,自然是你們推崇的江湖事、江湖了。”鮮於芳看了嬌美的沉朱氏一眼,見她隻穿一件肚兜、一條褻褲,胸部因為害怕一起一伏、一鼓一鼓的,就像是在對她示威一般。


    她偷偷的掃了自己平平無奇的胸部一眼,心頭火起的扭過頭來,惡狠狠的朝著沉法興說道:“你若不答應配合,你們吳州沉氏後麵再滅,你們兩口子先遭殃。你家娘子這麽美,當個青樓妓子還是可以的,而你,當這家青樓的小廝也不成問題。你家娘子有那麽多丈夫,日後倒是爽了,就不知你爽是不爽?”


    “郎君……”濃朱氏害怕之下,不僅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態,而且又是一陣波濤洶湧。


    “滾一邊去。”鮮於芳看都懶得再看她自認為是的‘騷貨’。


    沉法興讓嬌妻躲迴床上,皺眉向鮮於芳說道:“你朝著一個小女人吼,你算什麽英雄好漢?”


    他見鮮於芳濃密的劍眉一抬,手又拿起桌子那架小巧玲瓏的青銅弩,語氣一下子軟了下來:“你究竟想做什麽?”


    鮮於芳身子微微向後,一抬腿,將一隻極秀氣的小蠻靴踩到屁股下麵的凳子上,右手晃著那架寒光閃閃的小弩,懶懶散散的說道:“你們這些年做了許多不法勾當,且不說殺人越貨這些,單是官場這一塊,你們也做了不少人。比如說幫權貴殺政敵,比如說幫某個官員殺上司、殺競爭對手……而你,既然是專管漕口這一塊,手中顯然有很多達官貴人的把柄、有很多達官貴人給你們下達的命令。這些,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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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二、張仲堅家族的資料,我也要了。如果你不給,你先死。”


    沉法興一聽此話,頓時嚇得汗流浹。這女人要的東西他真有,而且還不少,可他若是交出來,必然淪為喪家之犬,遭到江南盟、權貴的聯合剿殺。


    他哆嗦著說道:“我沒有這些!”


    “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在說謊!”鮮於芳明媚的雙眸帶著一抹澹澹的輕蔑,她站了起來,手中的小弩狠狠地頂在了沉法興的腦門之上,笑著說道:“你不必緊張,我這把小弩看似無甚威力,實際上也確實沒有多大威力,當初為了攜帶方便,同時便於隱藏,專門請來工匠設計過,為了解決弩身太小、威力不足弊端,特別請工匠翻閱先秦資料,以青銅為弩身、蠶絲和銅絲為弦,二十步之內,可以洞穿甲葉,但是二十步以外,便威力全無了,至於箭失有沒有毒,我也不好說。為表敬意,我可容沉盟主先跑十九步,看看鮮於某人箭術如何?”


    鮮於芳笑靨如花:“沉盟主可以賭一賭,我若射中你,是你倒黴,若是我箭術不精,射不中你,我鮮於某人絕不為難你,至於外麵那些人為不為難你,就跟我沒有關係了。好了,你跑吧!”


    沉法興臉頰狠狠地抽搐了幾下,既然結果都一樣,我得有多賤才跑啊!


    萬一挨了一毒箭,豈不是嗚唿哀哉?


    真是怪哉了!


    剛剛還好端端的,怎麽一句“英雄好漢”,就惹來這麽大的的反應?


    “你倒是跑啊!”鮮於芳頂了他的腦門一下。


    “我不跑!”沉法興身子不斷後仰,當他身子彎到一定程度時,噗通一聲,又躺下了。


    “彭~”


    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隨即房間一暗,一名鐵塔般的女漢子身影堵在門口,遮蔽了從門外射進來光線,對著鮮於芳拱手道:“鮮於門主,沉法興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全部藥昏了。”


    “通通帶走!”鮮於芳指了指簌簌發抖、擁被而坐的沉朱氏,吩咐道:“讓這女人自己去照顧她的子女。”


    “喏!”女漢子上前,吼道:“你自己走,還是我拎走。”


    “我、我、我自己走……”沉朱氏聽說兒女盡落賊手,頓時嚇得淚珠盈盈,她爬了起來,哆哆嗦嗦的穿上了衣服。


    鮮於芳蹲在沉興法身邊,用小弩啪啪啪的抽著他的臉,惡狠狠的說道:“明天我們會有人來找你,你給老子放聰明點,別耍小手段,否則先弄死你全家。”


    她站直身子,吆喝道:“走!”


    沉法興微微一怔,但是他沒來得及詢問什麽,那個兇悍的小女人卻已經帶著她的手下、他的娘子離開了。


    待他爬將起來,走到外麵,發現整個府邸一片狼藉。


    “阿郎,屬下無能,保護不了少郎君!”一名魁梧的首領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麵色有些發燥。他作為沉法興的護衛首領,自為了很能打了,可是竟然被一個魁梧的女人按在地上狂揍了一頓,這讓一直以來自詡為江南盟十大高手的他丟盡了臉麵。


    “不是你無能,是我們江南盟惹到了惹不起的大人物。所以人家找上門來了。”沉法興想著那個兇悍的小姑娘所要之物,心中不由得為之一沉。


    這些東西若是交出去,並且被這夥人掌握、或公諸於眾,大興城裏的權貴圈必將一片動蕩,而他們江南盟在買兇殺人者、被殺者家人打擊之下,必將灰飛煙滅。但是他如果不交出去,他們一家必死,甚至連吳州沉氏都會受他連累。


    這一刻,沉法興心中已經有了決定,與自己家人的生死安全比起來,別人死活跟他又有何幹?


    這時,護衛首領問道:“阿郎,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沉法興沉吟半晌,求證道:“這些人的身手如何?”


    “非常厲害!”護衛首領答道:“這些人能夠無聲無息潛入府中,而且招招都是打擊最致命之處,可見是專門幹這種事的刺客、死士。我們與這種級別的死士比,就是一夥地痞。”


    “看來真是某些權貴的人了。”沉法興長長歎了一口氣,吩咐道:“這關中,非我等久居之地,我們務必盡快迴到南方去。”


    “主母和少郎君他們怎麽辦?”護衛首領訥訥的問道。


    “你把弟兄們的家卷和別苑中的財物運迴老家,我留下來與他們博弈。”沉法興身邊這些人,都是他從老家召來使喚的下人,所以對他們十分放心。


    “喏!”首領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就在此時,有一名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家丁來報:“阿郎,陸炎副盟主來了。”


    “快請!”沉法興聞言,目光一亮,連忙說道。


    很快,一名精壯的中年漢子帶著幾個手下走了進來,沉府的混亂讓他們怔了一怔。


    這名中年漢子是五大副盟主之一陸炎,乃是吳州陸氏子弟、沉朱氏的姨表兄,同時也是沉法興一步步扶起來的人,當他見到有知遇之恩的沉法興時,也不好多問什麽,拱手道:“沉先生,我等已照你吩咐,將盟裏能打的漕拳都收攏好了,足有一千餘人,想來對付玄武幫並非是件難事。”


    “如此說來,盟中能打的人,都被你集中起來了?”沉法興問道。


    陸炎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沉法興想了想,有些詫異的問道。“晁田、張照、樊虎沒有為難你?”


    他們江南盟五名副盟主之中,也是派係林立、涇渭分明。其中晁田是老前輩、張照是張仲堅的族弟,兩人皆是張仲堅的人,而沉法興和陸炎則是另外走得近的一路人。


    至於剩下樊虎,他原本是一個大漕幫的老大,他的幫會被張仲堅吞並以後,張仲堅為了安撫他,便給了一個副盟主之位,但由於他是關中人、後來者,所以在盟主的地位雖不至於可有可無,可是他手中的實權並不大,如今的力量還是以他原先的幫眾為主。


    這是盟中的最初的三大勢力,但是隨著晁田漸漸老邁、思路與眾人不同,於是遭到到了張仲堅、沉法興、陸炎、張照、樊虎的一致排斥,後來慢慢被張仲堅疏遠,於是他從張仲堅派分出來了,頗有自成一派的架勢。


    四大派各有各的勢力、各有各有的利益訴求,大家對外時,相互之間倒是沒什麽使絆子,可是一旦停擴張的步伐,內部的鬥爭就開始了,這也一直是張仲堅頭疼的地方。


    如果五名副盟主在沒有張仲堅親自下令的情況之下,誰要想從對方手中拿走能打的打手,幾乎難如登天,


    現在一聽陸炎如是說,沉法興便對於大家的配合,便感到事情相當不尋常。


    “我按照先生的吩咐,先去找了晁田、樊虎,他們兩人都很配合,二話不話便把人手交給我了。”陸炎說到這裏,又說道:“後來我去找張照之時,他刻意刁難、百般不肯給人,後來是聽到晁田、樊虎把人手交給了我,才答應的。不過他的人手,將會在後天才給我,一點都不幹脆。”


    沉法興默默地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們惹了惹不起的人,他們把我的妻兒都帶走了。如果不出意料,晁田、樊虎也被這幫人找上門了。”


    沉法興大致的將自己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向陸炎說道:“晁田、樊虎顯然是害怕了,他們或許得到了什麽承諾,所以打算把盟中之事甩出來。否則,也不會這麽幹脆。”


    “而那張照,是張仲堅的族弟。”沉法興沉吟道:“顯然也是對方必誅的人,故而對方沒有去找他。”


    “當是如此!”陸炎震驚了半晌,默默的說道:“難道對方想吞並江南盟不成?”


    沉法興皺眉道:“我認為對方誌不在江南盟。”


    “誌不在江南盟?”陸炎意外的看向沉法興,不解的問道:“此言何解?”


    沉法興踱了幾步,感到蛋蛋又隱隱生疼起來,他連忙停了下來,伸手摸了幾下,又說道:“對方向我索要權貴們的把柄,顯然不是用來對付盟主,而是用來對付買兇殺人者。有這種能力的人,怎麽可能看中江南盟?”


    “而且此事若是鬧大,江南盟必然成為眾所關注的焦點,這個時候,誰接手江南盟,那麽誰就是幕後之人,日後就會受到眾多‘買兇殺人者’的攻擊,這麽明顯的事、這麽嚴重的後果,對方絕對不會做,否則,對方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哦?”陸炎皺眉道:“若是如此,那我們應該怎麽辦?”


    “等吧!”沉法興苦笑道:“今天隻是對方的第一步,一旦我把他們想要的東西交出去,他們便有了我們不得不聽的把柄,接下來,肯定要我們做得更多。”


    “現在,隻能等對方出招了。”沉法興歎息道:“你這裏,就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該怎樣就怎樣,若是盟主察覺什麽,而跑掉了,最終倒黴的便是我們了。”


    陸炎默然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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