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脈自北向南延綿數千裏,就像是一條巨大的長龍,將北方大地分為河東、河北,由於它的存在,使兩地交通極為不便。人們為了打破這道天然形成的壁壘,前仆後繼的在太行山脈中探索出了八條重要通道,這便是大名鼎鼎的太行八陘。


    八陘之中又以連接河東太原和河北幽州的井陘最為重要,它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井陘東西各有一座重要的軍事要塞,靠近太原這邊叫井陘關,由楊諒的軍隊鎮守,而在東部遙相唿應的是幽州單兼管的土門關,每天由此經過的行人、商旅絡繹不絕。


    這天中午,一支聲勢浩大的商隊來到了井陘關西邊的石艾縣蒙山鎮,商隊之首便是喬裝出行的楊集。


    他得到裴矩示警以後,便兵分兩路,一路以李子雄、張須陀、韋雲起為首,他們帶著百名侍衛,保護著獨孤平雲扮演的“楊集”租賃一艘客船,從關中的廣通渠東進,出了潼關便是黃河,之後在衛州黎陽縣登陸,並從這裏北上幽州。這條路不但避開了楊諒統治力強的並州,而且還經過楊綸兼管的兗州,所以是比較安全和便捷的路線,再加上船隻可以日夜前行,又能節省大量的時間,故而能夠很好的起到迷惑敵人的作用。


    另外一路兵力,便是深入虎穴的楊集這一路,他和楊善會、薛舉、尉遲恭、李大亮、淩敬、魏征喬裝成一支前往幽州購買藥材的商隊,為了更好的使自己像商人,不僅帶去了五十多車關中特產,而且還冠上了裴家的名義。


    河東有兩大士族,分別是北部的太原王氏、南部的聞喜裴氏,兩大士族在河東並存千多年,有著以晉州中部為勢力分界線的默契,晉州南部裴家說了算,出了晉州霍邑縣,那便是太原王氏的天下了。


    楊集這支假商隊規模巨大,每當他們穿州過縣之時,都惹人側目,但他們有裴矩給予的裴家族牌,故而一路無驚無險的抵達了蒙山鎮。


    他這次帶來一百五十名馬夫、隨從皆由王府侍衛所扮,這些侍衛在此之前,也肩負著護衛王府商隊的任務,故而所選之人,個個是武藝高強、精明能幹、頭腦靈活之士,他們對於通關的彎彎道道都很清楚,一路上都是他們在打點,為給楊集減少了許多麻煩。另外為了行事方便,楊集把精擅易容術的柳如眉也帶了來。


    前方不遠處便是井陘的西入口井陘關,過了井陘這條戰略要道,便是幽州治下的易州,在那一邊,他們將要經受更大的考驗。


    楊集看著高懸的日頭,向魏征說道:“老魏,我們今天務必要穿過井陘,隨便找家酒肆吃午飯。”


    “好的,我這就去安排。”魏征催動驢子,向路邊一愛最大的酒肆奔去。


    楊集向商隊負責人薛舉和李大亮說道:“安排大家吃飯、喂馬,備好幹糧;我們一個時辰後直接穿過井陘。”


    “喏!”薛舉抱拳一禮,前去安排商隊的吃飯和補給問題。


    楊集吩咐完畢,與隨行的柳如眉、尉遲恭、淩敬步入了酒肆。


    此時正值飯點,大堂內坐滿了吃飯的商旅,大家都在談論此行目的、天下大事、各地奇聞逸事,一個個不同的口音,將整個大堂吵得亂哄哄的。


    大堂門口的幾桌客人引起了楊集的注意,這些人身材魁梧、臉色漠然,不僅佩帶刀劍,而且上過戰場的楊集敏銳的從他們身上感受濃重的煞氣。當楊集等人進來之後,這些人不約而同的抬頭審視一眼,便又默默地吃喝起來,仿佛是在等候什麽人。


    魏征已經在角落裏找到了一張桌子,他將楊集等人迎了過去,坐下之後,便小聲說道:“東主,我建議別走進陘。”


    “是因為門口那些人麽?”楊集淡淡的說道。商人在大隋的地位,僅僅比奴隸高出一線,除去世家門閥的商隊,多數商人從骨子裏散發出一種卑微、畏縮的小家子氣,而大堂內的多數客人便是這類人,一眼看去,便能從他們氣度和氣質看出是地位不高、沒靠山的普通行商。門口那幾桌食客與這些商人雜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從他們的氣質上盾,不僅是學武之人,而且還殺過人。


    不過這年頭多的是退役軍人、土匪、流寇、武夫,所以這些人的出現,倒也沒有什麽稀奇的,但是他們偏偏扮成了商人,這就不得不令人生疑了。


    “是的。”魏征也沒有向那些人張望,隻是輕聲的向大家說道:“我覺得這些人不是商人,反倒是更像是軍人。不”


    “何以見得?是因為他們的長相、氣度麽?”楊集問道。


    “不止呢!”魏征是率先進店的人,他進來之時,便細細的觀察了一遍,故而對於這些人異於尋常商人的大漢也比較了解,他迅速說道:“他們很講規矩,在動筷子的時候,隱隱約約呈現出一種森嚴的等級之分,這是長年累月養成的習慣。這種深入骨髓的習慣,精銳之師才有,而普通士兵是沒有這種氣質和習慣的。”


    楊集默然點頭。


    “東主,有兩個人我認識,他們是易州豪強。”尉遲恭也被打扮成一個滿臉絡腮胡的虯髯大漢,他坐在一邊一直欲言又止,此時見魏征說完,便迫不及待的低聲說道。


    “哦?”楊集詫異的看了尉遲恭一眼,不動聲色的問道:“他們叫什麽?”


    “一個人名叫王須拔、一個人名叫魏刀兒,他們弓馬嫻熟、精通兵法,都有萬夫不當之勇。”尉遲恭低聲介紹道:“我以前還是朔州車騎將軍的時候,隨楊義臣總管北上作戰,而他倆正好帶著一幫鄉親去掠奪突厥,當他們聽說大隋北伐,便果斷的加入北伐軍。”


    “你知道他們現在在幹什麽嗎?”楊集聞言苦笑,王須拔、魏刀兒不正是隋末的反王之一麽?照尉遲恭這麽說來,他們之所以能夠在亂世拉出十餘萬眾,並非是單純的順勢而起的草寇,他們能夠席卷河北、河東,也不是偶然,而是早在現在就以掠奪突厥的方式,養成了豐富的實戰經驗、領兵經驗。


    尉遲恭想了想,便低聲道:“當初楊總管愛惜他們之才,便想把他們二人挽留在朔州,可是這兩人誌向極大,覺得朔州過於偏遠,出人頭地的機會十分渺茫,故而決定投靠漢王楊諒。”


    說到這裏,尉遲恭臉上微微發熱,他當初也是覺得朔州機會不大,故而辭了朔州軍府的車騎將軍之職,前去投奔了楊集。


    楊集沒有讀心術,自然不知尉遲恭之所想,即便知道,也不覺得怎樣,畢竟人往高處走、趨利避害是人類的常態,也不差一個尉遲恭,他沉吟半晌,說道:“看來這些人是漢王的人了。”


    他向尉遲恭問道:“你覺得他們認出你麽?”


    尉遲恭苦笑道:“人估計是認不出,但是我曾經和他們比武較計,背後這支鋼鞭可沒少令他們吃過苦頭,隻怕是瞞不過他們了。”


    “……”眾人聞言啞然,出行之前,大家已經算好了一切,連尉遲恭這個河東人士,也被打扮得連他老婆都認不出來,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一切努力竟然敗給了這一支鋼鞭。


    “東主,現在怎麽辦?”尉遲恭心中十分愧疚,欲蓋彌彰的將單鞭取下包好。


    “或許他們認不出來也未可知!”楊集安慰了尉遲恭了一聲,但是他心中其實並沒有抱有多少期望,畢竟王須拔、魏刀兒盛極一時的大反王,他們能有那麽大的成就,又豈是粗心大意之輩?


    當然了,他心中也沒有責怪尉遲恭的意思。從王須拔、魏刀兒的出現來看,楊諒顯然是已經知道自己行蹤和任務了,並且在各個要道設兵攔截,就算沒有尉遲恭這一節,恐怕遲早也會露餡。


    楊集未免打草驚蛇,讓眾人故作不知的吃好飯,然後帶著商隊向北而去,如此行駛十餘裏,很快便繞過一道山梁,楊集向李大亮吩咐了一聲。


    李大亮便依令帶著十名侍衛衝入一片樹林,密切的注視著來路動靜。而楊集為首的大部隊繼續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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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楊集等人離開不久,王須拔、魏刀兒也帶著數十名扮成商人的士兵奔出酒肆,跟著商隊銜尾追去,躲在密林中李大亮注視著這一切,便從另外一個方向追向大部隊。


    他們在蒙山鎮東北五十裏外孟縣白鹿鎮,終於追上了楊集,並將自己看到的一切,緊急的向楊集匯報。


    楊集心下長歎,人算不如天算,看來他們的行蹤是真的被那支鋼鞭暴露了。


    他想了想,向眾人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如果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了,漢王更要派軍隊來攔截和抓捕我們才是,但是他們卻隻是派人喬裝跟蹤,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淩敬沉吟半晌,說道:“東主,或許他們是在井陘布下了天羅地網,隻要我們一頭子鑽了進去,他們便可從兩頭圍堵,殺我們全軍覆沒。”


    “東主,其實我也是這麽認為的,如果漢王知曉大王此行任務,恐怕會誠惶誠恐,然後讓人堵死井陘,對過往行來來一個寧抓錯、不放過。”魏征看了楊集一眼,又說道:“這些人的任務恐怕隻是跟蹤和監督過往行人,這也是卑職在酒肆內建議不走井陘的原因所在,您以為呢?”


    “應該是如此了。”楊集不但知道他們此行任務極重,而且也懷疑他的任務被朝廷中人泄密了,若是他們勝利的抓捕竇抗,奪下幽州軍權,那麽楊諒就平空多出數萬名敵人,這如何不讓楊諒擔心害怕?如果換成是他,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將負責這個任務的人抓捕、或是擊殺於中途。


    而井陘關是楊諒的最後一道關口,如果要抓捕他們的話,自然也是在這裏下手。


    薛舉也走上前來說道:“東主,說不定他們已經派人前去太原通知了,我們絕對不能任由他們跟蹤,否則就是坐以待斃,所以我們必須化被動為主動,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將這些追蹤的人殺光,然後棄了貨物,這樣就可以跳出敵人的包圍圈。”


    “伏擊他們是可以,不過這裏離太原太近了,容易引起漢王的注意,若是大軍追上,我們根本逃不出去。”楊集也知道事態緊迫,想了想,便說道:“我們一路往北,從代州的飛狐陘進入易州,並在中途襲擊這支追蹤者。”


    “卑職讚同東主之言。”淩敬欣然說道:“代州總管李景是朝廷的人,漢王再怎麽大膽,也不可能將首戰放在這種偏僻的地方,這與戰爭的突然性不符合,也不符合他謀反的利益。如果我們改走飛狐陘,不僅自身安全,也能打亂漢王的一切部署。其次在路上與對手交戰的話,我們能夠發揮人數上的優勢。”


    “嗯!”楊集點了點頭,他見魏征欲言又止,問道:“玄成在想什麽?但說無妨。”


    魏征歎息一聲,憂心忡忡的說道:“其實卑職不太擔心漢王,我現在擔心的是幽州總管竇抗,若是漢王知道我們此行的使命,他一定會通知竇抗,竇抗若是得到這個消息,他怎麽可能束手就擒呢?而且他與漢王關係極好,說不定他被我們這一副,幹脆就起兵響應漢王,直接從幽州殺向冀州。”


    “現在還不是擔心這些事情的時候,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等我們進入幽州,我自有辦法對付竇抗。”楊集淡淡的說道:“當務之急,是甩掉這支追蹤者。”


    魏征無奈的拱手道:“喏!”


    “走吧!”楊集一揮手,大部隊直接向北而去。


    。。。。。。。。


    王須拔、魏刀兒等人正是蕭摩訶安排的人。雖然楊集為了保險起見,兵分兩路,但是自打他接下了抓捕竇抗、掌幽州軍的任務以後,衛王府周圍的一舉一動便有人監視了,所以當他們兩路人馬一離開大興,他們的消息便被那些人送到了楊諒之手。


    走水路那一支,蕭摩訶是鞭長莫及,但是對於這支過境人馬,卻是知之甚詳,他也無法斷定楊集就在這支隊伍之中,而且本人也不認為楊集會冒著生命的危險深入虎穴,但是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讓這支人馬進入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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