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終,和大家告別了之後,蘭柯佩爾便開始在這座城中自由地漫步,穿梭在大街小巷,不問東西南北,隻管隨心而行。


    他一邊走,一邊看著周圍。


    垂落的斜陽將餘暉抹過熙攘的街頭,伴著輕柔的晚風一同擦出斑駁與整潔共舞的街道與建築上的暗淡金光。


    等待光顧的商鋪、往高處伸展的新建樓屋和尚未長成的綠化林木,這些如夢似幻般的事物也都隨著陽光暈開在蕩漾的晚照之中。


    自己拐過街角,看著家家戶戶的窗戶裏,孩子們和家人歡聲笑語,他們的眼睛是如此明亮,反射著名為曙光的澄淨亮色。


    如今,新切爾諾伯格徹底擺脫了往日的陰霾。


    它充滿澎湃的生機,迸發熱情與活力,這樣一座不可思議的城市總是佇立在許多烏薩斯人和薩卡茲人夢境的另一端。


    “啊……啊……”


    蘭柯佩爾看著這一切,眼神仿佛凝滯在夢幻之中,他一直走啊,走啊,從大街到小巷,看著這座新生的城市。


    “是值得的……一切的努力……一切的付出……是值得的……”


    可突然間,自己劇烈咳嗽起來:


    “唔……咳咳……咳咳咳咳……!!”


    蘭柯佩爾捂著嘴,再次將手掌拿開時,手掌上已經到處是自己的鮮血。


    盡管自己繼承了巴別塔的血脈,可力量也並非沒有代價。


    壽命的交換隻是其一,自己即使盡力克製,如今偶爾出現咳血和虛弱的情況算是很正常的了。


    “哈……唿……我……真煞風景……”


    此時,已經身在一條打滿陰影的無名小巷中的蘭柯佩爾,背靠著一個垃圾桶,輕輕癱軟在了地上,眯起眼睛。


    唿咻咻……


    恍惚中,他看到一隻漆黑的羽獸飛來。


    它的羽毛邊緣沾染了金色的餘暉,僅剩的獨眼如同寶石般閃著光芒,雙爪如同冷月般閃著光。


    它甚至戴著一些扭曲而怪異,但十分華麗的綴飾,如同一名使者般停在自己麵前。


    “怎麽,升職了?誇克?”


    半躺著的蘭柯佩爾看著眼前的黑色羽獸,迴答:


    “當了死神的信使?還是奧丁的副手?”


    眼前的黑色羽獸停在一個被丟棄的廢紙箱上,看著自己,說道:


    “你命不久矣,主人。”


    蘭柯佩爾聳了聳肩,迴答:


    “不勞提醒,死亡是每個活著的生靈最終的歸宿。”


    “最起碼我不是死得毫無意義,直至此時,我也能問心無愧地說,我沒有虛度我的人生。”


    眼前漆黑的羽獸從自己的翅膀下掏出一支漆黑的煙:


    “來一支?”


    蘭柯佩爾笑著拒絕了:


    “誇克,你向來知道我這人不抽煙,而且我最討厭的氣味你應該還記得。”


    漆黑的羽獸沉默了半晌,才開口說道:


    “你最討厭的是酒局飯局或者洗手間裏……二手煙的味道,主人。”


    蘭柯佩爾繼續笑著說道:


    “是啊,你還記得。”


    自己伸手輕輕碰了碰眼前黑色的羽獸——從觸感上來看是黑色的塑料袋,明顯是自己的幻覺,可這時又有誰管它呢?


    總有很多人在做清醒夢,知道這是個夢,不願意醒來者,拖拖延延,總是有的。


    “這個世界值得你付出這麽多嗎?主人?”


    深黑的羽獸輕輕將煙一拋,銜在自己口中,再流暢地將其咽下,最後說道:


    “為什麽不好好休息呢?許多事情也並非一定要你來做吧?”


    “比如像現在,閉上眼睛,唿吸慢慢變得平緩,心跳漸漸放沉,感受身體融入大地的感覺,黑暗像是一層柔軟的床褥一樣蓋在你身上……”


    它的話語的確在勸誘著自己——


    可同樣這也是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投射,就連蘭柯佩爾有時也會感到,真的很累了,真的很想好好休息,長眠不起。


    但……還不是時候……


    在舒適中安眠,這樣的欲望盡數出於自己最純粹的本能,但正因為能克服它,人才能稱之為人。


    “果然。”


    蘭柯佩爾笑了,看著那隻深黑的羽獸。


    “你的確是誇克,盡管我知道,你是幻覺,但我也同樣明白,你是我內心的情感最本能地投射,就像是誇克的影子一樣。”


    “早晚有一天我也會死的,我也會走到這生命循環的最後一步的,但不是現在——這裏有的是值得我付出的人和事。”


    “所以還請你靜下來吧。”


    話音剛落,眼前這隻深黑的羽獸就在自己的視野裏模糊了起來——果不其然,隻是一個被風吹過來的黑色塑料袋而已。


    “不太對……雖然是幻覺,但是總感覺有什麽東西在催化我內心的情緒……”


    和幻覺告別後,蘭柯佩爾突然皺了皺眉,站起身來,開始凝神思索著:


    “可是……有誰能這麽做?阿米婭絕不可能用這種事情來對我惡作劇,如果看到我這麽躺在地上,肯定第一時間撲上來了才對。”


    ?……


    可就在這時,一陣若有若無的琴聲傳來——這股琴聲是那麽地空虛和寂寞,一瞬間甚至讓蘭柯佩爾感到有些恐懼。


    這和阿米婭的技藝很像,但是卻是截然相反的另一種催化——它讀懂了那一瞬間自己的心,並將其繼續演化下去。


    “琴聲?”


    如果這是某種源石技藝也太可怕了一些,可蘭柯佩爾才剛剛想仔細聽這股琴聲的來源時,它卻仿佛幽靈一樣消失了。


    “……是我的錯覺?”


    蘭柯佩爾有些自疑地說道。


    這股來曆不明的琴聲消失地也太快了,而且毫無蹤跡……就連自己也有些認為是不是還沒掙脫自己腦子裏的臆想。


    “領袖,原來您在這啊!”


    就在這時,小巷的外頭,維斯發現了自己,招著手朝他跑了過來,蘭柯佩爾也隻能用力將手掌裏的血跡散去,挺起身子迎了上去。


    “維斯,你剛剛有沒有聽到某種弦樂?像是拉琴的聲音?”


    自己一上來和維斯碰麵之後,便率先詢問他。


    “啊……真沒留意……而且外麵剛剛有好多小孩子追逐打鬧過去了……聲音很吵……但我也沒分辨出有什麽琴聲啊。”


    維斯想了想,迴答自己。


    “剛剛是我幻聽了嗎……”


    聞言,蘭柯佩爾揉了揉耳朵,便也暫時沒再想這方麵的事了,而維斯這時也詢問蘭柯佩爾:


    “領袖,您在這邊做什麽啊?這裏是新切爾諾伯格規劃中的最後一個舊城區,還有很多基礎設施都尚未齊備。”


    蘭柯佩爾聳了聳肩,迴答道:


    “沒什麽,就當我剛剛把散落在垃圾桶外麵的一些垃圾撿了進去。”


    轉而自己繼續開口說道:


    “我們走吧,維斯……帶我去看看其他地方。”


    ———————————————


    ?……


    此時,在蘭柯佩爾身處的小巷附近,一座建築物的頂端,一位黑冕的薩科塔女性輕柔地收起被斜挎在懷裏的,那把造型奇異的琴。


    一曲終了。


    “小姐,您的曲子實在是……太難以想象了。”


    “您是哪位音樂大師嗎?我還在萊塔尼亞時也沒有聽過這麽動人的曲子。”


    站在這位黑冕的薩科塔女性的旁邊的是一位中年的埃拉菲亞男性,他拎著一個有些陳舊卻看得出保養得當的三角鐵,語氣極其尊敬地說道。


    “過譽了……這位先生,倒還要感謝你借給我了你家的天台。”


    她溫和地鞠躬表示謝幕,禮儀挑不出一條毛病,即使是在最正規的萊塔尼亞的音樂廳裏。


    “我聽到您的樂聲,便發自內心地想為您伴奏。”


    那位埃拉菲亞中年男人語氣仍然十分尊崇,可他有看了看自己手中拿著的從開始到結束都沒動過一下是三角鐵,歎息道:


    “……可我拿著手裏的三角鐵,卻覺得任何一枚音符對您的樂章都是多餘的存在。”


    黑冕的薩科塔女性語氣並無分毫苛責與輕蔑地詢問:


    “您還會演奏三角鐵嗎?這位埃拉菲亞先生?”


    被詢問的那位埃拉菲亞男性立刻驕傲地挺起胸膛來,說道:


    “身為一名萊塔尼亞人,還有比不會樂器更大的恥辱嗎?”


    黑冕的薩科塔女性有些意外地說道:


    “一名萊塔尼亞人,在新切爾諾伯格這座……烏薩斯(語氣加重)的移動城市?”


    那名埃拉菲亞男性撓了撓頭,說道:


    “所以我說‘還在萊塔尼亞時’……早些年我在維謝海姆區碰到了一場爆炸襲擊,一枚源石爆炸物的碎片劃破了我的胳膊。”


    “所以我就成了感染者了。”


    “都說萊塔尼亞的感染者過得還不錯,但要我說啊,感染者到哪都是害蟲,隻是萊塔尼亞對於除蟲沒那麽勤奮而已。”


    “可我運氣真差得不行,偏偏正好碰到有個選帝侯底下出了點事,需要感染者頂包——我哪肯呐,一收到消息就連夜跑了。”


    “結果那時慌不擇路,直接跑到了外界的荒野上,差點沒給我餓死了。”


    “好在幾天後,我就在荒野上碰到了一艘艦船,那邊說是招哥倫比亞大拓荒的工人,我就尋思著要不去哥倫比亞這個國家發財。”


    “結果……【萊塔尼亞粗口】那艘艦船的主人居然是個騙子,把我賣給了烏薩斯的一個正急缺用人的礦場。”


    “後來被愛國者老先生給救下了,幾近輾轉來到了這座城市,沒想到這日子過得還挺有滋有味,比在萊塔尼亞強多了。”


    可說著說著,他升起了一些疑惑,詢問眼前黑冕的薩科塔女性:


    “可您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呢?這裏雖然不錯,但您在萊塔尼亞的話,肯定會被無數大人物奉為座上賓的吧。”


    “說實在的,剛剛的樂聲……恐怕萊塔尼亞的首都崔林特爾梅一年也出不了幾次,還得是在最豪華的音樂廳裏。”


    “而且看您的氣色和神采……您應該也不是感染者吧?而且我還是第一次在新切爾諾伯格看到薩科塔呢……”


    黑冕的薩科塔女性語氣從容不迫地迴答:


    “演奏。”


    “我向來居無定所,隻為演奏這片大地。”


    “演奏羽獸的旋律、花朵的清香、岩石的粗糙。”


    “演奏翠綠蘸著土褐延伸到蔚藍的邊界。”


    “演奏光線穿過雲層劃分明亮與晦暗。”


    “演奏人心的美與醜,人間的善與惡。”


    “直至我內心一直所追求的那個可能。”


    那名埃拉菲亞男性有些不明覺厲地點了點頭,這也很像是才華橫溢的音樂家說出來的話,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兒。


    “那麽……這位薩科塔小姐……這裏又有什麽吸引您來此演奏的呢……?”


    可是等他再抬起頭來,卻發現眼前黑冕的薩科塔女性已經消失了,留下僅有一份20元帝國盧布的……場地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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