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蟲蛙鳴叫。


    村子角落的位置,立著一間簡陋的茅草屋。


    裏麵擺著一鋪硬木板床,一張坑坑窪窪的桌子與兩把搖搖晃晃的椅子。


    四麵漏風,唿哧作響。


    若遇到了極端天氣,外麵下大雨,裏麵下小雨。


    南宮歌與李慕陽坐著不穩的凳子,取出了世間佳釀,碰杯暢飲。


    “很久沒喝到這種美酒了。”


    李慕陽入口迴味,感歎道。


    紅塵修道,當然不會動用空間寶器,如同一個凡人去生活,融入這片土地,暫時遺忘掉過往的風霜歲月。


    剛剛南宮歌的到來,驚醒了尚在感悟自然的李慕陽,使其氣質大變,宛如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鋒芒將顯,擁有著足可捅破這片天穹的神威。


    “劍仙的生活,樸實無華,簡單愜意,令人羨慕。”


    南宮歌真誠說道。


    “每天住著破爛房子,有什麽好羨慕的。”


    李慕陽自我貶低。


    到了他們這種層次,追求的已不再是物質,而是心靈上的觸動。


    隱居山水之間,不摻和大世之爭,多麽安逸和舒適。


    “以我觀之,劍仙距離那一步已然差不多了,遲遲不肯邁過去,應是貪戀這裏的寧靜歲月吧!”


    南宮歌輕輕靠著椅子,笑容淡雅,鬢角的幾縷發絲隨著滲透進來的冷風而飄動,輕盈秀逸。


    “是。”李慕陽點頭笑答。


    “山野間的幾畝良田,鎖住了劍仙前進的腳步。這事要傳了出去,怕是沒誰會相信。”


    世人若知,必會覺得無比荒謬,斷然不信。


    “讓世子見笑了。”李慕陽不認為這事丟人,眸中的那一絲眷戀毫不掩飾:“在這裏我認識了幾個朋友,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後繼無人,孤苦無依。我想為他們送了終,再去往大世,與天下英傑爭個高低。”


    “能入得了劍仙的眼,定是心性良善之輩。”


    南宮歌讚譽道。


    “嗬!”李慕陽似乎想起了什麽糗事,輕哼道:“哪來的良善,都跟個猴精似的,小氣得很嘞。”


    話是這麽說,眼中的喜悅卻戳破了真相。


    幾個老家夥居住於山野田間,相互依靠,相互擠兌和打趣,日子倒也過得充實,沒那麽無趣。


    “待劍仙了卻了人間紅塵事,晚輩有一事相求。”


    南宮歌用請求的語氣說道。


    “何事?”李慕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嚴肅了起來:“世子直言即可。”


    “借當代景王之力,滅了某個不朽古族。”


    說這話之前,南宮歌站了起來,行了一個十分鄭重的禮。


    覆滅古族,便是世子此行的目的。


    聞言,李慕陽的眼中波蕩起了幾縷異色,未曾想世子的手筆這麽大,令人驚訝,料想不到。


    微微一怔,李慕陽緩緩起身,迴禮道:“願與世子同行。”


    “多謝劍仙。”


    南宮歌真誠道謝,麵帶微笑。


    “有個事要麻煩一下世子。”


    李慕陽突然想到了什麽,略微不好意思。


    “劍仙請說。”


    南宮歌已然做好了付出同等代價的心理準備,大不了觸碰天道禁忌,行事稍微穩點兒,想來不會遭到反噬。


    “麻煩世子去一趟桐煙城,距離此地僅有百來裏。城西有一家老酒鋪,買幾壺燒丘酒,給我送過來。”李慕陽提了要求以後,解釋了一下緣由:“我那幾個老夥計,一輩子都在念叨桐煙城的老酒。趁他們還沒死,讓他們過過嘴癮。”


    百來裏的路程,對修行者而言不過一念間。可在凡人看來,太過遙遠,很多人一生被困於鄉野之間,沒去過遠方。


    這個村子裏的老頭,不認識什麽王公貴族,也不識劍仙和尊上之流,隻知附近有一座城,聽聞城牆高大,氣派十足。


    聽人說,城西的老酒很是香醇,令人惦記。


    可惜,生在偏野之地,注定了走不出這個圈,這輩子就這樣了,唯有在夜深人靜之時,仰頭望月,獨自幻想。


    最後,萬般愁緒與腦海中勾勒出來的幻景,化為一聲長歎。若運氣好,紙醉金迷入夢來,第二天去田裏勞作之時,使出來的力氣都會增長幾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直到壽命的終點,一覺不醒。


    “好。”


    本以為會是什麽很棘手的事情,誰料居然是去買壺酒,南宮歌呆了一下,而後肅然起敬,重重點頭,豈會不答應。


    “拜托了。”


    李慕陽既入紅塵田野之間,尚在悟道,自然沒法辦到這事。


    南宮歌身上攜帶著的酒水,皆是靈韻十足的仙釀,凡人不可飲用,容易爆體而亡。除非是氣運之子,或是有人護道。


    況且,村裏的老頭隻想喝到桐煙城西的老酒。這是從年輕時便有了的心願,像是一粒種子紮根在了心海之上,如今已成長為了參天巨木。


    相逢一場,李慕陽想完成幾個老夥計的願望。如此,人生的遺憾會少一點。


    翌日,南宮歌去了桐煙城。不過片刻,便已買迴了十餘壺燒丘酒,放在了李慕陽的茅草屋之內。


    辦完了事,南宮歌退到了村外,不去打擾。


    當夜,李慕陽邀請了三個老夥計,去屋子裏坐坐。


    三個老頭看著李慕陽笑嗬嗬的模樣,心裏嘀咕,一同前去。


    一入內,便看到了堆在牆角處的十幾壺酒,眼睛都直了。


    “老李頭,這酒哪來的?”


    三雙渾濁的老眼瞪得很大。


    “我把全身的積蓄拿了出來,托人去桐煙城買了來的,上等的燒丘酒,要不要嚐嚐?”


    李慕陽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儼然沒有蓋世劍仙的尊容。


    “不會吧!”


    “你這貨窮的響叮當,哪來的積蓄?”


    “這麽多好酒,少說也得二十兩銀子。你不會偷來的吧,咱雖然窮,但別幹這種傻事。”


    老頭們第一反應不是喝酒,而是擔憂,生怕李慕陽犯了事。


    “放心,真是我的積蓄所買。”


    李慕陽說道。


    “真的?”


    三人還是不信,眼神懷疑。


    “真的。”李慕陽再次保證。


    “你這老貨,既然偷偷攢著這麽多積蓄,這些年還一直蹭我的酒喝,混蛋啊!”


    看著李慕陽誠摯的眼神,眾人相信了,不再質疑,話鋒一變,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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