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原抱著小鹿的屍體在獄中待了十幾個時辰,滿懷憤懣,甚至有些心智失常,一出獄便傷人奪馬,不知所蹤……


    正說著時,與侍從一起出宮傳旨的太監也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沿。


    他滿頭大汗,說道:“各位爺,這事不大好,得趕緊告訴原夫人才行。原大小姐的氣色很不對,滿臉潮紅,眼睛都紅的……獄卒說她早上就像在發高燒了,一點東西都沒吃。喬大人倒是有傳大夫,但聽聞前去治病的大夫被她踹出去了……”


    慕北湮失聲道:“那她……她究竟去了哪裏?”


    景辭的臉也泛了白,“她想為小鹿報仇?她該是去找……紡”


    郢王?


    喬立?


    還是……


    蕭瀟按著傷處思量片刻,忽跳了起來,叫道:“薑探!隻要她尚有一絲理智,去找的都是薑探!她推測殺王則笙的人,是馮廷諤和薑探!”


    馮廷諤和喬立都是郢王的走狗,一個武藝高強,一個從者如雲,阿原傷病在身,想對付他們並不容易。


    但薑探是朱蝕案中的兇手之一,又被阿原認定是謀害王則笙並嫁禍給她的元兇,如今連累小鹿喪命,她自然第一個去找她。


    報仇,雪冤,甚至揪出背後的指使者,都可以從薑探那裏找到突破。


    慕北湮吸了口氣,快步往宮外奔去。


    左言希慌忙拉他,說道:“北湮,別著急……阿原武藝高超,便是病著,薑探也不是她對手……”


    慕北湮被他扯住,再也耐不住,返身一拳狠狠打在他臉上,叫道:“我去你媽!阿原滿身傷病還懷著三個月的身孕,你他媽還薑探薑探,今兒個我不剝了這條美人蛇的皮,我他媽跟你姓!”


    左言希重重著了一下,頓時眼冒金星,隻覺眼前人影連晃,慕北湮、景辭在頃刻間便失了蹤影。


    他也顧不得臉上傷處,快步跟了出去。


    侍從、太監隨後亦各自奔離,柳蔭下便隻剩了長樂公主和蕭瀟。


    長樂公主問:“蕭瀟,你剛才聽到慕北湮說什麽了嗎?”


    蕭瀟道:“小賀王爺說要剝了薑探的皮。”


    “不是,前一句。”


    “我去你媽!”


    “我去你媽!中間那句,說阿原什麽?幾個月身孕?”


    “三個月……”


    蕭瀟猛地打了個寒噤,一時也忘了傷處不適,掰起手指數起,“七月,六月,五月……”


    他跳起身來,也奔出宮去。


    長樂公主驚愕在原地轉了兩圈,才跟著向外奔去,“等等我……”


    注意力完全被阿原的事吸引過去後,誰也顧不上林賢妃的事了,當然更顧不上再去探究那兩名小宮人的真正死因。


    風起於青萍之末,卻能在不經意間醞釀成災,可飛沙走石,可遮天蔽日,甚至可翻雲覆雨,顛倒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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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原握緊韁繩的手指,關節依然青腫。


    有的傷處磨破,已經滲出了淡紅或淺黃的液體。


    但她並覺不出手指的疼痛,甚至也覺不出腹部的疼痛。


    小鹿死在她懷中,大悲大怒之後,腹部也曾一陣陣地墜痛。


    隻是痛得久了,便漸漸麻木。


    便如此刻,她縱馬馳騁,整個人都似麻木著,但腦中卻格外清醒,清醒地曉得自己從何處來,往何處去,打算做什麽。


    小壞已在大理寺守了一夜,好容易守得小姐逃脫牢籠,倒是振奮之極,歡快地長鳴一聲,緊隨於阿原身畔,展翅疾翔。


    但她趕到丁紹浦家時,薑探應已得到梁帝下旨放人的消息,已然失了蹤影。


    轉角處,兩個青衣人被迷暈在地,引來一群人圍觀。


    阿原已認出這二人是端侯府的人,當即尋來一盆冷水,擇了其中一名當頭澆下,拎起對方衣襟,喝問:“薑探去哪裏了?”


    那人尚記得自己來此的


    tang任務,勉強向東方的大道指了指。


    度其方向,阿原料立時猜到薑探應是出城而去,此刻多半還未走遠,抿緊唇縱身上馬,向小壞道:“追!小壞,我們追!”


    小壞的翅膀在空中劃了個悠長的弧度,鳴聲嘹唳。


    阿原的長發不過草草綰起,衣衫上的隔夜血汙已泛了黑,行走之際如一株黑紫的蔓陀羅花,冰冷美貌卻煞氣流轉,宛若從奈何橋邊爬迴的絕色女鬼,令人又愛又怕,忍不住駐足而望。


    然後,偶爾便有一二人,留意到奔跑中滴落的血珠。


    一滴,兩滴。


    新鮮,殷紅,似還帶著她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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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樂公主到底不會武藝,再無法追上景辭等人,追到半路便折往謝府,找謝岩商議眼下之事。


    景辭、慕北湮等經由丁家追出城外,沿路打聽著阿原行蹤,足足追出去三四十裏,還是在半夜時追丟了。


    阿原一騎一鷹,雖然招眼,但過了亥時,連官道上都罕有人蹤,又到哪裏探聽她的消息?


    四人雖挑了最好的馬匹,從傍晚尋至半夜,粒米未進,旁人猶可,景辭氣色已越來越不好,但握韁繩的手一直很穩,並無半點退卻之意。


    慕北湮已發覺情急之下說漏了嘴,懊惱了一路,也鬧心了一路。見蕭瀟、左言希不時留意觀望景辭動靜,便道:“咱們四個大男人追一個女人,是不是有點誇張?端侯,你不是病著嗎?蕭瀟,你被皇上踹的那幾腳還沒緩過來吧?都不需要迴去休息的?”


    蕭瀟苦笑,向前指了指,說道:“幸虧言希公子在……不如到前麵那座土地廟裏先歇歇,讓言希先給端侯診治診治?”


    慕北湮不屑地揚了揚眉,道:“你們都歇著去吧,我繼續去找阿原。”


    他策馬欲行,左言希已一把拉過他韁繩,說道:“北湮,你也累了許久,這半夜三更的,一時也尋不出阿原去向,不如一同歇會兒吧!幾處府裏應該都已得到消息,很快會遣出人手前來幫忙。等天亮大家會合,找人就方便多了!”


    慕北湮提起手中寶劍,劍柄上拇指大的明珠照出了左言希被打得青腫的左眼。他道:“放手!信不信我打瞎你另一隻眼?”


    左言希還未說話,景辭已道:“打不打無所謂。他反正瞎。”


    左言希噎住,蕭瀟都忍不住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這般兢兢業業體貼入微,還能搞得自己眾叛親離,也不曉得該說他太愚蠢,還是那位薑探太聰明。


    景辭嘲諷畢,卻又掩住唇極壓抑地咳了兩聲,方握緊韁繩,說道:“走吧!”


    慕北湮聽得他嗓音越發暗沉,空氣中隱隱有血腥味浮動,再看了一眼他月光下慘白得近乎透明的容色,躊躇了片刻,懶洋洋道:“罷了,我也渴得厲害,咱們還是先去歇會兒,喝口水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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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鄉裏間的小小土地廟未必比外麵涼快多少,且蚊蟲眾多。


    蕭瀟尋了幾把半濕的草引燃,試圖用騰起的煙氣趕走蚊子。但蚊子雖被熏跑不少,景辭也有些被嗆到,按住胸口又是幾聲低而破碎的咳嗽,然後便靜默地坐在牆角,一言不發。


    慕北湮向廟裏供的土地神像躬身一禮,才鬆散了衣衫,擦著滿額滿臉的汗喝了幾口水,又到土地廟前四下張望。


    左言希明知幾人都不放心阿原,在內說道:“你們莫太憂心,阿原武藝頗高,薑探又無傷她之意,便是真動手,吃虧的也不是阿原。”


    景辭忽道:“慕北湮,若你正閑,不如替我把剩下的那拳給打了。”


    慕北湮聽左言希言中之意,居然有為薑探說話的意思,也著實惱火。


    但左言希雖不改素日的溫文清逸,但眉眼愁鬱,竟似有種骨子裏的淒涼透出,交織於夏夜混沌的空氣裏,說不出的憂懼傷感。


    於是,慕北湮縱有萬分不滿,也沒法真的再去揍他一拳。他歎道:“若是打不醒,豈不白白疼了我的手?”


    左言希慢慢翻找著隨身所攜的可用之藥,聞言頓了頓,轉頭看向他們,問道:“你們……是不是都認為我偏袒她,不分是非,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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