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湮也不覺歎道:“若你推斷正確,那朱蝕受往事所累,一世白身,自然不願郢王繼位。他對皇上的影響力遠不如我父親,但成事難,敗事易,親友間挑唆幾句,郢王想當太子,阻力更大。那麽……朱蝕遇害,可能也和郢王相關?”


    阿原想著薑探淡若輕雲的身姿,苦笑道:“因為朱蝕在皇家的那點影響力便決定殺他,似乎有些小題大作。或許隻是薑探想報仇,郢王順水推舟?北湮,你那兄長喜歡上的,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


    “禍水!標準的紅顏禍水!而且,他知道她住處,必定曉得她來曆,那麽,那麽……償”


    慕北湮恨恨地說著,卻越想越心驚,立在夏日的夜風裏,竟覺那風冷嗖嗖地穿胸而過。他打了個寒顫,嗓子都低啞了,“若薑探曾受命參與謀害我父親,他還敢跟她交往?那他……他又成了什麽人?”


    他與左言希的行事風格南轅北轍,性格迥異,但自幼便如親兄弟般相處,彼此了解甚深。賀王遇害後,即便有人刻意挑撥嫁禍,兩人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相信並維護對方攖。


    但這一刻,慕北湮已禁不住彷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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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摸半個時辰後,天已完全黑了下來,左言希才從丁家步出。


    隱在暗處的慕北湮稍稍鬆了口氣,嘀咕道:“有本事你留宿在丁家,我就服了你!”


    他向阿原道:“既然有了頭緒,不怕理不出真相。我現在去找言希談談,你先迴去,把我兩名侍從留在這邊監視著丁家的動靜就行。一路小心,別把自己累著!”


    阿原一拍他的肩,“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嬌貴小姐,有寶劍在手,又有小壞伴著,怕什麽?你忙你的去,我待會兒就迴去。”


    慕北湮抬頭見小壞歇於一處簷角,褐色身形幾乎與暗夜融為一體,並不惹人注目;阿原穿得也簡素,夜間看著並不出奇,便也放了心,轉身追向左言希。


    以慕北湮性情,此去必起爭執。但阿原經曆過賀王案,深知二人兄弟情分頗深,想來還不至於鬧翻,倒也不怎麽擔憂。可慕北湮能從左言希口中問出多少真相,就很難說了。


    阿原沉吟著,看天色不早,便吩咐賀王府的兩名隨從繼續監視,正要帶小壞先迴府時,卻聽那邊“吱呀”聲響,竟是丁家大門打開。


    有人打著燈籠,引出一抬青布小轎,正是先前薑探所乘。


    阿原吸了口氣,立時改變主意,向侍從一招手,緊隨那小轎躡蹤而去。


    小壞已被阿原教過,居然也機警地不肯暴露形跡,待阿原等走出好長一段路,才振翅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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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北湮跟著左言希轉過巷角,看著行人稀少,正待追上前時,卻見左言希一轉身步入旁邊的藥鋪。


    慕北湮猜他是不是進去抓藥,遂在門口等了片刻,始終不見他出來,遂踏步進去察看時,哪裏還有左言希蹤影。


    他一把揪了夥計前襟,問道:“方才進來的年輕公子呢?”


    夥計受驚不輕,吃吃道:“左……左公子嗎?”


    慕北湮怔了怔,“你認識他?”


    夥計向後一指,“他是老賀王的義子,皇上身邊的人,如今正陪著皇上跟前最得寵的端侯住在我們家醫館,和我家老爺子一起為端侯診治呢!”


    他故意將左言希的來曆和來意說得極清楚,意圖驚走這個好看卻不知好歹的年輕人。


    慕北湮真的驚住了,不由鬆開了那夥計。


    景辭也住在這裏?


    他退開一步,仔細將藥堂又看了看,才發現這藥堂收拾得雖然齊整亮堂,但藥櫃什麽的都有了年頭,木把手被汗漬浸得油光發亮。


    顯然是京內有年頭的老藥鋪,並有相當出名的老大夫坐診。


    慕北湮不由問向那夥計:“端侯是吃錯藥吃壞了腦子,還是病得快死了?好端端的皇宮和端侯府不住,跑這裏來做什麽?”


    就是病得快死了,也該請大夫上門診治才是,哪有跑尋常醫館裏住著的道理?梁帝恩威並施之下,再有名的大夫也不敢不出診吧?


    想來景辭還是吃錯藥吃壞腦子的可能性更大。


    嗯,左言希如果不是被女鬼迷了心竅,多半是被景辭傳染了瘋病……


    他們這裏有動靜時,早有夥計飛奔入內稟報。


    慕北湮看到快步走出查看的英秀少年,終於相信景辭的確在這裏,“蕭瀟?”


    蕭瀟也有些詫異,鬆開按劍的手,上前行了一禮,“賀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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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如墨,弦月如鉤。


    阿原緊跟著薑探所乘的那抬小轎,轉過兩道巷子,便見小轎在一座氣勢不凡的府第前停了下來。


    轎中行出之人,果然就是薑探。那府前已有人候著,一見她便飛快地迎了進去。


    阿原走到近前,舉目看向門楣上的金漆大字,“喬府?”


    她對朝中大員並不熟悉,但姓喬的恰好知道一位,正與她前陣子留意過的宮人落水案有關。


    喬貴嬪之父,大理寺卿喬立。


    勤姑在來到原府後,曾特地告訴阿原,小印子可能是被滅口。她更曾提過,小印子告訴過她,喬立是靠郢王之助才當上京官,隨後更因為喬貴嬪的緣故做到大理寺卿這樣的高官。喬貴嬪與郢王來往得很密切,似乎很不尋常。


    因韓勍是梁帝心腹,在確定韓勍就是殺小印子的人後,阿原等便幾乎能確定,小印子和瑟瑟必是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才被梁帝密令滅口。


    兩位妃嬪的心腹宮人都被滅口,可見他們知道的那些秘密實在不宜為外人所知曉,故而連原夫人都不便去跟梁帝求證。


    此刻,與郢王、韓勍都有聯係的薑探竟出現在喬府……


    阿原沉吟之際,小壞已飛入喬府,在喬府上空盤旋片刻,忽唳叫一聲,飛快折身而迴,一氣衝下來歇到阿原肩上,蓬著翅膀哆嗦不已,一對黑眼睛東顧西盼,竟似驚恐之極。


    阿原連忙帶了小壞和兩名侍從匆忙奔離原地,惟恐小壞忽然間的失態引來喬府守衛察看。


    小壞雖馴服未久,跟著阿原也曆過些風雨,從未有過這般退縮恐懼的時刻。


    它這一生最驚險的遭遇,當屬薛照意被殺那晚,為相助主人險些被黑衣人開膛破肚之事。後來它九死一生找迴縣衙,倒也沒見它怕過,還色厲內荏地攻擊過蕭瀟。倒是數日前長公主遇害,它孤身追兇,雖隻斷了幾根羽毛,迴到阿原身邊時卻似受了很大驚嚇。


    眼前這情形,正與它那日被斷羽後的模樣差不多……


    阿原沉吟許久,向其中一名賀王府侍從道:“小賀王待會兒必定會迴丁家察看,你去候著,待他迴去便告訴他,我要進喬府探上一探。”


    侍從駭然,“原大小姐想夜探喬府?”


    阿原眺向黑夜籠罩下的深宅大院,緩緩道:“如果我沒猜錯,殺害升寧長公主的兇手,和當日出現在說書人屋子裏的黑衣人,應該是同一位。他是薛照意的同夥。他們背後的主子,就是殺害老賀王的主使者。如今那個黑衣人應該就在喬府。機會難得,我一定要進去看看那人的真麵目!”


    這是小壞從膽大如虎忽然變得膽小如鼠的唯一解釋。


    阿原跟那黑衣人正麵交過手,吃過虧。可當時夜色深沉,黑衣人蒙麵持劍,除了武藝極高外,阿原並未對他其他特征留下印象。但小壞視覺敏銳,並不需要依靠人的五官來辨認。它必定認得將它重傷的黑衣人,並且印象深刻。升寧長公主遇害時,它正是因發現了它天字第一號的大仇人,才顧不得通知主人,奮勇追兇而去。


    可惜小壞和黑衣人的實力委實相差太過懸殊。


    估計它在被削斷半截翅羽後,才後覺後覺地驚恐起來,意識到對方刀劍淩厲,想取它小命易如反掌,於是慌不擇路高飛逃開,從此對此人的懼意根深蒂固,乃至剛剛見到那人後,立時嚇得斂翅而還,再顧不得報仇雪恨了。


    報仇誠要緊,小命價更高。


    連禽獸都掂得出二者的輕重緩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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