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又有黑影掠來,然後便是蕭瀟有些慌亂的詢問:“公子,你怎樣了?”


    景辭立時猜到他也在留意此事,應是追著慕北湮等行蹤跟來,抬眼看向阿原離開的方向,勉強道:“快去幫阿原!她不是那黑衣人的對手!”


    蕭瀟不過略一遲疑,便應道:“是!”


    景辭走出還沒多遠,那邊也有公差跟了上來。|以他們那點本領,想抓那身手高明的黑衣人難如登天,但照顧景辭應該不會有問題。


    看蕭瀟飛身離開,景辭抬袖拭去額上的冷汗,掩去眼底的憂慮和痛苦,站直身形向趕過來的差役說道:“沒事了,先迴那院裏看看。醢”


    他雖竭力維持著身體平衡,但遭受重創無法痊愈的雙足並沒那麽聽使喚。


    他緩緩往迴走的步履有些蹣跚。


    兩名趕來的差役見狀,忙上前挽扶時,景辭甩開他們的手,冷冷掃過去一眼緹。


    差役被他目光中的寒意掃得打了個寒噤,各自退開一步,麵麵相覷。


    景辭定定神,努力穩住身形,艱難地保持著挺地的肩背繼續往前走。


    雙足痛如刀紮時,他還是忍不住,又迴頭看了眼阿原離開的方向。


    目之所極,是將一切吞噬的黑暗。


    他向來極有主見,但此刻,他竟無半分把握,破開這無邊無垠的黑暗,能不能看到他所冀望的那片灑滿陽光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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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辭的判斷很準確。


    那個黑衣蒙麵人的武藝極高,阿原本該追不上。


    但地上跑的無論如何快不過天上飛的,關鍵時刻,天天跟在主人後閑逛的小壞又派上用場了。


    黑衣人自以為甩開阿原,兩度放緩步伐略事休息時,都被阿原追上,最後竟在某處巷道被堵住。


    待刀劍相向,他發現有個扁毛畜生在旁唳鳴助威,才曉得自己擺脫不了追兵的緣由。


    他並無懼色,卻笑得森冷,喝道“既然你執意找死,也隻好成全你!”


    阿原接了他幾招,已然叫苦不迭。


    她著實不該因為在沁河不曾遇過強敵,就高估了自己的身手。這人不論體力、武藝,都遠在她之上。


    她當日在涵秋坡曾見景辭出手,可稱得捷若閃電,快若流星。


    此人身手,當與景辭在伯仲之間。


    但景辭並未跟來;即便跟來,他疾病纏身,足疾未愈,也無法跟這人相抗衡。


    她曾數度見過說書人,知道其年齡身材,已能判斷這人絕對不是說書人。


    那麽,這人到底是怎樣的來曆,與那說書人以及賀王案又有著怎樣的關聯?


    驚心之際,她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那人不答,隻是手中單刀愈發使得兇悍迅猛。阿原雖打足十二分的精神對敵,怎奈實力懸殊,再纏鬥數招,左肩驀地一涼,已被砍了一刀。若不是退得快,隻怕連整條胳膊都能被他卸下。


    阿原隻覺傷處熱血湧出,很快***辣地疼痛起來,不由大驚。但此時她想撤退時已經來不及,眼看黑衣人一刀狠似一刀,招招逼往要害,竟真的打算取她性命,並不因為她是公門中人而有所顧忌。


    小壞見主人遇險,也是慌了,斜掠著翅膀一次次俯衝而下,想啄向敵人。


    黑衣人早就想著砍了這扁毛畜生以絕後患,見狀正中下懷,尋隙狠狠一刀砍去。


    阿原見狀,連忙揮劍相救時,小壞腹部已中了一刀,慘唳著振翅高飛逃去。


    當空劃過的鋒刃光芒,以及獵鷹中刀後的慘嘶,似又將某處隱約的記憶撕開了一個缺口。


    此情,此景,熟悉得可怕。


    驚怒疑惑之際,阿原稍一分神,黑衣人的刀已劈麵襲來,鋒刃轉瞬近在咫尺。


    眼看著阿原避無可避之際,隻聽清脆的“丁”的一聲,一把寶劍橫次裏衝來,擋下了那極險的一刀。


    黑衣人怔了怔,抬眼時,便見蕭瀟臨風而立,頎秀如竹,卻剛硬如岩,與他對麵而立,把受傷的阿原護到了身後。


    蕭瀟微微側臉,向後問道:“原大小姐,沒事吧?”


    阿原驚魂未定,答道:“沒事,手……手臂還在。”


    蕭瀟略舒了口氣,揚劍逼向黑衣人,喝道:“欺負個女孩兒家算什麽本事,且讓我來會會你!”


    黑衣人似這才知曉阿原是女子,驚異地掃了阿原一眼,又掃過蕭瀟的麵容,飛快與蕭瀟對了幾招,尋隙躍起身來,縱身逃去。


    蕭瀟待要追時,感覺那人身手似在自己之上,又記掛阿原受傷,不知情形如何。稍一怔神,黑衣人在夜色掩護下,已消失於重重屋宇間。


    他遲疑了下,返身先去察看阿原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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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照意果然在說書人的屋子裏。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這個狡黠多智的賀王小妾,差點從眾人眼皮子底下逃開,此刻竟已倒在了地上。


    她和賀王一樣,被人當胸插了一刀。


    但她居然還沒死。剛剛點燃的油燈下,尚能看到她胸口在微微地起伏著。


    慕北湮抱起她,急促問著:“是你殺了我父親,對不對?你到底為什麽這樣做?為什麽?”


    賀王府並無主母,賀王也無續弦之意,薛照意出身並不高貴,雖是妾室,卻打理著賀王府內務,幾乎是半個主母,也可算得富貴尊榮。而她的富貴全從賀王而來,賀王又不曾發現她的奸情,她為何做出弑主之事?


    薛照意頭發散亂,滑落的衣衫下尚有被折磨出的青紫痕跡。她那雙曾顧盼含情的美眸無力地盯著上方,不知在看滿是塵灰的屋頂,還是在看逼視她的慕北湮。


    慕北湮看著她微張卻始終不曾發出聲音的嘴,有些懷疑她是不是已經傷重得神智不清,再也說不了話了。


    小鹿眼看著小姐追著賊人跑了,也跟著追了幾步。可惜她沒那飛簷走壁的本事,眼看著追不上,氣勢洶洶叫罵幾聲,才匆匆趕到小屋。


    慕北湮追問薛照意時,她正忙在屋裏尋找她的說書師父。


    摸著先前她為說書人燒的水還微溫,她衝過來問那垂死的美人兒:“喂,張先生呢?他不至於會殺你吧?何況你連賀王都能殺了,他又病又瘦的,自然不是你的對手。”


    薛照意呆滯的目光忽然轉動了下。


    慕北湮急追問道:“薛照意,快說,你為何殺我父親,又是誰殺的你?你都活不了了,還打算保護兇手,讓自己死不瞑目?”


    薛照意急劇地喘著氣,慢慢抬起手來,壓住胸部的創口。鮮血順著她的指縫飛快沁出,蜿蜒於清秀卻泛出青白的手背。


    大約感覺出生命正隨著熱血湧出,她的眼底終於湧過慌亂和絕望,然後直著嗓子尖叫起來:“是張和,張和!”


    慕北湮急問道:“張和是誰?”


    小鹿已道:“說書先生姓張,莫非……就是張和?”


    薛照意眼底通紅,似有赤焰在熊熊燃燒,半昏半醒般厲聲叫道:“是他……是他……他背叛了我們!背叛了我們!”


    慕北湮微眯了桃花眼,盯著她一時困惑,“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久在京城的賀王愛姬,小縣城的茶樓說書人,天懸地隔的兩個人,偏說什麽背叛,難道他們本是一路人?


    薛照意又抿緊了唇,越來越無神的眼珠亂轉著,再不知在想什麽。


    不知什麽時候,景辭也走到了門口。他扶著門框慢慢踱進來,垂頭看著薛照意,問道:“小玉,是因為張和的背叛,才被賀王除去?”


    薛照意唇動了動,終於道:“是,小玉……張和害了小玉……他向賀王密報了小玉的行蹤,說下一個就是我,就是我……”


    慕北湮急問:“小玉的行蹤怎麽了?莫非你們都有見不得人的身份?你們潛在賀王府,到底是何居心?”


    薛照意喘息愈急,卻再不肯迴答。


    景辭沉吟,然後道:“張和故意暴露小玉,賀王才會殺小玉?他還故意讓你猜測,賀王已經懷疑你,下一個很可能就是你,所以你殺了賀王?然後呢?你好容易逃出來,卻當了糊塗鬼,被張和殺了?”


    薛照意聽得他的言語,仿若句句都被擊中心口,渾身越發抖得厲害,猛地一掙坐起身來,尖叫道:“張和,張和,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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