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湮那日在花月樓喝了不少酒,但神智還清醒,倒還記得這絹帕。


    他接過,看著上麵那個“傅”字,已疑惑道:“這是傅蔓卿的手絹,怎會在你這裏?”


    左言希輕歎,“你還做夢呢!這方傅蔓卿給你的手絹,在義父遇害時被人丟在義父房中。蠹”


    慕北湮的桃花眼終於眯起,卻有些不可置信,“嫁禍?髹”


    左言希道:“那夜好些人親眼看到傅蔓卿將那絹帕丟給了你,這絹帕卻出現在義父遇害現場。這樣的話,你當晚不曾迴來,怎麽看都像刻意製造不在場證據,欲蓋彌彰。”


    慕北湮雙手按於桌麵,唿吸急促,“那個試圖嫁禍給我的人,自然就是殺害父親之人。你怕我被人疑心,所以藏起了絹帕?”


    左言希搖頭,“我倒不擔心這個。我隻想著兇手看著嫁禍失敗,也許還會有所行動,可惜這兩日一直留心觀察,並未發現誰有異常。”


    慕北湮問道:“你為何不擔心我被官府疑心?”


    左言希道:“你應該看得出來,李知縣那點能耐,哪敢查我們王府的案子?無非是因為有景典史在。我跟他也算是知己,若我認定你是被嫁禍,他必定會選擇相信我。”


    提起景辭,慕北湮又想起那一夜所受的屈辱,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你自然早已知曉,他就是端侯。”


    左言希道:“我跟他相識時,他隻是我的病人,並不是什麽端侯。後來我護送他去汴京後便迴了沁河,倒也不曉得他是幾時封的侯。關於他的根底,你和謝岩走得近,他應該提醒過你。”


    慕北湮憤然道:“他倒是提了些,你卻隻字未提!”


    左言希道:“你跟他並沒什麽交集,提不提原也不打緊。你隻記著別再去招惹阿原就行了。那個小女人,他應該打算留著自己捏死。”


    “什麽意思?”慕北湮問了一句,隨即想起阿原於他其實真的隻是個陌生人,倒是他和賀王府目前已陷入難測危局。他不由灰了心氣,轉過話頭問道:“你既和謝岩通過書信,應該知道來的使臣是誰吧?謝岩是跟著一起來的?”


    賀王赫赫威名在外,他這小賀王爺卻是風流名聲在外。敢害死賀王之人絕對不簡單,若真刻意對付他,他身在明處,必定十分被動。左言希藏起嫁禍之物,卻難保對方不會采取下一步行動。如果素日交好的謝岩來了,於他當然十分有利。


    “來的使臣,就是謝岩。”左言希答著,卻無半分欣慰之色,“但長樂公主也跟著來了……”


    “長樂公主……”


    慕北湮忍不住彎下腰來,又想嘔吐。


    左言希歎道:“好像謝岩跟皇上提起人選時,長樂公主正好來了,然後便跟皇上說,誰都不合適,不如她和謝岩來。於是……”


    慕北湮咕噥道:“陰魂不散!”


    左言希道:“縣衙裏的人明麵上似乎都迴去迎接使臣了,但原捕快應該還留在府裏某處暗察。剛剛有人趕過來,救火似的四處在找,估計很快會把原捕快給請迴去。”


    “她也忒倒黴!”慕北湮脫口而出,隨即苦笑,“沒事,原夫人雖然不在,這不是還有端侯嗎?嗬!這小小的沁河,幾時變得這麽熱鬧?”


    左言希沉默片刻,答道:“還是不要熱鬧的好。”


    慕北湮道:“你擔心什麽?擔心你的端侯鬥不過長樂公主?呸,也是活該!”


    他將傅蔓卿的那方絹帕塞入懷中,摔門而去。


    左言希看著他的背影,已是無語。


    左言希自幼發奮,讀書有成,年紀稍長離家拜名師學習兵法,意外對醫道大感興趣,研習沒幾年,居然成了遠近聞名的醫道高手;慕北湮天資雖高,卻灑脫不羈,習武讀書在他看來都是追求心儀美人時應該具備的風流才藝,所以才肯稍稍用功。


    有這樣的義子比照著,賀王當然對慕北湮諸多不滿,慕北湮自然也對把自己比下去的義兄諸多不滿,每每出言擠兌,兄弟二人算不得和睦。


    可奇怪的是,左言希偏偏一看到兇案現場的絹帕便斷定弟弟是被嫁禍,慕北湮也認為哥哥藏起絹帕暗護自己理所當然,彼此連個因由都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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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原迴到沁河縣衙時,並沒有立刻看到李斐,倒是謝岩迎了出來,還抬頭看了看天色,“嗯,半個時辰,也差不多吧!”


    眉眼清淡,意態安閑,謝岩看起來與上迴離去時並無二致,隻是他眼底的確似有什麽在灼燒,卻生生地壓住,令他的臉色看著確實很不好看。


    阿原問:“我們大人呢?”


    謝岩道:“哦,好像尿急,換褲子去了……”


    尿急也不至於換褲子,除非真的嚇得尿身上了……


    阿原不知是駭是笑,問道:“到底誰要見我這麽個小捕快?我天天在這小地方抓抓小賊而已,不至於得罪什麽大人物吧?”


    謝岩深深看她,“我相信,你沒得罪……”


    阿原笑道:“對,你看我多安分,肯定沒得罪過那些大人物。”


    可惜謝岩下一句道:“但人家認為你得罪了,你就是得罪了!”


    “……”


    連謝岩都這麽說,阿原深感壓力。


    還沒來得及追問,這兩日在衙門裏躲懶的小鹿已飛奔過來,叫道:“小姐,你可迴來了!長樂……長樂公主把咱們房間給占了!”


    “長樂公主?”阿原懵住,“那是誰?”


    謝岩掃她一眼,鳳眸裏閃過一絲悵然,但很快恢複微冷的清明,“你最怕的那個。”


    “我……怕?”


    阿原實在想不出自己怕誰,一時不可思議。


    那廂小鹿已叫道:“就是被咱們夫人趕出去的那位公主呀!她雖厲害,可不是一樣怕我們夫人?”


    謝岩退後一步,歎道:“可惜……這裏並不是京城。她雖忌憚原夫人,原夫人卻鞭長莫及,幫不了你。”


    阿原瞧著小鹿神色,才猛然悟出,這位長樂公主便是不時糾纏謝岩,還跑到原府堵人的那位“情敵”。好好的不在宮裏當她金枝玉葉的公主,也跑來這小小的沁河縣,顯然來者不善。


    指不定就是得了阿原在沁河的消息,疑心謝岩是過來與她相會的,才執意跟過來。


    小鹿見謝岩有袖手旁觀之意,已忍不住問道:“咱們夫人幫不了忙,難道謝公子也不打算幫忙?”


    謝岩靜了片刻,方道:“她是公主,做臣子的不能不顧著君臣尊卑。”


    便如阿原雖是原家大小姐,論起君臣尊卑,也萬萬無法與長樂公主抗衡。原夫人既是公侯夫人,又與梁帝關係曖昧,才敢在長樂公主到原府堵人時將她逐走。


    長樂公主雖尊貴,也得顧忌原夫人沒事在梁帝耳畔吹點枕邊風,害她被父皇訓斥還是小事,亂點鴛鴦誤她終身便是大事了。


    因原夫人的緣故,後來謝岩與原清離的來往尚算平靜。但長樂公主究竟嫉恨成什麽樣,便隻有天知道了……


    阿原很頭疼,也開始懷疑當年的自己究竟是怎樣的眼光。


    慕北湮家世高貴,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風流公子;謝岩倒像是紈絝子弟中的一道清流,可公主因他為難他的往昔情人,他還真打算置身事外?


    阿原又問小鹿:“景典史呢?”


    小鹿道:“長樂公主過來沒說幾句話,景典史便顧自走了。李大人說,景典史是查案累著了,舊疾發作,站不住。但我瞧著景典史就是懶得聽才拔腳跑了,李大人在幫圓場而已!”


    嗯,總算還是有個靠譜的。


    阿原拍拍腦袋,“好吧,她是公主,我是草民,我先去拜見公主吧!小鹿,你去告訴景典史,我迴來了,不用擔心。”


    她轉身往她被占了的臥房走時,謝岩緊跟在她身後,突然問道:“喜歡景典史?”


    阿原白他一眼,“當然。不喜歡他還能喜歡誰?難不成繼續犯蠢跟公主搶男人?”


    還是個遇事頭一縮不肯擔責的男人,真真晦氣。


    謝岩聽著她直白之極的迴答,卻也不生氣,凝視她的眼底竟微微漾開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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