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言希的醫術,旁人不知,景辭卻是最清楚不過。


    若左言希在跟前,即便不曾喝茶,茶中異味飄出,也很可能被他察覺。


    景辭有些頭疼。他看著左、慕等人,輕歎道:“那麽,這府裏素日得賀王信重的健壯男子,大約都難逃嫌疑。蠹”


    薛照意失聲道:“大人懷疑,是賀王府的內賊所為?髹”


    這一迴,連阿原都忍不住冷笑了,“不是內賊,難道還真能有刺客飛簷走壁,不驚動一名守衛,便能奪走賀王兵器,刺死賀王?若賀王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我倒還相信。”


    她彎腰撿起地上那柄五十八斤重的陌刀,揮舞了兩下,也覺有些吃力。


    尋常女子提起這刀都吃力,更別說用它將賀王釘在地上;健壯男子倒是能做到,但賀王當時還未睡,再怎麽傷病在身,都有武者的警覺在,身手差不到哪裏去,怎麽可能毫無掙紮便被人刺倒在地?


    唯一的解釋,殺賀王之人乃是他所信任的熟人,他在毫無防備之下,遭受致命一擊,當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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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斐終於把景辭、阿原都叫到了一邊。


    “如今怎麽辦?先填好屍格,將賀王入棺,然後咱們一邊慢慢調查,一邊等著朝廷使臣到來,可好?此事不比先前朱蝕的案子,頂多兩三天,京中使臣必定趕到。”


    死的是當朝猛將,位列王侯,正得梁帝器重。殺人的疑犯必在府中,若能分開拷打審問,應該不難找出真兇。


    可如果是賀王信重之人,豈會是平平之輩?若是背後有人,更是伸伸手指頭便能將他這小知縣碾個死無全屍。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將一切能預備的都預備好,等使臣過來,能準確無誤地陳明案情,再讓景辭能趕到前方替他擋掉些風雨,他便無功無過地把這事交給使臣。


    若是使臣主導破案之事,不管真兇是誰都怨不到他李斐頭上,他就能平安無事繼續當他的縣太爺了……


    阿原自然明白李斐心思。但她對朝中之事一無所知,印象裏端侯似乎也是個不管事的,雖不知為何封了候爵,卻不曉得夠不夠能耐擔下賀王這檔子事。


    景辭沉默,然後道:“若是拖得久了,兇犯更有機會銷毀罪證,掩飾罪行,甚至可能潛逃他處。”


    李斐道:“這個好辦,我們就請小賀王爺和左公子配合下,最近封閉別院門戶,不許任何人進出。能得賀王信任的侍衛也先一一篩查,不管有無疑點,都派人晝夜守著,不讓四處走動就是了。”


    總之就是拖也要拖到使臣到來。


    景辭便問阿原,“你覺得呢?”


    阿原道:“查案當然越快越好……但如果大人有疑慮的話,等個兩三天應該也沒事吧?”


    正說著時,忽聽頭頂傳來鷹唳之聲,急促而尖厲,分明有警戒之意。


    阿原忙注目看時,卻見小壞正在前方盤旋不已。


    目測其方位,其目標應該在別院正門附近。


    正躊躇著要不要奔去看時,外麵已閽者奔來,倉皇說道:“外麵有個年輕人,求見原捕快。”


    阿原怔了怔,“什麽樣的年輕人?”


    閽者慌忙地比劃著,“二十上下的年輕人,這麽高,瘦瘦的,長得倒還好看,但拿著劍,很兇。我隻說了句今日府中有事,他就把劍擱我脖子上了……”


    他摸著脖子,差點沒哭出來。


    阿原驀地猜到來人是誰,正要奔出去時,卻見小壞鳴叫著已經飛了過來,幾乎同時,另一道玄黑人影已逾牆而入,其迅捷居然不下於空中的小壞。


    “蕭瀟!”


    阿原吸了口氣。


    蕭瀟向阿原點一點頭,阿原還未及問他這般神出鬼沒所為何事,蕭瀟眸光一轉,已掠過她看向景辭,向上一禮,“見過公子!”


    景辭有些意外,將他細一打量,才認了出來,“是你?你就是蕭瀟?”


    蕭瀟點頭,“正是!”


    阿原已驚住,“你們認識?”


    景辭抬手撫額,“好像見過兩麵。”


    蕭瀟微笑,“三麵。”


    景辭懶懶看他一眼,並不答話。


    蕭瀟也不在意,問阿原道:“是不是賀王出事了?”


    阿原警惕地看向他,“你問這個做什麽?”


    景辭卻已肯定地答他道:“賀王昨夜遇害,死於他自己的刀下,目測應該是熟人所為。”


    阿原不由瞪向景辭,“你怎跟他說這個?你可知他很可能就是那晚在涵秋坡想殺我的那名殺手?”


    景辭還未迴答,蕭瀟已問向她:“哪晚?”


    阿原掰了掰手指,“應該是十三吧!那日下了一整夜的雨。”


    蕭瀟便笑了笑,“那必定不是我。原姑娘,你認錯人了!”


    阿原指向他腰間寶劍,說道:“我認得這劍,還有這劍穗。同樣的寶劍,同樣花紋的劍穗,難道還會有錯?”


    蕭瀟明顯有些震驚,但唇角很快彎過柔和笑弧,“可那不會是我。我當時還在京城,不可能分身出現在涵秋坡。”


    阿原問:“誰能證明?”


    蕭瀟聲音低了一低,“當時我正隨侍皇上身側,皇上便可證明!”


    李斐仔細聽著他們交談,聞言已不由屏住唿吸,悄悄向後退了一步。


    阿原卻已有惱意,“你這是明欺我們無法入宮找皇上對質嗎?”


    蕭瀟笑了笑,聲音更低了些,“那晚我隨侍皇上去探望一位公子,但那公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京了。皇上便在那公子的臥房坐了一夜,我等便在廊下站了一夜,聽了一夜雨。那公子府上的人都可做證。皇上離開前,還跟侍奉那公子的姑姑說,‘她沒說錯,他果然去沁河了。趕緊找他去吧!’那姑姑如今應該已到沁河,也可為我作證。”


    阿原完全不曉得蕭瀟所傳達的梁帝口中的“她”是誰,但梁帝所探望的那位公子是誰,連李斐都猜到了。


    他們都看向了景辭。


    偏也就這麽巧,靈鶴髓一案告破沒幾天,知夏姑姑就跑沁河找他來了。


    景辭的麵色不大好看,眼底也微微地泛紅。半晌,他輕輕撇開話題,“你為賀王之死而來?”


    蕭瀟點頭,“茲事體大,未必是私仇。為皇上計,希望公子能協助沁河知縣盡快破案,不要等待朝中使臣,以免貽誤時機。”


    景辭漫不經心道:“這事跟你前來沁河的目的有關?”


    蕭瀟有些猶疑,“我不確定。其實皇上一心盼公子好生養病,應該不願公子卷入這些事。但我著實放心不下,怕誤了皇上的事,才希望公子幫忙。”


    景辭便問:“我查案,那你呢?”


    蕭瀟一笑,“我自然留下來聽從公子吩咐!”


    景辭道:“不用了,你滾遠點就好。越遠越好。”


    蕭瀟清秀的麵龐頓時窘得泛紅,卻依然清朗答道:“是,公子!”


    他當然沒有滾,返身離去的背影清健挺拔得像株小白楊,令阿原不覺又多看了幾眼。


    倒是小壞已將蕭瀟視為仇敵,見他離開,攆在後麵盤旋唳叫,隻是懾於他劍鋒之威,到底不敢攻擊。


    見他走得不見人影,阿原方問:“你怎不留他下來幫忙?”


    景辭道:“他又不能預知賀王之死,來沁河自然有別的事,我留他下來做什麽?給你欣賞他高挑身段、俊秀臉蛋?”


    阿原道:“你想多了,他沒你高,生得也沒你好。”


    隻是蕭瀟性情安靜卻明澈,言語溫和又不失爽利,何況又有種少年人蕭肅磊落的氣度在,怎麽看都比清冷孤傲的景辭順眼,無怪當日的原清離迷得七葷八素,差點女霸王硬上弓。


    當然,這話萬萬不能告訴景辭。她雖不記得以前是怎麽誘得那些俊秀男子神魂顛倒,至少猜得到哪些話景辭更愛聽。如今她既然打算收景辭的心,自然得挑景辭喜歡的說給他聽。


    景辭果然釋懷不少,眉眼也舒展開來。他看向李斐,輕笑道:“大人,我們還是繼續查案吧!”


    李斐飛快權衡著其中利害關係,滿臉贅肉已堆得跟怒放的花兒一般,急急答道:“成,成!為皇上做事,本該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最好能趕在使臣來到前破案,皇上必對公子更加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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