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景關掉了與雲容的道侶連接,進入了十世生死圖,雲容則帶迴了承景的一魂一魄。失去魂魄的承景陷入昏迷,待休息一段時間才會漸漸轉醒,不過那時他已經變成一個癡癡呆呆的瘋人了。


    臨行前,周煥打趣道,“你若不放心,這生死圖也可一並帶走。”


    雲容正色道,“不必,生死圖為周門主所創,自是比我懂得保存。況且,魔宗也是龍潭虎穴。”


    周煥目光微變,看來雲容在魔宗的日子也並非一般風順,一個修真大陸第一人的大乘期魔修或許能以德服人,但一個修為盡毀的凡人若想服眾,卻隻能用些手腕了。


    三人乘坐飛轎一路趕迴魔宗,遠遠地看到訓武場外聚了好些人,卓陽正用火鞭抽打著另一名弟子,他顯然也看到了雲容的飛轎,立刻轉身跪下。


    左含思大怒,卓陽是她的大弟子,自己不在時,宗門內的事宜多交由他打理。卓陽為人刻板,定是那弟子犯了門規,隻是現在正是人心不穩的非常時期,他怎麽還能對弟子動刑?


    “卓陽!”左含思撩開簾子衝下來,一腳踹到他的胸前,“你這是在做什麽?”


    左含思用了幾分真氣,卓陽暗暗咽下口中的腥甜,“啟稟師傅,此人名喚路修,乃百煉宮下弟子。前日帶領弟子埋伏在野外,打傷鴻雁門下方洪一行十人。之前尊主有言,不許主動招惹九大宗門的弟子,違者按門規處置,弟子遵照尊主指令,行五十火鞭。”


    左含思聽他說的頭頭是道更是氣,尊主之前不過是在警告他們,又豈是真要動刑?現在魔宗本就有些心懷不軌的弟子暗中挑撥,他竟還敢挑在此時挑起紛爭。


    “便是如此,你也不該……”


    “左長老。”雲容的聲音從飛轎中傳來,緊接著一道清麗的身影走了出來。那令人驚豔的細致容貌讓人望而失神,仿似誤闖凡間的神祗謫仙,氣度如風。


    四周的弟子迴過神來連忙跪下行禮,雲容點頭,看了眼被綁在降魔柱上的弟子。那人已被打得遍體鱗傷,他發絲淩亂卻硬是咬著牙關,惡狠狠地盯著自己。


    雲容輕聲問,“你寧肯違背我的命令,也要私自帶領弟子埋伏方洪的理由是什麽?”


    路修仿似沒聽見一般,不發一言。


    左含思見狀又是氣不打一處來,這人對尊主尚且如此無禮,可見已起異心,還不如幹脆讓卓陽打死,以儆效尤。


    卓陽見他不答,便道,“自鴻雁門老門主袁子躍仙逝後,他的兒子袁恆對我魔宗頗為憎恨,前日路修的弟弟被方洪一行人抓住,奪去了他弟弟的護身法寶,路修氣不過便帶著弟子去奪,殺了鴻雁門三人,方洪則仗著奪來的護身法寶順利脫逃。”


    路修頓時怒道,“那不是普通的法寶,那是我弟弟親手煉製的!”


    左含思一聽頓時又覺得這方洪實在是欺人太甚,奪寶這種行為就跟奪妻之恨沒什麽區別,袁子躍一走,鴻雁門弟子便似脫韁野馬到處撒野。


    “哦?”雲容挑起眉,“你在受刑,怎麽不見你弟弟?”


    路修咬牙,“他被我打暈了。”


    雲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既是如此,看來你也知道阻礙受罰的後果。卓陽,還差幾鞭?”


    卓陽道,“稟尊主,還差三十二鞭。”


    “打完。”雲容甩下兩個字便拂袖離去,左含思隻好跟上去。


    *


    承景昏迷了兩天便清醒過來,但他果然是變癡傻了,什麽也不知道,誰也不認識,唯獨暴戾的性子隻增不減,莫名其妙地發起脾氣還會打傷下屬。


    左含思去找雲容匯報時,雲容正拉著承景的手教他念自己的名字。


    “你叫承景,承,景。”雲容說的很認真,一邊說還一邊在承景的手心中寫著。


    可不管他怎麽說,承景隻是呆呆地看著他,或者是好奇地看著他的手指,他似乎根本就不知道雲容在做什麽,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不過能這樣讓承景安靜下來的人,也隻有雲容了。


    明明隻剩下一魂一魄,癡傻如孩提,卻偏偏好似還記得誰才是自己的心上人一般,在雲容麵前總是一副乖巧的模樣,雲容一走便又大發雷霆。


    “尊主,”左含思行禮道,“我已經命人把方洪捉來了。”


    雲容點頭,“好,帶他去蟠龍殿,我隨後過去。”


    似乎是聽出雲容要走,承景立刻攥緊他的手,怒氣衝衝地瞪向左含思。


    雲容摸著他的頭,好聲好氣地道,“我一會便會迴來,你在這裏等我怎麽樣?”


    承景不肯,一把將雲容扯進懷裏,胡亂地抱著,雙目警惕地落在左含思身上,好像生怕她把自己的寶貝奪走。


    左含思哼了一聲,若不是承景已經和尊主簽下了道侶之約,她絕對要好好教訓一下承景,哪會允許對方這麽橫行無忌地耍脾氣?


    雲容被他抱在懷裏,正巧看見他衣角上的一處汙漬,“你看你把衣服都弄髒了,真難看。”


    承景一聽,慌忙用手蓋住,把那處衣料藏在身後,死都不肯再讓雲容瞧了。雲容見他那副緊張的模樣立刻哄道,“不難看不難看,承景怎麽樣我都喜歡,拿出來讓我瞧瞧好不好?”


    承景聽他承諾不嫌棄自己,這才亮出那處汙漬給他看,雲容一瞧竟是一處血跡。


    他頓時有些心疼,承景現在脾氣越發暴躁,他在時還好,他若是不在,承景總會不小心把自己弄傷,迴頭還要他看見傷口了才知道。


    見雲容皺眉,承景好像知道是自己惹他不高興了,又立刻把衣服扯迴來。雲容誘哄道,“你先去沐浴,然後換一件幹淨的衣服,我哪也不走,就在外麵等你好不好?”


    承景心裏還是不願意與雲容分開,可想到自己髒兮兮的就不能和雲容親近了,隻好點點頭。


    雲容給弟子使了個眼色,兩人立刻過來扶著承景往外走,承景走兩步還要迴頭望一望,仿佛要確定雲容不會走一般。


    見他走遠了,雲容立刻起身去了蟠龍殿。


    魔尊各宮的長老和高階弟子都在,為了應對九大宗門,每隔七日大家便要趕來向雲容匯報,然後按照雲容的指示進行下一步動作。


    這日,雲容聽完眾人的匯報卻點了路修的名字。


    百煉宮的長老心中一顫,瞪了路修一眼,這弟子那日當眾頂撞雲容給他惹出麻煩,這幾日他已經教訓過了,本以為雲容也忘了這件事,可沒想到今天又提了起來。


    “把人帶上來。”雲容一聲令下,兩名弟子帶上一個被綁得嚴實的人來,路修定睛一瞧,竟是那日逃走的方洪!


    “本尊雖下令不許招惹九大宗門,但若是他們主動招惹,本尊自然會為你們做主,這方洪便交由你處置。”


    路修聞言卻隻是看了雲容一眼,生硬地跪下道謝。


    雲容輕笑一聲,緩緩道,“不過,你違背我的命令在先,總不可能還如此痛快。我把他交給你,但是,一個月內你不得動他一絲一毫,若再有違反,逐出師門!”


    路修又跪下行禮,“弟子知道了。”


    雲容離開蟠龍殿時負責看守弟子跑來告訴他,承景已經沐浴完迴去了,見他不在正大發脾氣。


    左含思怒道,“你們不知道尊主迴見長老需要多長時間嗎?怎麽這麽快就放他迴去?”


    弟子立刻緊張地道,“尊主恕罪,弟子們本也想拖延些時間,可是前輩急著迴去,怎麽也不肯再呆了。”


    雲容點頭,他知道有自己的吩咐,弟子們也根本不敢阻攔承景。雲容想了想,先迴偏殿換了身衣服。


    他隨手拿了一件,卻是件鮮豔的紅衣,領口處繡著白色的花紋,襯得他膚色更為白皙,仿佛一朵團簇盛開的海棠。


    左含思見狀也是微微一愣,繼而笑道,“這件衣裳很適合尊主,待會承景看見了估計也要移不開眼了。”


    雲容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他並非以貌取人之人,怕是不會對我的容貌多加在意。”


    這話說出來反倒帶了絲酸澀的味道,他雖然很欣賞承景這一點,但承景若能呆呆地看他一眼,他也是十分高興的。


    兩人很快便迴到了魔鸞殿,遠遠地便聽見承景憤怒的吼叫聲,雲容連忙道,“我迴來了,剛剛隻是去換了身衣裳,你怎麽又亂發脾氣?”


    承景聽到雲容的聲音立刻轉過身,可當他看見雲容那身如血般的長衣時,頓時如瘋了一般衝過來。


    他一把拽過雲容的手腕,蠻橫地將他身上的衣服扯下來扔在地上,然後抱著僅剩一件純白褻衣的雲容渾身發抖。


    左含思連忙把衣裳撿起來,氣憤道,“尊主好心為他換上的衣服,他怎麽還是這麽糟蹋別人的心意!”


    巧的是,左含思今日的衣服上也剛好繡了大朵豔紅的薔薇,可承景卻沒有看她一眼。


    雲容歎了口氣,眸中是掩不住的心疼和惆悵。他輕輕地撫摸著承景的後背,低聲道,“是我思慮不周了,你若不喜,我今後便再也不穿紅衣了。”


    他知道,承景是把那看成了血,他始終還是無法忘記上一世自己臨死前的模樣,哪怕隻剩一魂一魄卻還記得清清楚楚。


    隻是他若不肯饒過自己,又如何能走出十世生死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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