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煥看見承景緊張的模樣,故意道,“好啊,請他快快進來。”


    那弟子頗有些為難地勸道,“師尊,現在……是非常時期啊。”


    九大宗門的弟子都被雲容關在了幽譚秘境,無念大師又疑似死於承景之手,各大宗門都盯得緊著呢!這種時候麵見雲容,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怕什麽?”周煥揚了揚下巴,高聲道,“本尊就是要親自問一問雲容,那封天印的破解之法。”


    弟子見他心意已決,不好再說,便去開放山門了。


    承景聞言,立刻閃身躲在了巨大的壁畫後麵。他明明那麽想見雲容,可卻又不敢。他緊緊地攥著劍,仿佛這樣就能幫他度過一切難關。忽然間,他似乎明白上一世地牢中雲容那種小心翼翼卻又期待的心情了。


    雲容很快便帶著左含思走了進來,他麵若桃花笑意盈盈,一塵不染的白衫襯得他如畫中仙子。他拱手道,“之前承蒙關照,周門主。”


    他一開口,承景的心跳便漏了一拍,左含思敏銳地察覺到屋內還有其他人的氣息,隻是不好當眾提醒,讓周煥下不來台。


    雲容自是毫無察覺,他從寬口袖子中拿出一束盛開正豔的白蓉花,“之前我欠齊前輩一個人情,答應他以白蓉為謝禮。這白蓉想必最終也是要送到周門主手中的,本尊便借花獻佛,提前獻給門主了。”


    無血緣關係的修士都是按修為輪輩分的,雲容的修為乃修真大陸第一人,肯叫齊霖一聲前輩可謂給足了麵子。


    周煥看了眼白蓉,又狐疑地瞧了眼靜靜站在身後的齊霖,不客氣地收下了,“多謝雲尊主特意送過來,不知雲尊主可有意談談那幽譚秘境上的封天印?”


    雲容淡淡一笑,如湖麵上靜靜蕩起的漣漪,“封天印的結界是無法破除的。”


    周煥的眸中閃過一絲寒光,“這麽說,雲尊主是打算徹底封鎖秘境了?”


    左含思心底捏了把汗,隨行的弟子都在禦仙門外,這裏隻有他們兩人。周煥脾氣向來讓人捉摸不透,若是一會突然發難……


    左含思的目光偷偷地移到齊霖身上,與對方四目相撞,她立刻轉開頭。


    對付周煥,或許勉強還有些法子,可這個齊遠之可卻是相當麻煩的。


    雲容泰然道,“周門主說笑了,封天印的結界的確無法破解,但結界維持的時間卻與設下封印時注入的靈力有關。以我當日注入的靈力估計,大約需要十年。”


    周煥心中終於踏實了些,可嘴上仍舊咄咄逼人,“雲尊主倒真是大方,這等秘密也肯同我講,把他們關在裏麵十年,待出來時還不知能剩下幾個!”


    雲容麵不改色,“周門主之前屢屢幫承景指點迷津,本尊自然投桃報李,不會有半點隱瞞。秘境中靈氣充裕,能呆上十年是他們的造化。況且物競天擇,這不過是一場關乎生死的修煉,想必禦仙門的試練內容也不盡是萬無一失的。”


    周煥冷笑一聲,雲容這“指點迷津”分明是在怪罪他之前在正心大殿為承景指路,害他身份暴露一事。


    “雲尊主對別人欠下的恩情倒是記得清楚。”


    雲容淺笑道,“承景欠下的恩情,也便是我欠下的恩情。”


    他這話說的十分自然,反而讓人多信了幾分。承景靠在壁畫後,握劍的手微微發抖。


    周煥看了眼那邊的壁畫,意味深長地道,“隻怕是有些人偏生喜歡恩將仇報,你對他越好,他便越是討厭你,就像一顆捂不熱的石頭,隻會硌到自己。”


    雲容抿起唇,“石頭的天性本就如此,若是磨去棱角隻會毫無光彩。況且,埋在沙地中的石頭尚且會燙手,周門主怎麽就知我選中的這塊石頭一定捂不熱?”


    周煥一愣,承景卻如當頭棒喝,震在原地。


    他從未想過雲容還願意相信他,還會說出這般情深義重的話來,他本以為自己已經被雲容拋棄了。畢竟有誰能忍受愛人一次次的傷害呢?更何況雲容已經知道他上一世死在自己手中的事,便是不來報仇,也不應該再對他抱有任何期待才對。


    他的心頭湧上一陣狂喜,可很快便被沒頂的痛苦所覆蓋。雲容是那麽完美的愛人,他溫柔、理性又善解人意,若他上一世能考慮得多一點,能給雲容更多的安全感,他們又何須走上今天這條艱難的路。


    周煥忽而笑了,隻是輕輕地扯開嘴角,“雲容之容非天資卓茂之容,而是海納有容之容,何謂天賜慧根,我今日算是開了眼界。”


    慧根,暗悉天地法則、擁有大智慧之人,便似人生棋局的執棋者,看得通透,去留果斷。或許唯有這樣清冷從容的性子才能探得那無上慧根,結緣仙道。


    “周門主過謙了,”雲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也不過是一個會當局而迷的普通人罷了,而且有些事,也並非一頭熱便能成功的。”


    雲容說完便告別了周煥,帶著左含思離開了。


    周煥看著他們消失的背影,高聲道,“他到現在都還不明白你的心意,更不知你心魔因何而起,你便要這麽不清不楚地進入十世生死圖嗎?”


    承景從壁畫後走出來,他看上去與來時大不相同,也不知是之前周煥喂下的定心丹的關係,還是雲容那番話的關係,承景發絲上的暗紅似乎消退了不少。


    “不,我要去說清楚。”他突然無比堅定。


    若是真這樣什麽都不解釋,與他迷迷糊糊重活一世有什麽區別?他至少要讓雲容明白,他所深愛著的那個人並非與他依偎相伴的謝賜,也不是那個修真大陸第一人的魔尊尊主雲容。他愛的隻是那一個人,無論他叫什麽、有著怎樣的身份、容貌和地位。


    承景轉身欲走,齊霖忽然打出一道靈力,將牆上掛著的一把精致骨刀朝承景彈去。


    承景立刻接住,仔細看了一眼,這刀比普通匕首長上一些,像是由骨頭製成,摸上去光滑細膩卻不鋒利。


    “這是什麽?”


    “那是犀刃,可以先借給你。”


    周煥盯著那把刀打了個寒顫,他把刀掛在這裏是為了讓齊霖懺悔當年的罪行的!可不是讓他拿去送人的!哼!


    承景聞言試探著在手指上劃了一道,血跡淡淡的,傷口很快便愈合了。


    周煥翻了個白眼,“放心吧,我們若想殺雲容大可直接動手,還用得著拿這東西騙你嗎?”


    “謝了。”承景攥緊犀刃,飛馳而去。


    *


    此時雲容和左含思才剛出山門口,左含思悶聲道,“那承景分明就躲在禦仙門,尊主為何不讓我揭穿他?!”


    雲容笑著搖頭,“你揭穿了也沒有用,有些事當麵對質隻會惹得尷尬,我言盡於此,剩下的隻能靠他自己決定。”


    沒錯,雲容是猜到承景那日可能是因受不了他的欺騙又引發了心魔,所以行為舉止才會如此反常。承景不是個會吃虧的人,他被自己騙了,定是要找他當麵理論個清楚,可他沒來找自己,恐怕便是心魔太重來找周煥了。


    雲容是算準這一點才來禦仙門,剛剛說那番話也是希望周煥能轉達給承景,隻是他沒想到承景也在那屋內。


    左含思低聲嘀咕道,“尊主把話說的那麽明白,也不見承景出來見您,他還真是鐵了心地躲著您。”


    雲容淺淺地勾起唇角,“他便是真來見我,也是福禍難料,不見便不見罷!”


    誰又能確定承景是想與他冰釋前嫌,還是一刀兩斷呢?


    “什麽人!”


    一陣疾風忽然從背後襲來,左含思立刻拔出劍,見承景禦劍而來時有一瞬間的呆滯,但很快她便迎上去怒道,“承景!你今日休想動尊主一根汗毛!”


    承景心魔殘存,力氣大得驚人,三兩下便將隨行的弟子打倒在地。


    雲容見他不容分說地大打出手,心便已經徹底涼透了,他本就該知此結局,卻又偏偏一再試探,非要將自己傷得頭破血流才肯罷休。


    何必呢?


    那日醒來,承景枉顧他一片真心掐住他脖子的時候,他便該知道,他們之間再無迴旋的餘地。


    雲容閉上眼,下定決心祭出白月劍,隻是他之前靈力消耗過度無法使用元風經恢複大乘期修為,這白月劍才剛飛出來便被承景一劍劈開。


    他抓住雲容的胳膊拽過來,下一瞬,一道黯淡無光的骨劍猝不及防刺入雲容的心口。


    雲容臉色一白抿起唇,他皺著眉,一雙美目盯著憔悴了不少的承景,“你下定決心了?”


    明明刀已經插入了心髒,可卻還是想問一句,仿佛隻有對方親口迴答才能讓他死心。


    這一刀刺下,雲容沒有在承景的眼中看到絲毫的猶豫,他已然在愛與恨麵前做出了抉擇。


    左含思頓時急紅了眼,怒罵道,“承景!!你個無情無義的狗東西!今日我定取了你的狗命!”


    但還未等她動手,承景便猛然拔出那彎刀,接著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眼前的變故讓兩人驚得忘了行動,雲容下意識地去扶承景,想要查看他的傷口。可直到此時他才忽然發現,自己明明被那刀刃刺中,可除卻剛剛那一瞬,現在卻已沒有絲毫痛覺。


    很快,一股暖流順著他的心口蔓延到全身,莫名的燥熱感隨之襲來,他心跳的厲害,仿佛有什麽東西融入了血液之中。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突然湧上腦海,雲容震驚道,“那是犀刃?!”


    “對,是犀刃。”承景攥住他的手,目光炙熱,“我願與你定下道侶之約,生生世世,永不離棄!”


    犀刃,是為修士所不齒的東西。隻要用犀刃取下兩人的心頭之血,便可無視自願的原則,締結道侶之約,視為血契。


    似是生怕對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承景第一次開口叫了他的名字,“雲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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