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容仔細觀察孟長德的神色,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周煥當眾拒絕了孟長德的提議,以孟長德那錙銖必較的性格絕不可能如此坦然,甚至還隱隱有些得意。


    承景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拉了雲容一把,“走。”


    雲容詫異,“去哪?”


    “我想起一件事。”承景沒有直說,雲容也便沒有再問,被承景拉著偷偷從後門溜了出去。


    此時宴會已經開始了,雲容生怕自己錯過什麽重要的事,頻頻向後看。承景卻越飛越快,眨眼睛就衝上了連雲峰。


    連雲峰是除淩雲峰外最高的山峰,高聳入雲景色迷人,遂一直被用來接待貴客。此次九大門派試練的所有門派全部被安排在了連雲峰,晚間約有上千人,此時因所有弟子均去參加宴會,這裏邊隻剩下一些負責看守的弟子。


    連雲山上有禁製,半山處開始不得禦劍,但此時承景一路飛行卻如入無人之境,雲容眼看著寫著“慎行,不得禦劍”的石碑被遠遠甩在後麵。空氣中漂浮著一股淡淡的腥鹹味道,越往山頂便越是濃重,雲容隻覺自己體內的血液在興奮地沸騰著,心髒隨之劇烈跳動。


    魔龍之血再高貴也不過是魔,逃不離嗜血好戰的本性。


    雲容便是修為再低也明白了,山頂是足以讓妖獸魔化的浴血戰場。


    冷風蕭蕭,寂靜無聲。一道淡金色的屏障遠遠地映入眼簾,承景抬手化出火烈鳥,藤條般密實有力的翅膀用力一拍,空中隻餘零星火光,那道結界被猛地撞碎了。


    血的味道瞬間彌散開來,天空殷紅一片,雲容還未站定一個東西突然飛過來滾到了他的腳邊。他低頭一看立刻捂住口鼻,險些吐出來,那竟是一顆鮮活的還在跳動的人心!


    遠處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屍體,他們穿著不同門派的道服,但卻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死相極其慘烈。或是被挖出了心髒,或是被掏空了丹田,暗紅的鮮血浸潤了一地。


    承景順著打鬥的聲音追去,雲容則留下來走近還有最後一絲生氣的人。那是一名寒雪宮的女弟子,他趴在地上,雙目失神,手中卻緊緊地攥著一個東西。


    見到有人過來,她緩緩地鬆開手,一塊護心鏡從她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雲容一驚,頓時起身跑到房後,承景站在一旁,周圍火光衝天,而一團黑影已經衝破結界消失不見了。


    雲容一把拉住承景的胳膊,“師兄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承景卻皺起眉低聲呢喃了一句,“不是雲容……”


    承景上一世迴劍宗極晚,也沒能趕上門派試練前的宴會,但他後來仍然聽說,在宴會開始的那日晚上,雲容趁機攻上連雲山,殺光了九大門派所有留守弟子。如此重要的事,他竟是剛剛在宴會上才突然想起,匆匆趕來隻交手兩招,他便發現那人所用招數根本不是雲容。


    雲容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他料想承景會忽然敢來這裏恐怕又和他那“預知未來”的能力有關,但他已隱約猜到這場鬧劇的緣由,他們現在必須離開這。


    兩人才走到山口,孟長德便帶著九大門派的人浩浩蕩蕩從空中飛來,正與他們迎麵撞上。


    雲容目光微變,下意識地往承景身前站了一步。孟長德的目光從兩人身上掃過有些驚訝,但他很快便看了眼兩人身後的血屍,震驚道,“這,這是怎麽迴事!”


    隨之趕來的幾位宗主連忙查看各自弟子,不一會有弟子迴來稟告,無一活口。


    寒雪宮宮主許靜最是護短,此刻看到門下弟子慘死一片,怒不可遏,當即罵道,“孟長德!這是怎麽迴事!今天不給我個交代,我許靜誓要了你的狗命!”


    孟長德還沒被人這麽當眾罵過,他忍住火氣道,“弟子們已經去查,還請許宮主稍安勿躁。”


    很快,一具具屍體便被抬了出來,他們無一例外地挖掉了心髒和丹田,便好像在像他們示威一般。


    “是魔修!魔宗的人混進來了!”


    不知誰喊了一句,頓時人心惶惶。此等殘忍的奪命手段,除了魔修還有誰能做得出來?


    這時,又有一個弟子跑來手中拿著一塊沾著血的護心鏡,“宗主!弟子在一具屍體身下發現了這個!”


    護心鏡!那是可以壓製住魔修嗜血本性的東西,正道修士是不需要的,而護心鏡在魔修中也比較昂貴,並不是所有魔修都買得起的。可唯獨魔宗,雲容曾經為魔宗門下所有元嬰期以上修士每人發過一塊護心鏡。


    答案已經唿之欲出,這次殺了九大門派守山弟子的就是魔宗的弟子!他們定是記恨孟長德和無念大師害死了雲容才來尋仇,所以這裏死掉的每一個人都被挖去了丹田,因為雲容正是自爆內丹而亡!


    孟長德揚天怒吼,“殺了雲容的人是我!你們為何連累這些無辜的弟子!他們與你無冤無仇,也根本對魔宗構不成威脅,為什麽卻要斬草除根,一條活口都不留下!”


    他喊著喊著竟掩麵失聲痛哭起來,他這一哭,各宗門的弟子也跟著啜泣起來。今日死去的人有他們同甘共苦的同門兄弟,也有血濃於水的親生手足,一時之間整個連雲山哭聲震天。


    燕迴見眼前之景震怒不已,魔宗竟敢在他們神劍宗的地盤上如此撒野,還選在九大門派試練的日子,這分明就是在修真大陸的修士麵前打他的臉!


    他猛地拔出身後的斷劍,這劍幾百年未見過光,竟仍然鋒利無比,整座連雲山上的樹木頓時被攔腰劈斷。


    “我幾百年未出關,沒想到魔宗竟已如此猖狂!我燕迴若再坐視不理,便是愧對我劍宗開山先祖!我今日以斷劍立誓,定揪出元兇,將那些該死的魔修剖腹取丹、趕盡殺絕!!”


    許靜攥緊拳冷聲道,“我寒雪宮願出一份力!”


    道化大師閉上眼念了句阿彌陀佛,無念大師緩緩道,“此乃修真大陸的磨難,無論如何都要給死去的生靈一個交代。”


    眾人見修真大陸的兩位泰山北鬥都主動帶頭參加,也紛紛倒戈。反正最難對付的雲容已經死了,對付剩下的烏合之眾他們怎麽會輸?若是不趕緊加入這圍剿魔宮的聯盟,反倒會受到魔宗的無差別襲擊。


    雲容心中冷笑,難怪孟長德剛剛對周煥的拒絕毫不惱怒,因為他知道,很快所有人都會改變主意。不管是為了死去的弟子,還是為了自己的宗門形象,現下隻有站在劍宗這一邊才是正義,否則便是貪生怕死、泯滅良知!


    九大宗門都是修真大陸曆經幾千年沉澱下來的大宗門,比誰都擔心榮譽受損。現在魔宗敢如此挑釁他們的權威,若再不反抗,隻會被天下人所恥笑。


    雲容很清楚這件事根本不是魔宗所為,他知道左含思的手段,魔宗的弟子根本不敢背著她做出這麽大的動靜,而沒有自己的命令,左含思是不會行動的。


    所以,這一切都是孟長德自導自演,他犧牲了九大宗門上百條弟子的人命,就是為了聯合各宗門攻打魔宗,讓自己的兒子名正言順地當上劍宗宗主。


    但是,這件事還沒有完。


    他和承景的出現實在是太稱孟長德的心意了,雲容不相信他會放棄這個機會。


    各大宗門已經紛紛表態,孟長德最後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周煥,“那麽,周門主呢?”


    齊霖站在周煥身後,目光冷冰冰地掃過去,一時間所有人都被這徹骨的寒意所凍住,竟半響沒人敢接話。


    周煥站起身,卻是先看向承景,“你有看到魔宗的人嗎?”


    承景據實道,“我隻看到一個人。”


    “怎麽可能!”人群中頓時傳來抽氣聲,這可是死了上百人啊!而且還專門布下結界讓他們無法發現弟子的求救信號,能做到這些事的怎麽可能隻有一個人?定是還有一群同黨!


    孟長德一臉關切地詢問,“景兒,那你可有記住那兇手的長相?”


    承景搖頭,孟長德一臉難色,“那兇手布下的結界實在高明,我等都沒有發覺,你是如何想到上山來查看的?”


    雲容暗自攥緊承景的手,他們上山時因為有結界,山上十分平靜。尋常人估計根本不會想到山頂會有結界,可承景就是毫不猶豫地衝上來,雲容知道承景是因為有些奇遇,可其他人就不會這麽認為了,連燕迴和無念都沒能發覺,承景怎麽可能發現?


    除非,他一早就知道這裏要發生一場血案。


    立刻有人聯想到承景和雲容的關係,以及他在落雪崖衝關晉級的事。


    “兇手就是他!雲容把魔宗宗主的位置傳給了他!一定是他把師兄弟們都殺了!”一個弟子十分激動,今日剛好輪到他的親哥哥守山,他哥哥已有元嬰後期的修為,本是這次門派試練的翹楚,可現在卻被人奪了性命,他幾乎恨得牙癢癢。


    孟長德心中得意,他一直在想除掉承景的方法,可沒想到對方這麽快便自己送到刀口上。還好他行動迅速沒有讓承景發現什麽,但有燕迴在,承景今天可是難逃一死了!


    燕迴聞言頓時問道,“怎麽迴事?什麽宗主之位?”


    那弟子朝燕迴深深跪下一拜,“老祖久不出關有所不知,雲容生前曾公開坦然與他有情,這些年大師兄在宗門橫行霸道,還曾經殺了二長老的真傳弟子,宗主當時本想將他廢掉靈根逐出師門。可還未等行動魔宗便派人來威脅,結果大師兄殺害同門師兄竟然隻是被罰了禁閉!”


    “還有三年前,宗主派他下山去尋雲容的屍首,他非但沒有帶迴什麽消息,還一路遊山玩水,甚至深入魔宮,在魔宮禁地落雪崖衝關晉級!這才害得孟遊師兄被石天鷹所傷!種種行徑,難道還不能證明他與魔宗的關係非同一般嗎?”


    燕迴勃然大怒,宗門出了內鬼,這是比魔宗在他的地盤上殺人更讓他覺得沒麵子的事。


    他拔劍指向承景,“今日你若不解釋清楚,我便殺了你這叛徒!”


    孟長德的目光緊鎖在承景身上,唇邊掛著淺淺的笑。多少年了,他終於能不損一絲名聲便除掉這個礙眼的畜生,今日承景便是能逃過一劫,今後也隻能頂著劍宗叛徒之名被九大門派所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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