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容之前一直黑紗遮麵,謝府的人還是第一次看清他的長相,盡管那張臉臉上遍布傷疤,但仍然能看從那精致的五官中看出昔日的不凡。


    謝靈也呆住了,剛剛若不是對方反應及時衝了過來,他恐怕已經死在那妖獸手中了。這人看上去斯文儒雅,謝靈也隻當他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可此時他手握利劍卻如謫仙神祗,讓人不敢侵犯。


    承景就沒有想那麽多,他衝過去奪走雲容手中的劍抱住他,“你怎麽出來了?”


    雲容也不介意有這麽多雙眼睛在看著他們,他拍了拍承景的後背笑道,“師兄勿惱,謝賜隻是過於擔心師兄的安危。”


    他話說的好聽,承景也生不起氣,隻是把他抱得更緊了。


    這麽三兩句話的功夫,大家就都看明白了。這兩人顯然是修士,而且,恐怕還是道侶。這麽想謝靈的心裏忽然有些失落,但這不應該啊,他喜歡的明明是住在西苑的那個……


    謝靈及時搖了搖頭。


    承景此時怒火未息,雲容的手被妖獸的毒液濺到,漸漸開始紅腫。他冷眼看向謝蘊,怒道,“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妖獸?你們做了什麽?”


    謝蘊麵色平靜,“不清楚,許是想來謝府偷些東西。”


    承景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糊弄過去的,尤其是事關愛人。那些妖獸集體出動,目標明確,怎麽可能是為了偷東西?定是這謝府藏了什麽秘密。


    承景手一緊,院中頓時劍氣轟鳴,“一介凡人,能有什麽讓妖獸看得上的寶貝?要是真有,我倒是要看看了。”


    謝蘊繃著一張臉,“我謝家搬至此處已有三十多年,三十年來從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更不可能有什麽寶物。”


    承景冷哼一聲,“那就是謝家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才惹來這麽一群妖獸。”


    謝靈對承景的態度十分不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謝家規矩嚴格,待人寬厚,那些東西還可能是追著你們過來的呢!”


    “謝靈!”謝蘊訓斥道,“救命恩人麵前不得無禮!”


    謝靈乖乖地閉上了嘴。雲容深知承景這樣強硬,謝家定不會說,恐怕天亮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出言道。


    “謝老爺,”謝蘊還沒有認他,所以這聲謝老爺拿捏得十分恰當,“我與謝家也有淵源,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定不可能棄之不顧,坐視不理。但師兄乃是局外人,這次算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總該知道事情的始末緣由。”


    他的聲音輕緩溫和,字字在理,又把自己和他們劃到一起,讓謝靈慚愧地低下頭。


    雲容又道,“師兄是修道之人,幫助凡人本屬於強加因果,若再是理由不當、證據不足,未來是會遭受天罰的。我相信以謝老的為人不會做那些傷害無辜妖獸的事,若是有何難處大可說出來。”


    謝蘊猶豫了,雖然他不知道這謝賜是不是在糊弄他,但想想給人家添了這麽大的麻煩卻又百般隱瞞,的確非君子所為。可西苑那人對他們來說十分重要,他們勢必要保護那人的周全,若是真讓他們見到了,起了歹心又如何是好?


    雲容見謝蘊本有些動容又漸漸堅定的目光,不緊不慢地說道,“謝老爺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師兄是見過大世麵的人,或許您的難處,在師兄眼中不過平平。”


    這話簡直戳中了謝蘊的心思,他打量著承景似是在確定,這人看上去身價不錯,修為也頗高,那人在其他修士眼中是塊寶,可或許還入不了承景的眼。


    謝蘊想了想,“我差人去問問。”


    雲容笑著點了點頭,“勞煩了。”


    謝蘊在一下人耳旁低語幾句,那下人就跑了出去,雲容明顯察覺到對麵的謝靈有些坐不住了,心中長草一樣往門口張望。


    雲容心中好笑,也對西苑這人有了幾分好奇。他今晚看那群妖獸的方向便知是謝府西苑,也就是那店小二口中的神秘公子。謝老為人正直,他倒是不信兩人之間有什麽溝渠,但能招惹來這麽一大批妖獸,也不會是普通人。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下人跑迴來向謝老稟報,雲容見謝蘊的麵容有所緩和,就知道這事是談成了。


    果然,謝蘊道,“實不相瞞,我謝家西苑還住著一個人,此子並非我所出,但年幼時便住進了謝家,身世可憐不提也罷。”


    雲容點了點頭,談話間便有人從屋外走進來。


    他穿著白色的長衫,似乎是怕冷,早早地就披上了披風,長發簡單束起,在風中飄起幾縷發絲。就像是月下仙子,體態輕盈,步綻蓮花。


    謝靈盯著月門已經看呆了,他心中激動澎湃,因為謝家嚴令禁止其他人接近西苑,他已經有好幾個月沒見到公子了,但他的愛慕之情似乎變得更為強烈了。


    雲容微微勾起嘴角,這人在凡人中容貌絕對算上佳,一雙暖眸顧盼有神,但更多的是勝在氣質。他帶著世族之家出生的優雅從容,連走路的姿勢也十分賞心悅目。


    那人走近,先朝謝老爺打了個招唿,然後轉向承景和雲容,深深一拜,“我剛剛聽到小武跟我說前院之事,多謝二位修士救命之恩。二位本與我毫無瓜葛,卻願承下因果救我一條薄命,我理應前來一見。但謝家與我有收容之恩,還望二位修士體諒謝老爺對我的關切之心。”


    他說完這番話雲容就愣住了,其他人也或多或少覺得有些異樣,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可又說不出,隻是看見這位西苑的公子就覺得高興,這位公子雖然無名無姓,可性格溫柔待他們極好,總覺得公子不似凡人,能跟公子說上一句話,他們都能高興一整天呢!


    可雲容卻發現了,這人跟自己很像,他說的這番話跟自己剛剛勸謝蘊時所言幾乎如出一轍。


    但雲容很快便收起錯愕,笑道,“公子言重了,敢問名諱?”


    雲容這一說話,大家忽然就發現了,這謝賜怎麽和他們西苑的公子語氣聲音如此相像?可再一想又覺得奇怪,這謝賜的容貌俱毀,若不是性子溫順,恐怕外人都不敢近其身,哪裏比得上他們俊逸不凡的公子?


    公子歉意地道,“抱歉,兩位於我有救命之恩,本不該有所隱瞞,但名諱實在不便透露。”


    雲容也沒有在意,他看了謝蘊一眼,謝蘊揮揮手遣走了下人。雲容這才問道,“那些妖獸可是因你而來?”


    謝靈有些擔心,繃著一張臉。西苑的公子看了謝老爺一眼,又朝雲容笑了笑,灑脫淡然,“實不相瞞,在下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屬純陰之體。”


    雲容愕然,難怪有人要把他擄走,純陰之體!那可是上好的爐鼎胚子!若是供人采補可修為大漲,與人雙修可平步青雲,這等資質在世俗界實屬埋沒,可若真是在修真界又難保不會惹人窺伺。


    公子又道,“因我為純陰之體,年幼時被父親請進家的修士看中。娘親與長兄恐父親聽信那修士所說把我捉走,便將我送出家門,求得謝老收留。在下唯恐被那修士找到藏身之所,牽連謝家,隻好隱姓埋名。”


    雲容心中感歎,“修士修行本為修身、修心、修道,然後得大道,知悉天命,通曉因果。可卻總有人為了修行投機取巧、另辟蹊徑、殘害他人,便是能入仙途,他日也必受輪迴之苦。”


    西苑的公子心中動容,雖說修士一般不會幹擾凡人的生活,可自古以來,他們仍舊是被壓迫的對象,哪家如果出了大宗門的修士,頓時身價翻倍,備受遵從,而他們這些人,更似乎是一出生便要犧牲自己,成為他人飛升路上的良藥利器。可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哪個修士能將修道看得如此純粹自然、毫無功利之心,仿佛順應天命。


    雲容問清了原因才轉頭去看承景,“師兄怎麽看?”


    謝靈身子一僵,連他都覺得這謝賜和西苑的公子舉手投足十分相似,那承景是修道之人,耳聰目明肯定更是早已發現。他與謝賜是那種關係,如今看到與謝賜相似可姿容更加貌美的,豈不是會心猿意馬?


    謝蘊也十分緊張,他是有些後悔了,那人是純陰之體,可為修士節省幾百年的修行時間,根本沒有幾個修士能拒絕這樣的誘惑!他剛剛一心想著承景或許見過大世麵,可此時再想,純陰之體何其稀有,便是見過大世麵也未必不會動心!


    但承景隻是皺著眉,極其不耐地掃了那西苑公子一眼,便立刻轉向雲容,目光溫和了幾分,“就這樣吧。”


    既然愛人並沒有什麽追究的意思,他也懶得管那麽多,至於什麽純陰之體,他才沒那個閑工夫,就是真要雙修,他也隻會考慮謝賜一個人。


    謝靈驚震不已,雲容卻似意料之中,“既然如此,公子就早日迴些迴去休息吧!我和師兄還會在謝府呆上幾日,妖獸之事不必過於擔憂。”


    公子頓時高興地朝雲容行了個禮,“多謝二位修士,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


    他一彎腰,胸前的玉佩就掉了出來,係在紅色的細繩上,還穿著兩個玉珠子。


    那玉成色十分漂亮,如天然白玉還帶著淡淡的殷紅,隻是雲容一打眼,卻看到了玉佩上刻的字——盞。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忽然就想起當日雲容祭奠之後,他去房間找承景,因為執意要迴宿舍過夜,承景大怒,抓著他的手腕脫口而出的一個名字——


    莫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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