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容在門口等了一會就見承景滿臉怒氣地走了過來,反而是孟遊不見了蹤影。雲容看得出他們的談話不怎麽愉快也就沒有問,而是隨他一起進了戰武堂。


    戰武堂是專門供弟子切磋比武的地方,照理說外門弟子是沒有資格來這裏的,但雲容現在跟在承景身後也沒人敢過問。


    孟長德正和禦仙門的門主聊天,他今天頗為用心地打扮了一番,看上去英俊不凡。見承景進來立刻慈愛地朝他招了招手,“景兒,過來。”


    雲容本不想過去,結果承景拉了他一把,他隻好跟上。


    孟長德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了雲容一眼,然後拉過承景介紹道,“景兒,難得這次你也來了,之前叫你來參加排名戰你總是不肯,快跟周門主打個招唿。”


    禦仙門的門主名叫周煥,不隻看上去仙風道骨,人品也是極佳。他接手禦仙門之前,門內弟子一盤散沙,長老荒淫無度,轉眼不過兩百年,禦仙門已經變成了讓人不敢小覷的門派,且他本人又極擅長製造幻境,所以修真界的修士們大都對他心存敬畏。


    孟長德明著為他引薦,卻又暗暗向周煥透露承景性情頑劣,連宗門的排名戰都不肯參加。周煥麵上雖然沒說什麽,但身為門主,對這種不聽管教的弟子也不會有什麽好印象。


    若是以前,承景很少在意這些小動作,但後來孟長德以他投奔魔宗為由,集眾仙宗之力要討伐他,不僅順理成章地和承景劃清界限,立孟遊為劍宗大弟子,還落下一個大義凜然的好名聲。


    承景心中冷笑,向周煥拱了拱手,“周門主,久仰大名。”


    雲容有些驚訝,承景能開口已實屬難得,竟然還會加上“久仰大名”幾個字?周煥也有些驚訝,他對承景平日的性情也略有耳聞,知道這人從不做作,那麽會說出這樣的話,證明他確實很敬佩自己?


    周煥這麽想時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高興,承景又說道,“排名戰,爭的便是一個‘名’字,弟子對名利並無興趣,也不想前來幹擾師弟們爭奪第一的雅興,與之相比還是同門情誼來得更重要些。”


    言外之意就是他之所以一直沒有來參戰,是因為他若上場,第一名非他莫屬。周煥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據我所知,神劍宗能人輩出,也不乏修為在你之上者,巧陽峰的大弟子趙有之已是化神初期的修為,一直是排名戰的翹楚。”


    承景坦誠道,“我的確未與趙師弟一戰。”


    “……”


    說的就好像人家一直是第一名是因為你沒有上場一樣,周煥對承景的狂妄總算有了認識,便笑笑沒再說話。


    承景跟他們打了招唿就帶著雲容先去了看台,比武分四個擂台進行,神劍宗的弟子大部分都是劍修,但也有些弟子雖然早年拜入宗門,可在後來的修行之路上卻發現自己並不適合修劍,所以選擇了其他修行方式。如今各大宗門的元老都在,說不定就被哪個長老看上,從此平步青雲了呢?所以,今天的比武,這些人都牟足了勁。


    孟遊來的晚了些,比武已經開始了,孟長德也不好放著弟子的比武不看,帶著兒子去四處介紹,隻是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大約過了兩個時辰,四個擂台終於隻剩下了一個。


    此時,台上正是孟遊和趙有之的對決。趙有之今年修行五百年有餘,他這個年紀化神期也並不算多麽罕見。相較之下,孟遊不過三十出頭,卻已是金丹修為,這般修煉速度也沒比承景慢多少,所以此時雖然落了下風,但看好他的人還是不少。


    孟遊是水木雙靈根,主水係。劍過之處都如挽著水花,他趁著兩人錯身的空檔,左手並指在空中畫了幾筆。數十根藤條立刻從四麵八方襲來,迅速纏住趙有之的四肢,而孟遊已經舉起長劍,劍氣如翻卷的巨浪一般直衝麵門。


    趙有之本是顧忌孟遊的身份,不想讓他輸的太難看,沒想到孟遊這三年不隻苦練劍術,還專門學了幾手木靈根的法術。這雙靈根在修行上比起天靈根本是限製重重,但在孟遊這裏卻變成了相當棘手的招數。


    眼見孟遊用盡全力使出最後一擊,趙有之也不敢鬆懈,立刻用上所有的真元將手中的劍推了出去,劍氣如虹瞬間便隱沒在水浪中,但下一秒隻聽“嘭”的一聲巨響,那巨浪從中間爆裂開來,濺起的水柱足有兩米之高,尚未收住去勢的水浪猛地拍在孟遊的胸前。


    水光散去,獨留一柄長劍憑空而立,熠熠生輝。


    “哦?”承景挑起眉,突然來了興致,他那張萬年隻會皺眉的臉上竟然浮現出絲絲笑意。


    雲容知道承景這是棋逢對手了,他溫和地笑了笑,湊到承景耳旁問道,“師兄要不要去試試?”


    承景勾了勾嘴角,把等候的木牌扔給他,雲容笑道,“師兄莫要戀戰,早些結束。”


    話語中滿是信任,承景心情好極了,一腳踏上欄杆,直接從三樓飛落在擂台上。


    孟遊還沒來得及下台,趙有之看到他也是一愣,而另一個人正在往台上走,一時間三人都停下來看著他。


    趙有之暗叫不好,他這位師弟不是愛出風頭的人,可一旦要出風頭,往往視規則於無物。


    果然,承景朝他亮了亮劍,“你打得不錯,跟我打一場。”


    趙有之真不知道被無論修為還是年紀都比自己低的師弟誇讚一句,應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才算對勁,隻能給負責記錄的弟子使了個眼色。


    那弟子硬著頭皮上台道,“承景師兄,趙師兄下一場的對手不是你,師兄還是再等等,按照牌號比試吧!”


    承景壓根沒理他,隻是斜了孟遊一眼,冷聲道,“下去。”


    趙有之心中叫苦不迭,可這各大宗門的人都看著,他也不可能拒不應戰,隻好朝正要上台的弟子行禮致歉,“抱歉,宋師弟,我們一會再對決也不遲。”


    雲容無聲地笑了笑,一會,是誰留在台上還不一定。


    承景的手按上劍柄,長劍出鞘,火舌如龍!


    滔天的火海如失控的猛獸,刹那間包圍了整個擂台,站在前排的弟子連退兩三米,可那灼熱的火浪還是烤得人汗流浹背。


    因為火牆太高,站在下麵的弟子根本看不到擂台上的情況,而坐在一層看台上的大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也不好飛起來觀看自損身價,隻好神識外放緊盯著擂台。


    周煥則是第一個躍到半空中的人,他雙手抱肩,剛好擋在三樓看台的雲容麵前,雲容朝他拱手致意,周煥反倒挑了挑眉。


    火海之內,兩人的劍招快得隻能看見殘影,周圍的火焰就像是承景的靈力源泉,趙有之隻覺對方的攻勢又快又毒,若不是威壓不能騙人,他根本不會相信這等壯麗的場景竟然出自一個元嬰後期的修士之手。


    反觀承景,則完全主導了攻勢,他的劍刃包裹著火焰,襯得那張平日冷漠的麵容妖豔動人,他就像能看出對方的破綻一般,每一劍都刺向趙有之的要害,讓他不得不連連後退。


    眼看著再退一步便到了承景設下的火牆,他隻得拿出看家本領。他的劍發出陣陣寒光,劍氣也一圈圈擴散開來,強大的氣流把周圍的火焰都吹出了缺口。他雙腳猛地一踏,似腳下生根,一米高的擂台瞬間塌陷。而他身上的靈力也驟然抽空,全部匯聚到那把劍上,竟是劍修高手才會的劍氣化一!


    承景的火焰瞬間便被吹散了,有些人惋惜地搖了搖頭,雲容卻始終麵帶微笑,鎮定自若。


    就在此時,承景的背後突然化形出一隻巨大的火烈鳥,它騰然飛起,兩隻翅膀上火焰灼灼,幾乎延伸到殿外,一雙漆黑的眼睛活靈活現,火焰成形的嘴狠狠地咬住趙有之的劍。


    火焰熱得幾乎烤焦他的皮膚,趙有之愣是咬著牙奮力一擊,承景手中的劍一劃,那火烈鳥嘶鳴一聲,張開大口竟將趙有之的劍一口吞下,眼看著便要吞掉相連的手。趙有之再不敢逞強,棄劍後躍,直退到擂台邊。


    承景甩開手,長劍歸鞘,同時四周的火海和那隻氣焰不凡的火烈鳥也消失不見了,趙有之這才恍然大悟,那隻鳥不是什麽承景飼養的妖獸,而是他劍氣化形後的姿態,而他那把劍此時正傷痕累累地躺在廢墟上。


    對劍修來說,劍離了手就是敗了,趙有之抱拳道,“師弟技高一籌,這場是我輸了。”


    因為承景剛剛那招劍氣化形實在威力恐怖,那位沒來得及上場的弟子也自認不敵,承景便贏得這次排名戰的第一名。


    老實說,連身為師傅的孟長德都挺驚訝的。他在台上誇了承景一番,又介紹了今年的獎品。因為這次的排名戰有外宗的人參觀,孟長德無論如何也不能丟了臉麵,所以今年的獎品的質量遠遠超過了往年,不隻拿出了第三代宗主親自鍛造的金術劍,甚至還有能日行千裏的坐騎雲鷹,讓那些沒有好好準備的弟子好一番捶胸頓足。


    雲容也沒想到孟長德會拿出這麽貴重的東西來,他看了眼台上一臉淡然的承景,一個奇異的想法湧上心頭——莫非,承景是已經料到如此,才決心來參加排名戰的嗎?


    承景確實知道,不過那些讓人垂涎的寶物並非他所求。作為擁有第一個挑選獎品資格的人,承景被各種羨慕嫉妒的目光盯著,幾乎所有人都毫無懸念地認為他會選那隻日行千裏的雲鷹。


    承景卻突然轉過身,朝劍宗七長老的放向行了個禮,“弟子想向七長老討五張中品雷霆符。”


    全場嘩然,七長老也是一愣,他以刻符為專長,雖說化神期的篆符師十分難得,但平時在神劍宗並不受重視,門下弟子也沒多少,這一直目中無人的淩雲山大弟子竟然放著極品寶物不要,來向自己討雷霆符?還是中品?


    雷霆符以防禦為主,並非什麽罕見的東西,中品雷霆符普通的元嬰期弟子就可以煉製,不過篆符師的修為越高,刻下的符咒對使用者的修為要求就越低,如由七長老刻下的中品雷霆符,就是凡人都可以驅使,隻是在威力上,以承景的修為根本就不需要。


    想到這,七長老忽然明白了。此次奉命跟承景一同下山的弟子,不剛好是一個還未築基的凡人嗎?承景大費周章竟然隻是為了給那個凡人討幾張保命符?


    這事要是發生在孟遊身上,七長老還能用對方友愛同門來解釋,可承景向來拒人千裏,就不是個有感情的生物,二長老的弟子都能讓他錯手打死,這樣的人會管一個外門弟子的死活?


    七長老情不自禁地看了眼樓上那位黑衣蒙麵的弟子,顯然,在場都是參加過雲容祭奠的人,也知道那天在大堂上發生了什麽事,便不約而同地看向三樓。


    雲容被數百道目光盯著,饒是他平時再泰然自若此時也做不到心靜如水。他沒想到承景專門來參加這次的排名戰竟然是為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在那些稀有珍寶麵前,承景沒有絲毫的動搖。


    雲容把手伸進袖子裏,暗暗地攥緊拳。一雙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隻能看見台上那桀驁的男子。


    承景選了寶物之外的東西,其他排名在後的人自然也就能拿到更好的獎品。孟長德心中倒是挺滿意的,但也不好對自己的大弟子過於苛刻,於是說道,“景兒,你今下世俗界去尋石天鷹,少不了繞些彎路,這雲鷹可助你趕路,省些靈力,也能少些危險,那五張符咒就讓七長老送給你便是。”


    剛剛還暗喜的弟子臉上的笑容頓時垮了,這雲鷹價值不菲,就算承景用不上,拿出去拍賣也能賣個好價錢,總不會傻到再拒絕。


    卻聽承景不甚在意地說,“師弟的修為不易乘風,這雲鷹還是留給其他人吧!”


    雲容又一次接受了百餘人的注目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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