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 當初程啟星慌稱他就讀於華中音樂學院之後, 他就上網查了這所大學的信息。


    這是一所全日製五年製學校, 除特殊情況外, 本校學生須在五年之內修滿學分方可畢業。當然, 不排除一些天賦異稟,或者有其他捷徑的學生可以提前拿到畢業證, 但他的學籍既然是偽造的,就不會太過惹眼。


    江辰相信,程啟星一定是給他安排了一個普通學生的學籍,因為隻有平庸的學生,不參加活動不惹人注目,他的大學履曆才經得起推敲。


    隻是江辰沒想到, 韓烈竟然還心存疑慮, 出言試探。要不是他查過華中音樂學院的信息, 說不定就要暴露了。


    江辰坦然自若地等待著韓烈的迴答。


    韓烈垂眼掩去眼底的失落“是嗎,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穩, 饒是江辰這般善於察言觀色之人, 也很難探查到韓烈此刻的情緒。


    “韓副還有其他事嗎”江辰問。


    韓烈思忖片刻“這麽說,程啟星是你的學長了”


    江辰頷首。


    “程啟星是難得的鋼琴天才,”韓烈手指不著痕跡地按壓著桌麵,“他在學校想必也是風雲人物。”


    江辰順著他的話道“是啊, 他一直是學院裏的傳說”


    韓烈“我翻過他的履曆, 他曾經在畢業典禮上彈了一首難度非常高的鋼琴曲, 這首曲子還被收錄為華中音樂學院的備選校歌。”


    江辰不假思索“您記錯了, 那是他在華中音樂學院百年校慶上彈奏的曲子。”


    “我又記錯了”韓烈扯了扯唇,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沒事了,你下去吧。”


    江辰緩緩起身,臨出門前,他迴頭看了韓烈一眼。


    男人臉色沉沉,不發一言。


    門被他嚴絲合縫地關上。


    江辰在心裏鬆了口氣,幸好他自己調查過程啟星的信息,而對方是名人,個人信息並不難查。


    學院將程啟星彈奏的鋼琴曲列為備選校歌,這在程啟星的履曆中也算是濃墨重彩的一筆,盡管比不上他拿的國際大獎惹人注目,但對於江辰這種細心的人而言,這已經值得他注意的了。


    韓烈輸得不冤,他再怎麽也不可能想得到,江辰連這種細枝末節都記在心裏。


    另一邊,江疏榛也在調查關千海的資料。


    程啟星給了他足夠的資源,他想得很清楚,江辰和關千海有太多牽扯,他想假冒江辰,最好的辦法就是假裝失憶。


    失憶之後,行為舉止和以前不同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聽程啟星說,關千海對江辰是有虧欠的,或許關千海更希望江辰失憶,然後把人牢牢掌控在手心裏,做他的金絲雀。


    這種人的心思,說實話,很好猜。


    打定主意後,江疏榛策劃了一場車禍。


    他也不用別人,因為在他看來,不論他收買了誰,隻要中間存在交易,就有被識破的可能。


    江疏榛從私家偵探那裏探查到關千海的行程後,提前埋伏在關千海的必經之地。


    等到關千海的車出現之後,他往嘴裏灌了一大口酒,然後一腳踩住油門,徑直衝向關千海的車


    司機來不及躲避,迎頭撞上


    轟車頭相撞,玻璃橫飛。滾滾黑煙從相撞的部位升起,吸引了不少行人側目。


    司機和關千海匆匆下車,他們身後跟著的保鏢第一時間打開了江疏榛的車門。


    “醒醒”保鏢把安全氣囊撤下,將昏迷不醒的江疏榛抱了出來。


    關千海這才看清對方的臉,瞳孔驟縮到了極致“江辰江小辰,你,你還活著”


    保鏢探了一下江疏榛的脈搏“關先生,他還活著。”


    關千海呆呆地看著江疏榛的臉,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快,快送他去醫院救他,一定要救活他”


    “是。”


    手術室外。


    關千海來迴踱步,眼底的焦慮顯而易見。他不住地撫弄扳指,時間仿佛被無止境地拉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的江小辰怎麽還不出來


    他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對他說,他想告訴江辰這些年他有多想他,他想把他捧在手裏,含在嘴裏,給他世上最好的東西。隻要他想要,哪怕是他的命,他都給。


    他幻想過無數次重逢的場景,有在落英繽紛的小河邊,有在荒涼肅殺的大戈壁,甚至有在遍地曼珠沙華的黃泉路。可他從未想過,再見江辰,卻是在醫院。


    江辰生死未卜,而他無能為力。


    關千海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已經聯係了國內最好的外科醫生,不管花多少錢,他都一定要把江辰救迴來


    天人交戰間,手術室的燈變成了綠色。


    醫生從手術室裏走出來“哪位是病人家屬”


    “我,我是”關千海連忙上前,“江辰他怎麽樣了”


    “手術很成功,病人的傷口很淺,休息幾天就沒事了。”醫生摘下口罩,溫和地說。


    關千海連連道謝“那我現在可以進去看他嗎”


    “等我們把他轉到普通病房。”


    不多時,護士把江疏榛推到了普通病房,關千海看到江疏榛頭上纏繞著的紗布,心疼得直皺眉。


    他守在江疏榛身邊,緊緊地握著他的手,眼中滿是深情。


    江疏榛其實早就醒了。


    但他不能這麽快就睜開眼睛,他必須把這個傷演得嚴重一點。


    直到他有了尿意,他才裝模作樣地緩緩睜開眼睛“這是哪裏”


    “江小辰”關千海剛喊了個名字,就哽咽了,“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對不起,我發誓,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你隻管看著,你想要什麽,想做什麽,我再也不會攔著你了。”


    江疏榛沉默片刻,無辜地看著他“你是誰”


    你是誰你是誰你是誰


    關千海如遭雷劈“我,我是關千海啊,你不認識我了”


    “關千海是誰”江疏榛晃了晃腦袋,“你在說什麽奇奇怪怪的話,我怎麽都聽不懂我怎麽會在這裏,嘶,我的頭好痛”


    “你先別著急,我去叫醫生”關千海緊了緊他的手,“別怕,叔叔在這。”


    江疏榛“”


    這他媽的,江辰還玩得挺花。


    關千海飛也似地把醫生喊來,給江疏榛做了更為精細的檢查。江疏榛全程配合,是不是透露出幾分失憶的症狀。


    比如忘記了以前的事情,比如頭很疼,有腦震蕩的後遺症。


    醫生拿著腦部ct,頗有些不知該如何講解。實在是江疏榛的傷太淺,說它腦震蕩都有些過分。


    “目前看來,江先生似乎是失憶了,”醫生勉強道,“失憶的誘因有可能是外力撞擊,但我個人更偏向於應激反應。比如他以前也出過車禍,這一次情景再現,以至於他的大腦本能地將他一些記憶忘記掉了。”


    關千海蹙眉“這不可能,小辰沒出過車禍。一定是外力撞擊,是我害了他。”


    醫生不置可否,他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而跟在他身邊的保鏢提醒道“血檢的時候查出江先生血液中有一定濃度的酒精,而且車禍當時,他正在逆行。綜上,車禍的主要負責人應該是江先生。”


    關千海瞪他一眼“他沒有責任。”


    保鏢沉默片刻“如果排除酒駕,那麽他就是蓄意傷人。”


    關千海沒好氣地說“他不可能”傷害我。


    話音戛然而止。


    他忽然有種令他心驚肉跳的猜想,假如江辰真的是想和他同歸於盡呢


    不,不會的,江小辰沒有那麽恨他,恨到非要同歸於盡的地步。如果江辰真的要殺了他,為什麽直到現在才動手


    他明知道,如果他提出來,哪怕是生命,他也願意交付到對方手裏。


    關千海勉強壓下了心頭翻湧的巨浪,他重新詢問醫生“失憶症要怎樣才能治好”


    醫生迴答道“人的大腦是十分精密的器官,時至今日,人們仍然未能完全解析大腦的秘密。”


    關千海不耐煩道“說重點。”


    醫生不滿地皺了皺眉“重點就是,隨緣。”


    “啊”


    “聽天由命。”醫生聳肩,“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有的人可能明天就想起來了。這種東西沒有什麽特效藥能治,不過,有數據顯示,有家屬陪伴的失憶症患者更容易被治愈。”


    “能具體一點嗎”關千海不解道。


    醫生迴答“情景重現,或者再經曆一次撞擊。很多影視劇裏麵都有這種橋段,雖說是有科學依據的,但建議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迴到病房,關千海的眉頭始終未曾舒展。


    他注視著病床上的男人,他的眉眼依舊是記憶中的樣子。上天把他的江小辰還給了他,卻剝奪了江辰的記憶,令他忘記了過去的事情。


    這可真是


    太好了


    “你還記得些什麽,告訴我。”關千海笑得溫柔,“我是你最愛的人,我們在一起很長時間了,所以你完全可以信任我。”


    江疏榛垂眼,學著江辰的姿態,什麽都不說。像是一隻柔弱,卻始終戒備著的野貓。


    如果是他自己,此刻是最好的博同情的機會。隻需要他怯生生地說一句他什麽都不記得了,相信關千海一定會保護欲爆棚。


    但他要的不是保護欲,他要的,是瘋狂的迷戀,是在奮不顧身的追尋中迷失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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