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不去了,他再也迴不去了,就像他失去她,已經變成了一個無法挽迴的結局。


    *


    艾德裏安一直以為,在最後的時光裏,一直陪伴和忍受對方的任性的是他,可是在逐漸被時光洗禮之後再迴憶,他才恍然明白,其實並不是的,真正在這段關係中一直付出的人是她,是她隱藏了所有的犧牲和付出,裝作隨意和任性,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撫平了他的不安和愧疚。直到最後一刻,被照顧著的人,依然是他。


    他想他本不該貪心的。


    可是又忍不住靠的更近。


    人類就是這樣矛盾和自欺欺人的生物吧,明明是想要的,卻要去找冠冕堂皇的借口。


    曾幾何時他可以站在製高點上這樣嘲笑其他人,可現在,他也是這群凡人的其中之一。


    在修奈澤爾晚年的時候,他變得像個普通的老人,情緒化又容易暴躁容易感動,而無人的時候,他總是盯著伊萊恩的舊物發呆。


    艾德裏安來見過他幾次,已經花白了頭發的前主教似乎依然是那副和伊萊恩如出一轍的漫不經心的表情,可是嘴裏卻開始鬧脾氣一般的喃喃自語。


    他說伊萊恩不為人知的過去,他誇讚這個女孩的天分和努力,又愧疚自己什麽幫助都沒法提供。


    說到最後的時候,這個已經把伊萊恩當做女兒的男人竟是嗚嗚的哭了出聲,在淚水中他說到了她的死亡。


    多讓人痛苦的又無法自拔的迴憶。


    可他說的最多的一句是,“艾德裏安,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喜歡你。”


    而那時候已經成為了新任主教的艾德裏安才知道,那一個月的旅行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安撫他愧疚的情緒。


    【他應該有更好的未來的,他那樣的天分,不應該被我的死亡牽絆住腳步。】


    這是他喜歡了許久的女孩,麵帶溫柔的,為這位前任主教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


    因為責任的緣故,伊萊恩幾乎沒有離開過卡桑德拉。


    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之後,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悲傷,而是迅速拿出地圖,開始規劃接下來要去哪裏。


    那樣的興奮不已,害的他也有了期待。


    他陪著她走了很多的地方。因為身體的虛弱,她時常走不了兩步就得停下,這時候她很少會抱怨自己的疲憊,而是驕縱任性地說要休息,像這個年紀的被寵壞了的女孩子。


    他當然是無奈地同意。


    期間他也有煩悶的甩過情緒,說她嬌貴的不行,可現在迴想起來,這是多麽傷人的話,她曾經那麽厲害,如今卻淪落到像個瓷娃娃,走兩步都得休息。


    他注意到話出口以後那一瞬間她失落的神情,可他那時候心裏都是擔憂和慌亂,緊張之下說不出安慰的話語,於是這事隻能不了了之,隻是後來就算是再疲憊她也沒說過抱怨的話,隻是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偶爾微笑著朝他望去,像是永遠抓不到的小精靈。


    後來他發現了她的小把戲,而那時候她已經看不見東西,隻能窩在他的懷裏,由他抱著行走,聽他講述著一路上的風景。


    他再也沒說過那樣傷人的話,因為他已經失去了說的機會。


    一路上他走了很多地方。


    他不是個優秀的旅伴,這一路上的山山水水在他的眼裏都是千篇一律,每一次到了形容的時候他心裏都在發慌,生怕自己的描述不夠具體,可她從來都聽的認真,像是過去的每一次傾聽他的情緒。


    直到後來的某一次,他明明什麽都沒說,她也在微笑著頷首,他才恍然發現,她連聽覺都已經失去。


    那時候他心裏急的發慌,忍不住去湊近她的耳朵大聲說一些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東西,她大概是明白了什麽,隻是微笑著看著他,然後伸手扣住了他的手掌,用臉貼了帖,低聲留下幾個字。


    “你的掌心,很溫暖。”


    像是要在觸覺失去之前,記住他皮膚的溫度和氣息。


    他大概是知道因為舟車勞頓的緣故,她的五感失去的比預想的要迅速的的多,可是她很開心,他看得出來,脫離了卡桑德拉的伊萊恩就像是迴歸了牧場的野馬,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散發著自由的氣息。


    他為她的改變而高興,因為她在他麵前展示出了真實的自己。可如果這樣的美要以對方的死亡為代價,他寧願永遠都不曾和這個人相遇。


    一瞬間的悲傷過後,他忍不住把少女抱進懷裏。


    他知道她聽不到了,所以這個時候他才有勇氣靠近她的耳邊,一遍遍地重複著,仿佛是要說完這輩子的歡喜。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一字一句,反反複複,不厭其煩。


    這是再也無法被聽到的告白。


    這是再也無法被看見的喜歡。


    再迴頭看此刻是何其的悲哀,曾經的不勇敢。


    *


    在那段短暫的旅行裏,他一直自詡是伊萊恩的眼睛,他代替伊萊恩享受著這個世界然後把這個世界的美好用語言的形式表達給已經無法看見的少女。


    可後來他才發現,真正看著美景收獲感悟的人是他,她隻是陪伴,他看著這一路的分分合合,是是非非,仿佛浮躁的心性都被沉澱。


    他挖空心思感受這個世界,直到他隻能用指尖在她的掌心用寥寥幾語寫下今天所看到的美景。


    有時候他寫出的字她好幾遍都反應不出來,他會皺著眉朝著她望過去,可每次這時候他隻能看到她毫無光澤的淺金色瞳孔,然後便是心中一悸,愧疚翻湧,每當這個時候她仿佛突然就有了視力,她微笑著伸出手,因為看不見,她總是探空,可後來次數多了他學會了在她伸手的時候自覺的把頭湊過去,像是過去的每一個睡不著的夜晚,讓她摸著他的頭發安慰他的情緒。


    可後來她連感覺都失去了。


    除了淡淡的唿吸,他幾乎感覺不到她還活著。


    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五感她都已經完全失去,她再也無法感受這個世界的氣息,他第一次覺得死亡如此之近。


    但是在唿吸停止之前,她一直勾著唇角,對他露出安撫的笑容,她已經沒有力氣伸手撫摸他的頭發,他已經可以時時刻刻把他抱在懷裏,而她永遠是笑著的,如同以往所有的縱容。


    有時候他覺得她真殘忍,隻給了他一個月的美夢成真,可是這樣想的時候他又忍不住想笑,然後每次笑著笑著,他就會忍不住用手背蓋住臉,喉嚨裏是壓低的哭聲,像是怕被聽到。


    怕什麽呀,她明明已經聽不到了。


    可他一直不敢承認這個事實,生怕下一秒她就在他的懷裏消失。


    在她離開的最後一晚,他們到了荒月之森。


    森林的夜晚很美,他抱著女孩在森林裏走著,腳步聲驚動了夜晚的生靈們,而叢林裏漂浮起螢火蟲,它們環繞著,飛舞著,然後這些明亮而曖昧的光源飄蕩著落在了他的指尖,照著女孩蒼白的臉。


    那時候她的心跳已經很慢很慢,身體的溫度也已經很低,他心知肚明她已經熬不過這個晚上,卻仍舊記得她曾經說過,她想要看一看這座森林。


    他絮絮叨叨地和她說著螢火蟲的美麗還有森林的壯麗,在她毫無反應的時候擁緊了她,妄圖用自己的體溫捂熱對方逐漸失去的生命。


    這一路上他已經數不清自己說過多少次我喜歡你,但是沒有一次得到迴應。


    怎麽可能得到迴應呢?


    她已經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黑夜漸漸被朝霞的光輝散去,他跪坐在草地裏,懷裏的女孩唇邊依舊掛著微笑,可是他清楚的感覺到,她的心髒已經微弱到隨時都有可能失去活力。


    他就這樣看著她,安靜地看著她,她仿佛隻是睡著了,隻是在等一個王子吻醒他。


    於是自然而然地,他附身吻了上去。


    冰涼的,帶著他此生的夙願和勇氣,像是鳳凰終於主動落進了火裏。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吻她,也是最後一次,用盡了他一生的感情。


    他吻的很認真,從唇角到唇瓣,他輕輕的含著,甚至不敢用力,他明明眷戀著著迷著心痛到無法唿吸,可是他的女孩,再也不可能給他迴應。


    可是她笑著,溫柔而縱容地笑著,像是撫摸著他的頭發,輕聲說著調笑的話語。


    直到他終於感覺到,她失去了心跳。


    那一刻他終於放棄了所有的尊嚴和驕傲,跪倒在她的麵前哭的痛哭流涕。


    ——求求你,活下去。


    無人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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