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人口眾多,因此集市自是熱鬧非常。青路被黃藥師拉著手,穿著一身青色小袍,頭戴一頂同色的小襆頭,腳踏一雙黑色的布靴,圓潤的桃心臉上嵌著雙烏黑清澈的大眼睛,小鼻梁挺翹有力的站在中央,下麵一張淡粉色的小嘴唇輕輕抿著,微蹙著眉頭,四顧張望。


    “師父......”


    “恩?”黃藥師正在一個攤位上看幾把木釵,挑起一把稍微潤澤光華,色調淺淡的,就放在了青路手裏,後扔出了幾枚銅板來付了帳,又帶著青路往前麵走了。


    他是想在集市中為這孩子買些玩意兒的。——黃藥師眼角下撇,留神青路的神態,隨後悄然無聲的歎了口氣。


    如能再找個孩子來與他做伴,也是好的呀......


    “謝師父。”青路拿著木釵,仔細的塞進腰帶裏,又道:“師父......徒兒、徒兒想換些錢財。”


    “恩?”黃藥師詫異的迴過頭,看著臉蛋上泛著紅暈的青路,“這是何意?”


    “就是、就是......”青路臉色更加通紅,囁嚅了半天,才從隨身的小布兜裏掏出了幾個小小畫軸,忐忑的握在手裏,有些不好意思的裂開嘴,笑了。


    黃藥師感興趣的拿了過來,舉在眼前,展開一看。霍!還真是個新奇物件!


    “這是你做的?”黃藥師問道。


    “是的。是之前撿了落葉來做的,用漿糊黏上,想換些錢財,來,來......”青路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蹭著腳尖,磕磕巴巴的說:“就是想送師父些禮物。”


    “哦?”黃藥師會心一笑,“你要送些什麽,我倒要來聽聽。”


    “不是什麽貴重的,隻是......隻是師父喜樂,前一次來集市的時候,就瞧見翰墨軒裏麵有把清雅的蕭,便想......便想趁著中秋佳節,送予師父做禮物。”他說著,似是十分高興的抬起了頭,看著黃藥師,“徒兒想著,送師父禮物,總是要用自己賺來的錢財買下才好,卻又苦於無法,隻前些日子才想出了這個辦法,就想多少能換些銅板,攢一攢便可......卻也不知,趕不趕的上了。”


    這引得黃藥師哈哈大笑,便又拍了拍青路的肩膀,將那小畫軸卷起來,放入了自己袖中,說道:“你這小子,可真是......”


    “怎麽?”


    “你可知,這畫兒不論放在哪裏,也不一定能賣得出一文錢去。又何況你是在翰墨軒瞧見的蕭,至少都要二十兩銀子,這樣的話,你可是要幾年下來,才能買下它......又何況,那蕭若是被人買了走,你的一番心血不也是落了個空?”


    “那、那怎麽辦?”青路立馬焦急的問道,“隻是徒兒太小,功夫又不到家,不然的話,便是去市舶司裏搜刮些錢財來了。”說完,便懊惱的低下了頭,沮喪的垂下了肩膀,難過的不說話了。


    那小小畫軸裏麵,便是青路撿來落葉做成的一副落葉圖,他隻將整合的葉片黏在紙上,又將枯葉的碎片分好顏色放在一起,深深淺淺的綠色與黃色搭配起來,又加上一展開畫卷,撲麵而來的植被芳香,自是別有一番風雅。


    若是要賣出去,多半也是能在新奇的份兒上多買上幾文錢的。


    隻是,黃藥師卻不願就這樣把這幅畫兒給賣出去了。他可不稀罕什麽翰墨軒裏的蕭,相比之下,他更喜歡的,是小弟子的這番心意,和這幅新奇的畫作。


    想來,還是放在自己藏品中最為合適。所以便將這畫好好的收了去,又騙的小弟子團團轉,更生了幾分好心情,硬是拉著他的手,直接去了翰墨軒裏,找到了那把蕭。


    確是把漂亮的白玉蕭,黃藥師把他從架上取下,放在手裏仔細查看,便見那玉裏有許多棉絮狀物分散開來,如同雲彩般柔美自然。放於在掌心中捏一捏,就能察覺到,那從玉石裏麵透出來的清涼之感,顏色又潔白透亮,更添些許瑩潤。


    “客官,可要這把白玉蕭來玩玩?”店老板站在黃藥師身側,笑眯眯的看著黃藥師將這玉簫在指間反轉觀看,“這把玉簫可是從路過的皇商那裏購來的,是個好東西。而這多日以來,小的還從未見過如客官這般與這玉簫這般般配的人物,想來......客官也是個識貨之人......”


    “哼。”黃藥師撇嘴冷笑,看著那掌櫃,隻道:“你既知我是識貨之人,又何用這把普通的白玉蕭來唬我,這白玉雖無瑕疵,卻價值也不過數幾,老板,你開個合理的價吧。”


    黃藥師眼睛一瞪,不怒自威,竟是把那老板看的頓時冷汗連連,顫顫的伸出兩個指頭來,說道:“八、八十......。”


    “恩?”


    “五十五兩,五十五兩紋銀便夠了。”那店老板滿頭冷汗,看黃藥師眯起了眼睛,立馬改口,又換出個巴掌,“客官,既您有誠意,便將這玉簫拿去吧,咱們這兒店小,便也拿個飯錢就夠了!”


    黃藥師麵色不變,隻又看了看這玉簫,又看了一眼那店老板,“五十五兩紋銀?”隨即從袖口裏掏出了一大錠銀子,扔到了他手中,“便罷了,多出的拿去吃酒吧。”


    隨即,便把瞠目結舌的小青路帶出了翰墨軒,出了門,方才衝著自己的小弟子露出了一抹笑來,“小子,以後可要學著些。”


    “......?”


    “可別當個冤大頭,叫人蒙了去......為師如今,自是不用再與人講價,隻是你可不同,以後早晚要出去江湖的,師父又不能總這般養著你,這可是一定要記牢的。”黃藥師說的,是他與那店家講價的技巧,便是用功力施壓。


    若論以黃藥師的智慧,自是不必用這拙劣的方法。他也自知與剛才那百姓討價有損風範,才後拋出一錠銀子來,更沒要他找零。


    他隻是深知青路自小便是個老實的孩子,在一些事情上,甚至比那郭靖還要呆笨幾分,這些人情世故,他自是沒有那個天分學習的。


    好在這孩子‘依葫蘆畫瓢’的功夫不錯,隻要是給他演示一遍,自然也就會了。


    所以,黃藥師本意,是讓青路學會這與人講價,不受蒙騙的本事,以免他以後將自己的家財都敗了出去。黃藥師以為,他做的已經很明了了,以後,隻要再多讓青路學學這‘掌眼’的本事,也就足夠了。卻不想,青路的確是‘隻會’‘依葫蘆畫瓢’,又是在以後,因為這個,沒少當冤大頭。這且不提。


    此時,黃藥師看著青路神色堅定的點了點頭,學習態度良好的模樣,就又從自己腰間拔出了隨身多年的青蕭,放在手裏看了看,然後放在了青路的手裏,又將剛買來的白玉蕭插迴了腰間,又道:“以後,這把蕭就是你的了。”


    “可、可是——”青路張口結舌的捧著手裏的蕭,瞪大了眼睛望著黃老邪,“這可是師父多年一直戴著的——”


    “——哪裏來的這麽多廢話。”黃藥師不耐道:“你既要送我蕭,那把便沒用了,你入了我桃花島的門下,以後必然是要用的上的,哪裏學來這般假惺惺的推辭?”


    “徒兒這不是學的,徒兒這是真心不敢要師父多年珍惜之物。”青路老老實實地迴答,然後捧著蕭道:“徒兒實在慚愧,本想送師父禮物,到頭來,卻反倒要了師父的物件。”


    “哎。”黃藥師看他愧疚的樣子,又彎下腰,細細勸說:“你不是已經送了師父麽?這不過是個迴禮罷了。”便見黃藥師指著放在袖子裏的畫軸,輕聲道:“這才是為師喜歡的禮物,你不必愧疚,這本就是你應得的。”


    隻是,就連蓉兒師姐都沒有得到這把蕭呢,怎能就這般傳給我呢?青路蹙著小眉頭,受寵若驚的想道。卻忽見前方一三口之家,父親將兒子放在肩膀上玩鬧,母親在一旁跟隨說笑,甚是和樂溫馨。心裏羨慕,又偷偷地看了被自己視做父親的師父一眼,生怕自己再推拒惹師傅不喜,便乖乖的應了聲是,就此收下了。


    若能......若能稱師父一聲‘爹爹’的話,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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