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起當天的一個小歌女,她身軀很瘦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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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自己看看,這叫做什麽意思?!”顧家明把一疊報紙摔在呂竹麵前。


    “做善事嘛,沒所謂了。”呂竹伸手過去拿起報紙看了一眼,幹笑一聲,下意識地就想把那疊頭版頭條就是《午夜驚魂?!阿梅紅紅抱著被子通街追流浪漢》給折起來。


    看她這番掩耳盜鈴的做派,顧家明冷笑一聲,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按了一下,又打開了電視機。


    他顯然是把早上的新聞給錄下來了。


    呂竹迴過頭,看著電視畫麵的時間快速倒退。


    在顧家明按下播放鍵之後,昨晚方豔梅那一聲近乎慘叫的叫喊立刻就蹦了出來——


    “別跑啊,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


    “我可以解釋。”看完電視機裏麵自己和方豔梅抱著被子一路追著受驚的流浪漢們狂奔而去的背影,呂竹趕緊表明態度。


    顧家明微微往後仰了仰身體,好整以暇地交疊起了雙手,一副我就看看你打算怎麽狡辯的模樣。


    麵對顧家明的審視姿態,呂竹再次幹笑一聲:“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在錄音室裏錄完了歌之後,呂竹就接過了auntie的車鑰匙,開車帶著方豔梅出去遊玩。


    “那我們今天去哪裏玩?”在車上,呂竹首先開口問道。


    “嘿!”方豔梅笑著嘖了一聲,然後又補充道:“人要無拘無束,沒有目的才好玩的嘛,有目的就不夠刺激的了,yeah!”


    說完這麽一句,她就開懷地把肩上的白色絲巾甩高,任由它隨風而去。


    既然方豔梅都這麽說了,呂竹也就隨意把車給開到了附近的一間遊樂場裏。


    “荔園遊樂場?”方豔梅看清楚招牌,微微一愣。


    “是呀,我聽說這家遊樂場遲些就會結束營業了,你難得迴來一趟,過去玩玩吧,下次不一定有機會的了。”呂竹解釋道。


    方豔梅淺淺地笑了一下,感歎道:“我還真的很久沒迴過這裏了。”


    呂竹聞言,果斷接話道:“那就更應該玩得開心點和久一點了。”


    兩人過來的時間正是傍晚的下班、放學時分,又因為是臨近結業,這家一向已經相比其他新遊樂場顯得老舊的遊樂場,最近就難得地凝聚了不少人氣。


    呂竹和方豔梅在排隊等旋轉木馬的時候,包包裏的手提電話忽然就響了起來。


    有小孩子在附近總免不了笑聲和尖叫聲,呂竹按住一邊耳朵仔細聆聽了一下電話對麵顧家明的追問,趕緊迴複了一句:“我和梅姐出去玩了,今晚應該不迴家睡覺了,你自己迴去休息吧,不和你說了到我了……”


    掛機之後電話還繼續在響,呂竹看了看旁邊方豔梅那帶著幾分揶揄的眼神,沒有多說話,直接就是塞迴了包包裏麵。


    “奪命追魂call喔,什麽時候阿sa成了這樣的人了?”方豔梅實在是忍不住笑了。


    在她的記憶裏麵,顧家明人如其戲一樣是個浪子,雖然現實中顧家明沒有他早期所飾演的那些渣男那麽渣,但是換女友的速度如換衣服一樣快是圈內公認的——甚至很多時候那些“女友”也不是正經談戀愛的女朋友,就是這個才子兼浪子需要寫曲的靈感,就約女仔出去拍拖約會,用完就散毫不留情。


    如今看到顧家明像個深閨怨婦似的隔幾分鍾一個電話隔幾分鍾又一個電話,方豔梅也不得不感歎世界上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跟女人出去玩都提防成這樣了,換個男人的話,顧家明豈不是得原地爆炸?


    “沒什麽,可能是我太容易吸引人了,所以阿sa不放心,害怕你也被我吸引。”呂竹一臉小得意的自信。


    “你這個妹妹仔還真是……”麵對前輩如此不謙虛的還真是少見,但是偏又沒法讓人對她這種似乎帶著蠢萌氣息的自信計較,方豔梅嘖了一聲,便和呂竹一起坐上了相鄰的旋轉木馬上。


    也許是臭味相投便稱知己,方豔梅玩起來的時候也如顧家明以前一樣頗為投入,抱著旋轉木馬的杆子小動作不斷,就連呂竹喚她好幾聲都沒怎麽理會。


    玩到天黑人散,方豔梅又滿含懷念地看向了一個廢棄的小舞台:“以前我同我家姐,就在這裏唱歌。”


    “我四歲半就不上學,而是上舞台了……當時我才那麽小,在台上又唱又跳,把聲就夠大了,但是個人又生得細粒,每次我一開口,台下麵的人們就到處在找——唱歌的人在哪裏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手舞足蹈地向呂竹示範:“梅花靚,桃花靚,芬芳吐豔十分靚……”


    沒唱幾句,方豔梅又在呂竹茫然又不明覺厲的眼神裏停下了歌唱:“這首歌叫做《賣花曲》,很老的一首歌了,除了這首歌之外,還有一首《我要媽媽》也是經常唱的,可惜……”


    “可惜什麽?”呂竹問道。


    “沒什麽。”方豔梅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轉移了話題,“我記得舊時呢,上台表演沒有錢買化妝品,就拿個‘利是封’在嘴上抿一抿,沾點紙上麵的紅色,就上台了。”


    不難看出方豔梅轉移話題時的生硬,但呂竹也不是個太刨根問底的八卦人士,也就順著她的話接了下去:“上台唱粵曲?”


    “嗯,經常是我反串做小生,我家姐做女角。”她迴憶著,“然後就有個人對我招手說,嗨,靚妹,你吃定這行飯的了。”


    想起這些年在娛樂圈的浮沉,方豔梅再次感歎一聲:“真的被他說中了。”


    “誰招手叫你過去呀?”呂竹問。


    “梁醒波呀。”說起這個已經離去了的粵劇界的大神兼《歡樂今宵》的“開國功臣”,方豔梅的語氣溫柔而低沉,“當年要不是他,我可能沒有今天。”


    “你現在不是挺好的嘛,長紅不衰萬人仰慕,大家都那麽喜歡你,想要什麽都有。”呂竹眨了眨眼。


    “但是你有的,我永遠都沒有。”方豔梅搖了一下頭。


    “什麽?”呂竹疑惑不已。


    方豔梅轉頭看向遊樂場出口隊列末尾的一對帶著孩子的夫婦,微微垂了垂眸:“平凡人的童年。”


    “其實我的童年也不算很平凡。”從小就得把隨時容易思想跑偏的程蝶衣拉扯迴來,戲班裏又一大堆熊孩子等著管教,又是那種新舊思想碰撞交融的年代,呂竹當初也是費了不少的勁兒。


    以為呂竹隻是在安慰自己,方豔梅低頭笑了笑:“哎,總之呢,你們在學跳繩的時候,我就已經在學跳舞了;你們上學讀書的時候,我就在後台讀台詞背台詞;等到人們開始拍拖談戀愛啊,什麽初戀啊,我已經拍了十八次結婚戲,唱了百幾次失戀的歌……”


    “如果可以讓我找迴童真啊、初戀啊,那就好了。”


    “可惜我出去那麽久,始終都還是沒有找到。”


    她的眼神裏,帶著一種荒涼又無奈的寂寞。


    “你想找一個什麽類型的初戀對象?”被稱為“香江的女兒”的一代天後居然有著一個如此卑微的心願,呂竹亦是為之感懷。


    早年的港星不似後世多是為了名利而進入娛樂圈,他們那個年代,更多的原因就隻是為了謀生養家,哪怕在銀幕裏看著多麽豔光四射氣度迫人,實則台下多少辛酸,不足以一一為外人道也。


    “像隻白兔仔一樣,又善良,又簡單,又純真。”方豔梅毫不猶豫地迴答道。


    “那的確很難找了。”呂竹唔了一聲。


    從這個理想對象的要求裏,很容易就明白方豔梅是環遊世界到最後已經心累,想要定下來安穩生活的人,表麵過分強勢而內心又相當脆弱,所以隻能把目標瞄準向理想裏無害可愛的小白兔。


    “是呀,既然找不到,那就繼續這樣下去吧。”方豔梅道。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間也已經跟著隊伍從遊樂場裏出來了,方豔梅舉起手臂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不料就是被夜風吹得一個哆嗦。


    她腦海裏忽然就冒出了一個想法。


    把想法和駕駛座上的呂竹一提,呂竹欣然應允,開著車就把她帶到了最近的雜貨一條街。


    兩個人合力搬了一個後座和後備箱的被子,然後就開始往貧窮地區那邊尋找露宿街頭的流浪者。


    觸摸到溫暖柔軟的棉被,蓋著爛布睡著紙皮箱的老婆婆喜極而泣連聲感謝,作為送溫暖的主導者方豔梅倒是先不好意思了起來,應付了幾聲老婆婆的感謝就連連催促呂竹快跑。


    比起動作遲緩的老婆婆老公公,那些相對年輕一些的流浪漢就沒有那麽“坐以待斃”了,許是習慣了管理人員的夜襲,昏暗不明的夜色裏看到有人往自己這邊來,立刻就給表演了一個“拔腿就跑”。


    這下可把抱著被子的方豔梅急上了,又好氣又好笑地用著瘦削的身軀去追流浪漢,一邊跑還一邊喊:“別跑啊,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


    有些追得迴來,有些絕塵而去無影無蹤。


    等到把車上所有的棉被都送出去的時候,方豔梅也是經不住第二輪的折騰了,癱在副駕座上連連擺手說我累了我累了但下次還敢下次繼續來……


    “下次還來啊?好!”呂竹不禁笑開了。


    插上鑰匙準備啟動車子提前迴家給顧家明一個驚喜時,電話聲又再次響起。


    “哇現在都三點幾了,阿sa打電話來啊,他還真是……”方豔梅迷迷糊糊地地吐糟了一聲。


    呂竹拿出手提電話看了看:“不是我的電話。”


    方豔梅睜開半眯著的眼睛,從座位旁邊摸索出自己的電話來接通:“喂?是我。”


    “……好,我知道了。”接完這個電話之後,方豔梅周圍的氣場似乎都為之而改變了。


    呂竹似有感應地轉頭看向她把電話掛掉,沒想到的是,才剛剛掛了這一個電話,鈴聲又一次響了起來。


    方豔梅突然深深地唿吸了一口氣,這才敢接通這個電話。


    電話對麵的人情緒很是激動,聲音大的旁邊的呂竹都能聽清楚:“你終於舍得迴來香江了是吧?!你知不知道你大哥現在被人追債,你有那麽多錢,為什麽不幫你大哥還?!”


    “現在我和大哥現在成日藏著匿著不敢出門,你開心了是吧?我們好歹是你哥哥和你媽媽,你又是大明星,幫還了這幾十萬又怎麽了?!”


    “你也不看看我們窮得住在這些破大廈,吃得也不好……”


    這番“我弱我有理”的論調,驚得呂竹火都顧不上打了。


    “家姐剛剛在加拿大那邊打電話過來,讓我不要接你的電話,我想了好久,還是接了。”方豔梅沒有理會電話對麵那歇斯底裏病的辱罵,語氣非常平靜地迴了一句。


    “我四歲就不讀書去表演幫補家用,同家姐一齊將最好的歲月奉獻給舞台……剛剛出來唱歌的時候,大哥問我要了三十萬去元朗做狗場生意,做了一段時間就說不做了去美國發展,我還以為他終於學好了……”


    “直到我被財務公司的人找上門。”


    “原來,他去美國不是去發展,而是去躲債——生意失敗後又跑去貸款,還騙你做擔保人,最後這個債務轉接到了我身上。”


    “我們是親生的?我都懷疑我和家姐是你撿迴來的!”


    “還,那次的債我當然幫他還了!從小到大我和家姐就是你手裏的搖錢樹,搖下錢來供兒子吃喝玩樂,供你去賭,不管事情大小都丟給我們解決,現在家姐長居加拿大不再迴來,我也和大哥斷絕了兄妹關係,你至今都還是以前的想法嗎?!”


    毫無意外電話對麵又是一通粗言穢語的罵聲,眼見方豔梅都快要奔潰了,呂竹果斷一把搶過了電話:“她有錢,跟你們窮是兩迴事!”


    “你是誰?!”電話對麵傳來一聲怪叫。


    “我是你的報應!”呂竹迴話掛機拆機扔出車窗外一氣嗬成,完全沒有給方豔梅反應的時間。


    “你做什麽?”方豔梅呆呆地看著手提電話的殘骸給呂竹丟入遠處的黑暗中。


    “免得這種不可迴收垃圾再找過來,我帶你去買新電話。”呂竹說著就要啟動車子。


    難怪方豔梅說到《我要媽媽》這首歌就沒有再說下去了,原來攤上這麽一個啃女兒補兒子的親媽!


    方豔梅有些無奈地一笑:“其實……我媽媽那個時候也很辛苦的,阿爸去得早,她又是媽媽又是爸爸,什麽都當了,一個人擔在身上麵,她要照顧四個小孩,還要在外麵工作,很辛苦,那她迴去脾氣會比較大,常常打孩子那些……”


    “不過小時候真的非常的恨,為什麽要打我這樣,那後來我長大以後呢,其實最調皮反叛的也是我,整天跟她吵架,吵得很厲害。”


    “那長大以後,我開始覺得……媽媽是一輩子隻有一個,其實父母原諒我們,我們原諒父母,也是最大的容忍。”


    “可能你是外國長大的鬼妹仔,不是很明白華夏傳統的親情觀念,我們始終是一家人……”


    麵對電話時的氣勢,在他人麵前消失殆盡。


    也許隻有實在被氣著了才會說出那一番話,方豔梅不顧姐姐提醒都還是接通了電話,這樣足以證明她還是留戀盼望著家庭的溫暖。


    可惜,等來的不是溫暖,而是雪上的霜。


    “在外麵受氣,就拿自己家裏弱小的孩子發泄是什麽道理?自己和兒子欠債,找女兒幫還又是什麽邏輯?”呂竹可沒有方豔梅這種故作強勢和委屈自己的容忍度,完全不客氣地開懟,“這種飲你的血食你的肉敲骨吸髓還不吐渣的,不配稱之為‘家人’!”


    大概是這個氣鼓鼓的樣子觸動了方豔梅,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拍了拍呂竹的手:“我明白的,你別太激動。”


    “能不激動嗎?我最看不得這種事!”呂竹依然沒有氣完,那模樣比當事人都要激動。


    “好了好了,我們迴去吧。”方豔梅反過來安慰呂竹道。


    雖然總感覺有哪裏不對,但又好像沒有什麽不對的樣子……


    被這份疑惑掩蓋了之前的氣憤悲哀情緒,方豔梅看著車窗外的燈光,不禁低聲感歎道:“果然還是白兔仔比較適合我……”


    習慣了一味付出的人就是這樣,不求迴報都算了,別人對她好一點點,都相當的不適應。


    “兔仔急了也是會咬人的。”呂竹斜瞄她一眼,“‘愛’是相互的,一味付出或者一味索取,都不能稱為真正的愛。”


    “心裏麵有著愛,就是有了最堅強的鎧甲,與此同時,也會擁有最鋒利的刀刃。”


    “如果真正懂得去愛一個人的話,沒有什麽事是做不到的。”


    說到這裏,呂竹又簡單地說完了把茫然的方豔梅送迴樓下後,她偷偷摸摸地跑迴來家裏休息的事。


    “我是不是很犀利?幫天後解決她的極品家人什麽的……”呂竹看向顧家明。


    這個一臉小得意的模樣和那時勸解自己的時候如出一轍,當初也是因為她守在旁邊各種道理歪理一通亂砸,才不至於使得程蝶衣走上如戲裏的一條不歸路。


    “最犀利就是你了。”顧家明應和了一聲,目光溫柔如水。


    呂竹在這溫柔的目光下快速吃完了早飯,然後又道:“我跟auntie說好了下午再過去錄音室的,先迴房間再眯一會。”


    接著,呂竹又期待地將目光投到了顧家明身上:“我昨晚追人追了好久,好累的……”


    “懶死你啊,就幾步路都不肯走。”這個眼神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從前兩人在四合院裏的時候,呂竹就總是懶得動彈,讓他抱著迴房間。


    說歸說,他還是起身走過來抱起了人。


    “我不懶,又怎麽顯得出你愛我呢?”呂竹樂不開支地攬上顧家明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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