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笑我心著了魔,自作自受我至少不怕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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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遮蓋了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而當視線被完全屏蔽後,取而代之的,就是其餘感覺的大幅度加強。


    因此,即使是窗外唿嘯的風聲和火車行駛時的聲響再大,也無法阻礙那劇烈的心髒跳動的起伏觸感。


    隔著被子,隔著黑暗,不知道他現在是哪般模樣,但手心裏毫無阻滯的觸感,明明白白地告訴著呂竹一個事實。


    宋麗玲的上身,至少是上半身,是完全沒有了任何衣物布料的束縛。


    以前也不是沒有被他擁在懷裏依靠過他的胸膛,但起碼也有著漿洗得筆挺的襯衫、外套的毛呢衣料或是細滑的絲緞等的阻隔,並不會像現在這樣……


    這樣,完完全全地直接以肌膚相觸,以覆蓋著布滿著大量觸覺神經的手心,去觸及另一人皮膚之下的心髒。


    宋麗玲在戲台上演的全是女角,保養的功夫自然不會落下多少。與程蝶衣慣於控製體型的習慣相同,為著戲台上的輕盈體態,他從來也一直保持偏纖瘦的體型。


    不過,戲台上再怎麽風情萬種,戲台下再怎麽美豔絕倫,始終也是個男人,心口處除去薄薄的一層皮肉,其下就是直接能觸及感覺到的骨骼,以及那一顆蘊含著生命本源力量搏動的心。


    這種掌握住別人生命本源的時刻,能極大地引誘出人內心深處的邪惡之念。


    盡管眼前一片黑暗,呂竹仿佛也能在腦海裏補充完整剛剛那些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所意味著的畫麵——修長的手指扯鬆了綁得整整齊齊結結實實的領帶結,絲緞質地的領帶順滑地被主人從脖子上扯下,挺括的襯衫一顆顆地解開之後,皮帶扣撥動了金屬的清響,束緊收斂在西褲裏的衣擺抽.出,然後,解除了束縛的衣領劃過喉結,衣襟劃過前胸、手臂,最後被拋棄在地上……


    伴隨著極端的卑微與驕傲,他如此誠懇地展現出了最真實的一麵,為求的隻是表白他的內心。


    那麽絕望又希冀地,求一晌貪歡,求前塵一夢。


    無可否認這隻外麵的蝴蝶也是極美的,特別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帶著一種飛蛾撲火的淒豔,那麽主動地落入手心裏任人宰割。


    不過,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為有著對道德底線的堅守。


    當你已經許諾下一個承諾之後,你需要做的,就是維護,就是堅守——這就是責任的負擔與動力,哪怕外麵再多的誘.惑,也不應再如從前一般過多動搖。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呂竹想要收迴手,但手腕的束縛卻不願放開,反倒是依然緊緊抓住她,又繼續往上遊移。


    這一次,她的手被牽引著帶到了他的臉上。


    年輕的充滿彈性的皮膚堪比世間最好的絲緞,甚至還比冰冷凝滑的絲緞多了一分來自生命活力的溫暖柔情,那麽的鮮活和熱切,撩撥著人心的天平傾側。


    食指指尖觸及了濃密的眉尾,稍稍移動,便感受到了眉尾上方那顆小痣的細微凸出。


    美人的痣向來就是為本身的美麗增光添彩加設亮點的存在,隻不過宋麗玲五官過於出彩,眉壓眼感頗重,大多數時候一眼望去就已經被那充滿故事性的眉眼吸引住,倒是讓人忽略了他眉尾這顆化開眉眼所帶來荷爾蒙衝擊的性.感,增添一絲活潑的小痣。


    這顆小痣也不過小米粒大小,隻是痣的構成終歸不似正常肌膚,色素沉積血凝堆砌,總較起來在受到觸碰時,就要比尋常皮膚要敏.感得多。


    宋麗玲顯然也是感覺到了這觸碰,下意識地就牽涉出了眼尾額下輕輕的一跳。


    他懷著濃烈情感而來,破天荒地做出了在幻想中都難以置信自己會做出的事,本身就是極為容易被外界刺.激觸動的時候。兩個人現在的距離如此的近如此的親密,反應大一些過一些,亦實屬正常。


    手指又被拉著往下了一點,觸碰過小痣的食指覆在極柔軟的嘴唇上,被以無比輕柔深情的力度親吻了一下。


    火車哐當哐當的行駛聲淹沒了親吻時的那一聲輕響,不知自何處掠過了一道長長的燈光,一明一暗之間,那浟湙瀲灩的眼瞳便在黑暗裏迸發出了仿如破曉的清曜。


    不同於程蝶衣宛如水月鏡花驚鴻照影般的通透溫雅,宋麗玲就是帶著朝陽出穀彩霞滿天的豔光旖旎。


    拿著不同的人作對比其實是沒意思的,但是不在心裏作著對比,已經動搖了的心就容易自我欺騙地去尋找出所謂相同的地方,然後,用一種同樣自欺欺人的暗示,去促使人籍著意識的迷糊而犯下錯誤。


    此情此景,說不動搖那是假的,問題是動搖之後會否動心,才是最艱難的抉擇。


    “我當然知道。”他這麽答了一聲,清冷的聲線在此刻低啞得驚人。


    幾乎是伏到了呂竹耳邊,他才繼續說道:“不過……假戲,未必不能真做。”


    火車總是不穩的,特別是這樣的早期老式火車,搖搖晃晃,相當的正常。


    但如今耳邊有著他人,不止唿吸的熱氣一下一下地吹拂到她臉上,那柔軟至極的兩片薄唇,也在這搖晃的驅使下時而遠離時而湊近,研磨著耳朵的皮膚軟骨,研磨著緊燥不安的神經。


    在這一刻,天使和魔鬼的特質似乎融合在了他的身上,充滿著矛盾與和諧——異族混雜的血統對峙上純粹的傳統血脈,一方麵他擁有著如母親般執著癡戀的苦情,另一方麵又繼續了父親以強硬有力的手段騙取弱小女性共同沉淪的邪惡。


    有那麽一句話說過,人永遠走不出自己的童年,成年長大後的每一個選擇和做法,其實都與童年的影響息息相關。


    苦難的人生造就了他帶著殘缺和遺憾的獨特美好,他卻對在別人眼中看起來淒慘的童年有著不同的見解,將悲歡交錯化作無言的平靜。明白自己無法得到那些溫暖而美好的結局,所以在這一個仿佛黑暗遮掩了一切外在因素影響的夜,著了魔一般,想要屈服在心底的欲.望之下。


    然而,他再這樣下去,一直對蝴蝶夫人這個故事滿含著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蝴蝶君,最後,也終會像血緣命運仿佛帶著嘲諷的詛咒一樣,重蹈覆轍,延續上一代的可笑可歎命途。


    “你曾經跟我說過,世間依然有著如蝴蝶夫人一樣的癡情苦戀人……”不管他有沒有看到,呂竹目不轉睛地看著上方的黑暗,用一種惋惜而無奈的語氣道:“你本就是受害人,卻想要延續加害者的步伐,重新製造蝴蝶夫人的悲劇嗎?”


    “不,我不會。”宋麗玲非常肯定地迴答了一聲,方才繼續說道:“我吃了藥。”


    “無論今晚結果如何,你或者我,都不會有後顧之憂。”他像是自我嘲笑地笑了一下,用一種無比悲涼的語氣補充道:“我已經是一個孤兒,我不會再讓自己的孩子同樣變成一個孤兒。”


    說出這麽一句話,呂竹自然也明白了他剛剛吃的那顆藥的作用到底是什麽。


    是藥三分毒,更別說這種能暫時改變人體正常生理功能的藥物——所以他才顯得極致的卑微,在外來思想和傳統思想衝擊下都未能動搖那自古以來根深蒂固的人類繁衍天性和自私本性前,他是毅然選擇了自我傷害,而不願去傷害他所深愛卻又永遠不會得到的人。


    “我這二十幾年的人生,從為了活著而活,到為了國家而活……隻有這一次,我想為了自己,為了作為‘我’這個人……而活著,和選擇。”他的聲音在紛雜煩亂的風聲車聲裏顯得極低極啞,許是動情許是傷懷,帶著一種走投無路式的沉悶和決絕。


    不似初識那夜隱藏著提防戒備的冰涼,他落在指尖上的吻是那麽的溫暖那麽的纏綿悱惻,順著手指的曲線蔓延下來,指根、掌心到搏動著的脈搏。


    沉穩的起伏似乎激發了內心的不甘和兇性,他露出了怨懟的獠牙,在那血脈交纏匯聚的點狠狠地咬了一口,惹出呂竹一聲猝不及防的小聲驚叫之後,方才滿意地舔..舐了一下根本就舍不得咬破的皮膚,像是安慰,也像是勾引地輕輕吸.吮著,撩撥得人心神蕩漾。


    “你很快就要屬於另一個人了,我不想破壞別人的婚姻……唯有在這之前,拚一場。”他咬著那一小塊皮膚,說的話也有些呢喃不清。


    僅僅隻是親吻手指到手腕的一段,就仿佛消融了呂竹積聚下來的抵抗力氣。


    不得不說眼前的男人就像一隻可以用美來殺死人、吸掉人精氣神的妖精,在黑暗裏,更加的陰鬱妖嬈綺靡穠豔。


    “我不屬於任何人……我隻是我,我的靈魂不會因為任何東西停留和無私地付出。”全身上下隻有嘴能動,呂竹自然也是隻能靠勉強維持住清醒意識的話語來與他的魅惑對峙,“對我來說,我永遠不會成為別人的附屬品,隻有我選擇別人的權利,沒有我要為之付出什麽的義務——自以為是的愛慕對於他人來說隻是徒添煩惱的麻煩,而不是什麽甜蜜的負擔。”


    宋麗玲低低地笑了一聲:“是的,自以為是的愛慕總有人以為能憑此得到迴報,多麽愚蠢的想法。”


    這個時代交錯著光與暗,像他這種遊走在其間的人無可避免地遭遇過許多自以為犧牲和奉獻的愛慕,就像是這個國家傳統的美好意念和蝴蝶夫人故事裏的癡守執著,到頭來,往往隻換得悲劇故事主旨相似線絡不同的收尾。


    他承載了太多的秘密,走錯一步就是深淵,根本不可能活出正常倫理觀念裏的美滿人生,造就出的冷情神秘一直在無限接近故事裏的反派與悲劇的推手。不忍純潔的心靈被情愛掌控生死,最好的方法就是從一開始就斷絕一切發展的可能。


    他早就以為他失去了愛一個人的能力。


    可惜,事實證明,人從來不會失去愛,隻是未曾遇到那個觸動靈魂的另一個靈魂,不懂得如何去愛而已。


    一旦遇到了那電光火石刹那驚心,就會無可避免地沉淪在愛這一個永恆神秘的字裏,就會無師自通了包容、犧牲、奉獻等與之延伸出的一係列洋溢著美好和傷感的美好情感。


    與此同樣地,還會延伸出自私、偏激、嫉妒等有時連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會這般的壞的負麵情緒。


    “你我的靈魂也許有著差距,但我依然是最接近你心靈的一個人。”宋麗玲一邊說,一邊如是想著:就連程蝶衣都做不到。


    他是做情報工作的,即使呂竹沒有細說,在得知了程蝶衣這個人之後,他也就忍不住去調查了一番兩人的過往。


    程蝶衣是極其幸運的,同樣是幼年就被送入戲園子學戲的命運,同樣都是帶著苦難和缺憾的人生,在自己孤苦無依的時候,程蝶衣卻有著小師妹的相伴。


    在小豆子被保護著被帶領著尋找出不合時宜的靈魂與世界與時代協調的那一點,蛻變為程蝶衣時;那個被叫做小johnny的“狗雜種”,不願被時代改變,不願被世界放棄,就帶著爭執廝打出來的一身傷痕,衝破這份命運的桎梏,化作黑暗裏的一抹豔影。


    對峙了這麽久,他當然能感覺到對方有沒有在某一個瞬間動搖過。


    但這一瞬間的動搖,撼動不了責任的沉重。


    “我已經做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我不希望你做錯。”呂竹將散亂的目光凝聚到前方。


    眼睛似乎都已經適應了黑暗,模模糊糊的,能看出了大致的輪廓。


    假戲真做未嚐就不是入戲過深無法自拔,蝴蝶君步步艱苦地跨越了時代與傳統而來,她不希望他會因為一時的衝動而選擇一條錯誤的道路。


    “不能……將錯就錯?”一滴滾燙的液體落在臉上,他的聲音隱含了祈求著的絕望感,如溺水之人自欺欺人地抓住那一杆根本沒有作用的救命稻草,就仿佛抓住了未來所有美好的一切……的幻影。


    他知道這隻是幻影,所以話語裏嚐試著垂死掙紮,而動作已經放棄了抵抗,緩緩地退下包廂那張狹小的單人床,以一種自我保護的姿態,蜷縮著跪在床邊的地毯上。


    “錯誤一旦開始,就再也迴不去了。”說到這裏的時候,呂竹身上的藥效差不多已經消退。


    動作緩慢地坐起身,摸索著辨認大致的輪廓和方向,把被子反過來蓋到宋麗玲的身上之後,呂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天邊已經出現了一絲銀白淡金的痕跡,不久之後,長夜終將過去,晨光普照大地。


    “佛說有三千世界,會不會有那麽一個世界裏,時間線出了錯,讓本應是對的人,也遇上對的時間?”宋麗玲裹著被子,忽然輕聲地問了一句。


    “對錯是很難判斷的。”呂竹搖了搖頭。


    越來越明亮的包廂裏,映出了眼前人浮動著悵然若失的瞳孔,呂竹的指尖從眉尾的小痣往下,看著他平靜地閉目,微側了頭無助地依靠在她的手心之後,才繼續說道:“如果真的有三千世界,我想應該總會有一個世界裏,世界亦做對了所有對你的選擇——就像我們現在這個世界,即使失落了常人眼中幸福美好穩定安適,你也能在這短短人生十數年裏,重新構築屬於你的那份完滿。”


    最後,如蜻蜓點水一般,呂竹在那雙閉合了的眼上落下一個輕吻。


    沒有帶著任何情.欲的旖旎,純粹就是一個充滿著憐惜和祝福的安慰。


    但願這雙眼,再次張開之時,能褪去其中所蘊含的無數黑暗悲苦,轉變為晨光的溫和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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