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平原之上。


    月光將樹木的影子扭曲地映在地麵的草叢,那尖銳彎曲的枝丫仿佛深淵之下野獸的觸角,猙獰地躺在那一動不動,偶有一陣微風,晃了幾晃,讓人恍惚中以為那是個詭異的生命體。


    這是一片小樹林,剛剛行軍之時穿過了這片樹林,路上還有行軍士兵無數的腳印與車軲轆印,旁邊的樹木因為影響進軍而被劈成了兩半,樹林裏的貓頭鷹倒掛在那眨了眨眼睛,頭腹蛇聽到了什麽響動,吐了吐信子縮迴洞中。


    斑駁錯綜的影子仿若無數條長滿觸角的小蟲,密密麻麻趴在地上。


    等穿過這片叢林,一路向南疾行十餘分鍾,就是剛剛發生河麵狙擊戰的伯德河流域。


    馬蹄聲‘噠噠噠噠’響起,速度雖然不像在平原中跑的那麽快,但這片叢林剛剛被大軍穿過,有幾條直直的通道,馬兒跑起來倒也不算慢。


    暗影惡魔披著一身黑袍,正騎在馬上向南疾行,他已經到了這片叢林的正中心,他忽然勒了勒馬的韁繩,讓胯下的駿馬停了一停,骷髏眼窩中的鬼火不停的跳動,他嘴角咧起,向後轉頭看了看。


    一人一馬在這停留了大概有兩分鍾,暗影惡魔就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等他覺得差不多的時候,他重新踢了踢馬肚子,駿馬重新邁起了蹄子,向正南方緩緩跑去。


    五分鍾後,另一匹馬慢慢走到了此地,弗裏茨一邊彎腰看著地麵上的馬蹄痕跡,一邊驅馳駿馬,也是麵向著正南方,作為早年間安布裏的貼身侍衛,他追蹤的本事一點也不差。


    “暗影惡魔想要做什麽?”帶著這個疑問與長時間對暗影惡魔和國王之間關係的猜忌,弗裏茨跟蹤起了暗影惡魔,等他知道快到伯德河岸邊的時候,弗裏茨將馬綁在樹幹上,獨自步行追蹤,他可不希望馬叫聲被暗影惡魔發現。


    但他不知道的是——暗影惡魔是故意要他跟蹤。


    一前一後各懷鬼胎的兩個人,終於來到了伯德河之上。


    暗影惡魔將馬綁好,身子頓了頓。


    不遠處灌木叢中的弗裏茨立刻蹲下身子,兩手撥開遮擋眼睛的草葉子,細細眯著眼看著河岸邊的暗影惡魔。


    暗影惡魔一身黑袍且背對著弗裏茨,弗裏茨並看不到暗影惡魔嘴上的陰險笑容。


    暗影惡魔不急不緩,找了個還算完整的小艇並坐了上去,他撿起了兩隻船槳,向河流中央劃去。


    河麵上淺灘的地方有不少倒插著的木頭棍子,二十幾個浮屍飄在河岸邊,被木棍擋住沒有被河流帶走。白色的月光下,一艘小艇在到處都是破碎木片的河流上漸漸駛離。


    弗裏茨鑽出了灌木叢,趴在地上,手腳並用向河岸邊爬去。他已找到了一個小高坡,可以讓他的身子藏起來,他探出腦袋,疑惑的看向河麵上那個鬼鬼祟祟的小艇。


    暗影惡魔劃到離河邊並不遠的地方,他丟下船槳,站起身子,並把黑袍上的帽子向後一放,露出了那赤紅色的骷髏頭。


    他高舉雙手,眼窩中的鬼火忽然不停地劇烈跳動,隨著他向天空高舉的雙手與起伏不停的胸膛,河麵上突然陰風陣陣,平靜的水麵上泛起了一圈圈波紋。


    弗裏茨趴在小高坡上,身子沒來由的一抖。


    他驚訝的發現暗影惡魔高舉的手的上空,空間開始發生奇異的扭曲,出現了兩個旋渦一樣的東西,隨著一陣吸力的產生,樹木就像被風吹一樣向暗影惡魔傾倒,河麵上的水泛起點點浪花。


    暗影惡魔鬼火閃動,他屹立在水麵上,嘴中高唿繁瑣的咒語,雙手在空中寫畫著來自地獄深處的神秘符文。


    “永恆於光明的對立麵,吾名暗影惡魔!於地獄中出生,在欲望中升華,歡喜於血腥的暴戾,頌讚腐臭破敗的屍體。凡人們,將你們充滿悔恨的靈魂附著到地獄中去,如同附著在敵人身上,苦難會淨化你的內心,而非光明。升起吧!連接物質世界的靈魂,召喚!第五與第六!”


    隨著暗影惡魔雙手猛地一握,弗裏茨已經吃驚的長大了嘴,他傻掉一般看著麵前不遠處,在空中慢慢浮現的兩幅巨大的恐怖畫麵。


    那些哀嚎著的,走路僵硬的如同死屍一般的大軍,從他們發黃的牙齒上向下流著的,是血液與腐臭的膿水,死屍密密麻麻地向這個位麵的暗影惡魔走來,如同受到了什麽召喚一般。


    ‘唿——’一陣陰風刮起,本來漂浮在河麵上的,方圓五裏之內的屍體突然就像死而複生一般慢慢豎立了起來。


    “唔——!”弗裏茨差點驚唿出聲,他趕忙捂上了自己的嘴巴。


    第五與第六地獄對這些屍體仿佛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他們紛紛站起,向暗影惡魔走去,走路的動作就如同畫麵裏那些僵硬的死屍軍團一模一樣。


    暗影惡魔高興極了,每收集一個死者他就離自己的目標更近一步,他稍微側了側頭,骷髏鬼火向後瞟了瞟弗裏茨的藏身之地,微微一笑。


    是的,他是故意要弗裏茨跟蹤,然後看到這個畫麵,這個隻有他與國王知道的秘密,他要展示在弗裏茨的麵前。但具體為何他要這麽做,這都藏在暗影惡魔勾起的嘴角上。


    棋子,在暗影惡魔眼中,弗裏茨不過是個棋子。


    國王當然不會下令讓跟他鬧得不愉快的弗裏茨突然榮升統帥,這個命令當然是暗影惡魔借國王之口下達的,他看中的,是這個年輕的將軍的出身——安布裏唯一的徒弟。


    所以——弗裏茨終於看到了他的恩師,他當做父親的恩師——爵王老安布裏。


    就在左邊的那副畫卷裏,死屍軍團首當其中的一個偉岸的身影,隻見老安布裏動作僵硬,胸口的心髒處還插著一把短劍,長大的嘴中沒有舌頭,切口光滑就像是被誰用利器切除了。


    弗裏茨咬緊了嘴唇,牙齒刺進肉裏,流出了鮮血,他的目光充滿恨意。


    十餘分鍾後,死屍與靈魂慢慢收集完畢,暗影惡魔收了地獄魔法,兩幅畫卷也慢慢消散。


    弗裏茨從高坡慢慢退迴到灌木叢,輕輕甩了甩頭後,捏緊了拳頭,爬向叢林的入口。


    “咯咯咯”暗影惡魔捂嘴偷笑,迴頭對著弗裏茨離去的方向輕聲說道:“小子,我送你的禮物,可不比力丸差,希望你——好好把握,千萬不要讓惡魔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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