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來的兩個婆子穿紅著綠, 和賈家近年的相素, 大不相同。


    那薛家婆子昂首挺胸,偷摸打量榮府下人, 心道果然是外頭人議論的賈家窮了, 瞧這穿著打扮,不過是尋常穿戴, 怕是連江南甄府上的一半氣派都沒有, 什麽白玉為堂金作馬, 可見是不實的, 太太還囑咐必要態度恭敬,以免失了禮。


    卻不知, 榮府被杜瀾調理過的下人,察覺到薛家婆子隱晦的小眼神後, 心中紛紛啐了口, 暴發戶,庸俗。


    這廂鳳姐暗自揣摩薛家的來意, 薛家的兩個婆子, 已磕完頭,坐在下頭小凳上, 笑眯眯的道:“我們家奶奶, 才聽說林老爺擢升工部尚書的大喜事,我們家和林家也是故舊,論起林老夫人來,先時也是走動的, 早年在江南時,也是來往的,隻是近年守孝,親戚間略疏遠了些,我們奶奶打發我來問二奶奶,貴府何時到林家賀喜,到時一同去,也便宜些。”


    鳳姐心道原來如此,林老夫人和薛家的老親,她是知曉的,便笑道:“如今姑媽尚未定下擺酒的日子,況姑父家和咱們府上的規矩也不大一樣,若定準了,我派人到姨媽處說一聲,就是了。”


    薛家婆子笑道:“那勞煩二奶奶,您這裏事多,我們不敢多打擾,這就迴我們奶奶話去。”


    “慢著,”鳳姐又命平兒理出預備好的東西,笑道:“前日聽嬸娘說,姨媽迴京了,偏我身子不妥,也未曾到姨媽府上請安,雖是本家宅子,卻也是多年未住,難免不便宜,我備了些東西,才要打發人送去,可巧你們來了,就一並帶過去罷,不過是家常之物,請姨媽務必不要嫌棄,待我身子好了,再到姨媽跟前請罪罷。”


    這話兩個婆子不敢接,陪笑湊趣說了幾句話,辭了鳳姐,帶著東西迴薛家去了。


    薛姨媽聽了婆子的話,命她們自去,對薛寶釵道:“待林府擺宴那一日,你和我一道去,那位林府,就是姑蘇林府,前些年,我帶你去過的。”


    薛寶釵容貌豐美,麵若銀盆,舉止嫻雅,道:“林大妹妹我記得,隻是,咱們為公主選侍而來,貿貿然出門飲宴,是否唐突了,還是打發人去問問舅母吧?”


    薛姨媽一歎,摩挲著寶釵的臉,感傷道:“我的兒,為你哥哥不出息,也耽擱了你,你昨兒在你姨母家,不知道,你舅父昨兒派人來說了,選侍之事是不成了,太妃過逝,章家又獲了罪,雖不循舊例,無須舉國守孝,但選侍之事,是不作考量的。”


    薛寶釵心裏咯噔了一下,腦海嗡地一聲,數年待選,一朝竟成雲煙,好在秉性內斂自持,尚能端得住,隻是難免心灰意冷,大感頹興。


    知女莫若母,女兒之心,薛姨媽豈有不知的,忙把女兒攬在懷中,細細寬慰了好一番。


    薛寶釵深知哥哥不爭氣,是靠不住的,不想令母親再添愁結,遂強顏歡笑,隻作無事人般。


    過了兩日,方漸漸緩了,薛姨媽套了車到榮府來,先請過賈母安,說笑會子,方到外院二房王夫人處。


    王夫人正自生氣,聞聽妹妹來了,忙自裏間迎了出來,薛姨媽見姐姐神情不素以往平淡,仿佛帶著火般,便開口相勸。


    不勸猶可,一勸勾的王夫人心中火氣更旺,當著妹妹的麵,也不必避諱,怒道:“也不知哪個多嘴多舌的,說蟠兒貪玩,傳些不幹不淨的混賬話,都傳道老爺耳朵裏頭了,我才說了句讓蟠兒到學裏去讀書,老爺就摞了臉子,掀簾子走了。”


    薛姨媽之宅離賈家之塾近些,因此便想著令薛蟠到賈學中附學,曆來族中所設之塾多有親戚舊故的子弟來附讀的,聽聞兒子背地被人說三道四的,薛姨媽豈有不惱的,然當著姐姐卻不好動怒。


    薛姨媽眼圈兒紅透,握住王夫人的手啜泣道:“蟠兒那孽障不省心,反累得姐姐為難,姐姐再不值當的為這點子事憂心,便是這裏不能讀,去咱們家也是一樣的。”


    王夫人嗔目豎眉,心中惱怒不已,恨恨道:“隻他賈家有學堂不成,當咱們王家沒人了。”


    兒子不爭氣,令親戚間嫌棄,偏當家的又早早去了,隻留下她們孤兒寡母,薛姨媽的心下苦不堪言,那孽障又不知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被人拿來說嘴,勸也勸了,打也打了,卻屢教不改,她一個婦道人家,雖是當娘的,卻也拿他沒轍。


    薛姨媽拭了淚,也沒什麽心思勸姐姐,隻陪著說了會子閑話,便迴了自個家。


    迴到家,再撐不住,將此事和女兒寶釵說了,母女兩個抱頭痛哭了會子,薛蟠喝得醉醺醺的迴來了,大著舌頭問:“這是怎麽了,好好的,媽媽和妹妹哭什麽。”


    薛姨媽咬著牙道:“不知好歹的孽畜,都是你不爭氣。”還要再罵,寶釵忙攔了,薛姨媽隻得別過頭,罷了。


    薛蟠被罵得登時一愣,素來心直口快,不願聽這些藏著掖著的話,忙道:“我又出去惹禍,做什麽好好的又罵我?”


    薛姨媽摔了茶盅,指著他的鼻尖罵道:“你惹的禍還少了,如今帶累得家人也跟著抬不起頭來。”


    “媽媽,少說兩句罷,下頭人傳閑話,言三語四的,和哥哥並不相幹,許是小人進諂,也未可知,事已至此,何苦為這個置氣。”寶釵忙勸道。


    薛蟠瞪眼如銅鈴,一根筯的直腸子,此時反應倒快,一拳在門栓上,喊道:“必是榮府自恃高門貴第的,欺負人,枉璉二哥哥,麵上和氣,內裏藏奸,竟似個偽善的小人,我這就去找他說道個明白。”抬腿就要去,薛姨媽一把抓住他,罵道:“嘴裏胡謅,你還當這是金陵呢,由得你胡作非為,惹出事來有人給你兜著,我告訴你,這可是天子腳下,貴人多的是,你要活活把我氣死不成?”說著不由落下淚來。


    薛蟠還要耍橫,寶釵上來攙住薛姨媽,惱薛蟠道:“都什麽時候了,還要擺你薛大爺的威風。”


    薛蟠一時在氣頭上,口不擇言道:“隻你是個聰明孝順的,他人都是不省心的,即便如此,也用不著隻顯擺你的好,話裏話外指他人的不是。”


    兄妹兩個素日感情極佳,卻不防神,說出這話來,寶釵又是氣,又是傷心,撲在薛姨媽懷中直哭。


    見自來沉穩的妹妹哭了,薛蟠方察覺言語不當,隻是一來尚有酒意,二來也賭氣,甩了簾子,轉身迴自個屋歇息。


    薛姨媽氣得渾身亂顫,苦口婆心勸寶釵道:“你是知道你哥哥的,他平日裏說話不留心,是個有口無心,你們兄妹兩個,再不能為此隔閡生分。”


    寶釵心冷猶勝前兩日,她再好,也隻是個女兒家,說到底,母親還是疼兒子,縱使當年父親在世時,也曾屢發感歎,可歎吾女非男兒身。


    寶釵慢慢收了淚,由著母親勸好了,迴到房中,半夜又哭了會子,一夜胡思亂想,不知想了些什麽。


    *


    榮府,三春並杜芊寧靜荷正在上房抱廈裏說笑,惜春忽道:“好些日子沒見二哥哥了?”


    迎春點了點她的小鼻子,微笑不語,探春迴道:“父親前日抽撿功課,這幾日日拘二哥哥在家讀書呢。”


    話至此處,惜春忽想起一事來,笑道:“昨兒我迴府裏,蓉哥兒和薔哥兒又挨了一頓打,兩人不知在哪吃了酒,起得遲了,睡迷了,命小廝到業師房中告罪,說是病了,郡主嫂子命人去探望他們,兩人睡得倒是香,我昨兒去時,兩人還在祖祠裏跪著呢。”


    眾人一笑,迎春歎了口氣,說:“這個月跪了有兩迴了罷,頭幾個月聽說功課日漸進益,怎麽入了冬,倒懶惰了。”


    惜春笑道:“我知道,必是因冬天加了武課,他們才愈發懶了。”


    屋內正說笑,外頭有人迴道:“姑娘們,薛家姨太太打發人來送東西來了。”


    迎春為長,忙道把人請進來,薛家婆子福身問好,手中拿著個小錦匣,笑眯眯的說:“這匣子裏是宮中新製的花樣,我們太太見樣式新穎別致,命奴婢送給姑娘們拿著頑。”


    眾人忙起身道謝,打開來看時,卻是紗堆的花,倒也精巧,眾人選了自個喜歡的,迎春微微沉吟,命司棋收了起來,探春見狀,附耳對侍書說了句,侍書自去不提。


    這時,又聽外麵簾攏響,來人衣著不俗,未語先笑,通身氣派自有一番威嚴,惜春忙上前,喜笑顏開:“王嬤嬤,您老怎麽來了。”


    來人正是撫安郡主身邊的管事嬤嬤,眾人紛紛起身讓座,又連聲喚丫鬟們上茶,王嬤嬤待惜春亦是親熱,笑道:“郡主命老奴給姑娘送東西來。”


    惜春拍手笑道:“今兒是什麽日子,都給我們送起東西來。”


    王嬤嬤聽了這話不解,探春把先前緣由說了,又把匣子的花讓王嬤嬤看了一迴,王嬤嬤笑道:“卻是宮中的新鮮花樣,用雲羅紗堆的,乃是江南甄家獻上的,太妃娘娘們也喜歡,誇其簡樸靈巧。”


    眾姊妹神色稍斂,不好接話,杜芊卻“撲哧”一笑,麵上滿是促狹,眾人心中微罕。


    王嬤嬤用分外讚賞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番杜芊,看得杜芊不自在,一旁的寧靜荷若有所思,咬了咬下唇。


    王嬤嬤身後還跟著兩個捧著漆木托盤的小丫鬟,王嬤嬤笑道:“天愈發寒了,郡主莊子上送來幾張狐皮,郡主說顏色鮮豔,正合姑娘們穿,姑娘們做襖也使得,做大氅也使得。”一麵說著,一麵打開來看,卻是十餘張狐皮,既有雪白色的,也有青灰的,還有銀黑的。


    眾人見了,十分喜歡,爭相道謝。


    撫安郡主不苟嚴笑,素日又極少出門,又常聽聞其厲害不凡之處,眾人對其十分畏懼,獨惜春因自小失母的緣故,對這位郡主嫂子甚是孺慕,撫安郡主麵冷心熱,私下裏卻十分疼愛惜春。


    眾人心知今日這是沾了惜春的光,待王嬤嬤走後,又向惜春道了番謝。


    惜春被眾人謝得小臉紅撲撲的,口中謙辭,麵上眉飛色舞,可見得意得很。


    寧靜荷摸著柔軟光滑的皮子,豔羨的說:“也就是郡主才出手這般大方,這樣名貴的上好皮子,拿來送人。”


    這話甫說出口,屋內熱鬧的氛圍,頓時化為烏有,惜春不高興的撅起小嘴巴,把皮子往榻上一擲,冷聲說:“因郡主疼我們,才特特命人送過來,哪裏還去管什麽名貴不名貴?”


    探春忙拉惜春,惜春卻不理,寧靜荷泫然欲泣,眼圈兒泛紅,婉轉如黃鸝的聲音,也不複先時柔媚,怯怯的說道:“是我言語不當,乍得了這許多好東西,一時忘情,失禮多嘴了,四妹妹千萬不要怪我。”說著,淚便落了下來,萬般可憐的怯懦妖嬈之態。


    迎春是長姐,忙喝了惜春,又有探春調停,杜芊說笑,方把這一茬略過,眾人說笑會子,始終不複先時和睦,便各自散了。


    晚間,杜瀾上房,迎春小心翼翼迴了下午之事,杜瀾笑吟吟道:“你怎麽看?”


    迎春想了想,說:“四妹妹固然孩子心性,寧大妹妹卻也有些小家子氣。”


    杜芊詫異的看了眼迎春,像迎春這樣溫柔靦腆的性情,如今卻也能說出小家子氣的話,可見姑母教導得好。


    “你呢?”杜瀾問杜芊,杜芊輕笑,慢條斯理地拭了拭唇畔的茶跡,笑道:“姑母府上的家事,侄女兒怎好多嘴呢,依侄女兒淺見,不過是寧姑娘心慌失態。”


    杜瀾但笑不語,呷了口茶,那從容優雅的姿態,仿佛牆上掛的洛神圖上的神女,自畫裏走出來一般,光潤玉顏,皎若朝霞。


    茶盡,杜瀾方漫不經心的道:“日後,你們會遇見更多的人,會有聰明人,也會有愚笨人,有心若海深的人,也有淺薄如水的人,想明白了,日後也就不必勞神了,迎兒今日就做的很好,她是咱府上的客人,便是惜丫頭受點口角委屈,也不便苟責她,人有遠近,亦有親疏,再多的,怕是不能給了,尊禮雖好,卻也不能讓自家人受委曲,你們如今是姑娘,是嬌客,日後到了夫家,可沒有這般自在。”


    聽聞夫家之語,迎春杜芊兩人雖有些羞,卻也大大方方的恭手垂訓。


    杜瀾挑眉,打趣道:“害羞什麽,人都要有這一遭。”這話說得迎春、杜芊愈發不自在,杜瀾好整以暇欣賞了一番小女兒家的嬌怯,才放她們迴房。


    兩人走的飛快,胡嬤嬤不讚同的說:“太太說話也該委婉些,姑娘們還小,哪禁得住你這麽打趣。”


    杜瀾大笑,道:“我做姑娘時,也沒這麽害羞呢。”


    胡嬤嬤哼了一聲,意味不言而喻,當誰都像你這麽臉皮厚呢。


    引得杜瀾樂不可支,賈赦背手進來,問:“又說什麽呢,笑聲都傳出三裏外了。”


    杜瀾扮了個嬌羞模樣,假裝扭捏的說:“女兒家的私密事,再不能讓老爺知道。”


    賈赦、胡嬤嬤均是內心惡寒,猶以胡嬤嬤險些沒當場吐出來,行了禮,道了聲告退,飛快出了屋子。


    賈赦也受不住杜瀾的跳脫,定了定神,才無奈的說:“你就不能斯文些,哪個大家夫人像你這樣?”


    杜瀾拋了個媚眼,嬌滴滴的迴道:“也不見那些秀氣古板的太太們,像我這麽厲害呐!”


    賈赦..............今天出門沒看黃曆,告辭。


    杜瀾自家倒是樂嗬,笑得前仰後合,待她笑夠了,方拈了個蜜橘吃,又指使賈赦端茶倒水,賈赦依言照辦。


    杜瀾方問:“今兒倒是迴來得晚,路上有事?”


    賈赦嗯了聲,自個解了冠,褪了鞋,盤腿坐在炕上,才說:“迴城的時候,碰到了王子騰。”


    杜瀾來了精神,杏核美目閃過一抹精光:“他任五城兵馬司的旨意,已發了,找你做什麽?”


    “是為了老二的事。”賈赦迴的言簡意賅。


    杜瀾以手撐額,道:“這陣子忙糟糟的,把二弟在工部任職的事給忘了,怎麽他聽到什麽風聲了?這位王家家主,倒是機敏。”


    賈赦點頭道:“打小就是個狗腿子,專愛鑽營。”


    杜瀾吃吃地笑,笑道:“他就是比你伶俐,要不然你這個三品將軍,能一坐十來年,十年前你是三品將軍的時候,人家才五品,這才幾年,就成了二品大員,再給他幾年,封疆大吏也在話下。”


    賈赦不語,杜瀾懶洋洋的問:“關於賈迂夫的事,他怎麽說?”


    賈迂夫,賈赦嘴角抽了抽,無奈至極的說:“好好說話,王子騰話裏話外的意思,二弟為官平平,不如想辦法把他跳出京,省得有人拿二弟抨擊林妹夫。”


    “尚書之職,端看六部,無一不過了花甲的年紀,林妹夫才過不惑,他的政績履曆,亦不過中上,惹人非議是難免的,但眼紅的小人,若以為林妹夫好對付,那才是打錯了主意。”


    杜瀾不引為意,丫鬟躡手躡腳送來兩樣鮮果,對大太太一幅大爺模樣,翹著腿歪在榻上,熟視無睹,一言不發放下東西,轉身出去了。


    兩樣鮮果,一盤山、奈,紅通通的果子,擺在雕花嵌紋的水晶盤中十分誘人,另一盤是葡萄,這個時節,倒是個罕物,杜瀾隻望著賈赦笑,賈赦任勞任怨的過來剝葡萄。


    杜瀾含了顆水潤的葡萄果肉,問:“王子騰可有什麽主意沒有?怕不怕的,多些準備也無妨,免得日後再生事端。”


    賈赦頭也不抬的說:“依他的意思,外放學政最好,按期巡曆所屬各府、廳、州,察師儒優劣,生員勤惰,既不得罪人,也不必怕什麽關礙。”


    杜瀾嗤笑,搖頭說:“我知道他找你的意思,左不過他為他妹子,令你為手足計,來借我們家的勢,不是我不肯,而是自去年學政屢有變動,日後的新科進士,生員,都是要為殿下所用的,殿下決不會放任閑人渾水摸魚。”


    “依你看,這事是行不通了?”賈赦剝了幾個,手上沾了汁水粘膩,拿熱帕子淨手。


    杜瀾一哂,想了想,道:“鴻臚寺有巡邊的外差,就是苦些,差事小,擔子輕,縱出了什麽事,也牽連不到他們頭上,活動一番,給他升半品,倒也容易。”


    賈赦一錘定音,幹脆地說:“那就這麽辦,把老二弄出去,也對老太太有個交待。”


    杜瀾美目流轉,似笑非笑斜他一眼,意有所指的說:“就剝了幾個葡萄,就驅使我為你鞍前馬後的,你也想得忒美了。”


    賈赦頭也不迴,起身下床,汲鞋就跑,珢瑲的背影,落荒而逃,屋內適時傳來杜瀾放肆的笑聲。


    曲廊上,胡嬤嬤心下戚然,看著衣冠不整的賈赦,對自家姑爺充滿同情,碰上自家時不時抽風的姑娘,姑爺真的是太難了,一麵想,一麵遞上備好的鶴氅。


    賈赦咳了聲,接過氅衣,披好,一派淡定,汲著鞋,迴了書房。


    *


    惜春房中,入畫迴惜春道:“姑娘,郡主也備了給史大姑娘的料子,你看,是打發人送去,還是等史大姑娘來時,一並帶迴去,奴婢聽說,二姑娘和三姑娘,各分出一朵紗花來,勻給史大姑娘呢。”


    惜春仍是氣惱,冷著臉,並不答腔,入畫勸道:“姑娘,不過是幾句口角,哪值 得就放在心上了,您是什麽身份,姊妹們相處不好,少來往就是了,再說,說得難聽些,先時那些奴才們,哪裏拿寧姑娘當正經表姑娘待,都說林大姑娘才是咱們府上正經表姑娘呢。”


    說起林府,入畫忙捧了個點心盒子來,迴惜春道:“瞧奴婢這記性,今兒姑太太打發人來給老太太送東西,林二姑娘送了點心來,特特說是姑娘那日提起的白玉糕和福壽齋的酥心糖。”


    惜春一把奪過,沒好氣的說:“怎麽才想起來迴我,及時迴我,我也好準備還禮才是。”


    入畫笑道:“奴婢也是這個想頭,但琉璃姐姐說,林家來人的媽媽們趕著要走,老太太便吩咐不必迴禮了。”


    惜春臉色稍緩,又問:“是隻送給我一個人,還是各人都送了。”


    入畫抿嘴笑道:“都送了,隻是點心不同,老太太說姊妹們親熱來往,這些小事,不必太拘禮,太拘禮,反顯得外道了。”


    惜春這才露出點笑模樣,嘀咕道:“這才是正經話,隻有那落破戶家才成天把銀子的掛嘴角,好沒意思,便是說,也該分個時候,惹人嫌的很。”


    探春處,迎春正和探春下棋,探春忽問:“二姐姐,可曾聽說了?”


    迎春知曉探春言外之意,迴道:“約摸有個影兒,卻也是不可能的事,長輩們再不會同意的。”


    探春落了一子,輕聲說:“好生沒趣,清清白白的女兒家,偏沾上這些東西。”


    一子不甚,滿盤皆輸,理棋布盤的清脆聲響,打在心間,叮咚作響,探春勾了勾唇:“我看今日的眉眼官司,倒像是定準了。”


    下棋對弈,須聚精會神,迎春善棋,亦愛棋,分了心神迴探春的話,目光仍停留在棋盤上:“並不曾聽說。”


    探春還了一子,自語道:“若真能成,也是極好的事,隻是與我們不大相關,傷及自身,方稍稍留意些,倒是另一樁,惱人得很,有的是機鋒,也不知怎麽想起來,巴巴打發人送花來。”


    迎春埋首棋局,心中卻有些傷感,三妹妹精明能幹,卻困於出身,而無法施展,


    早前母親把三妹妹接來,趙姨娘也不知被什麽人攛掇了,大鬧了一場,連累得三妹妹也鬧了沒臉。


    趙姨娘雖被彈壓了下去,母親掌家,亦非先時,連二嬸母也得了不是,受了祖母的排喧,環哥兒更是被拘在府裏讀書,不許他和趙姨娘見麵,但母子生離,豈能好受?三妹妹好好的姑娘家,也因為姨娘所為,大失顏麵。


    吃一塹長一智,雖吃了苦頭,但她們姊妹卻在慢慢長大,幸而,母親是個厚道人。


    *


    賈政調職之事,不過數日,便塵埃落定,即上升,便議了啟程之日,臨走之時,有杜瀾調和,姐妹們遮掩,賈政竟帶了賈寶玉賈環同赴任上。


    帶走賈寶玉之事,是杜瀾示意,探春迴府,杜瀾的話不過寥寥數句,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人定要有所選擇,方會有得。


    探春輾轉反側,思慮一夜,終於下定了決心,去外書房見賈政。


    賈政對探春不算熟悉,女兒中,他更看重生而不凡,聰慧的元春,但事實證明,人的造化時運,是一個玄之又玄的東西,一招不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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