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人眼見老父神色,心忖此事多半是真的,否則為何如此生氣?當即抓住張老漢的衣袖道:“爹爹,我現在急要十兩銀子,你就給我吧!”其時一兩黃金可折十餘兩銀子,寧天那錠金子淨重五兩,足抵紋銀五十兩有餘。


    張老漢冷哼一聲,知他定是又去賭錢,輸了個精光,這才又迴來哭窮。一把擼開兒子,喝道:“你個不成器的東西,每日就知賭博飲酒,我……我哪有你這樣的兒子?你……你給我滾!”順手抓起身旁的掃帚,便要往兒子身上打去。


    那青年並不躲閃,隻是“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哭喪著臉道:“爹爹……我前些日子去牛家兄弟那裏賭錢,隻因手氣不好,將二兩銀錢全輸了出去。後來那牛大說借些錢給我翻本,孩兒一時心動,就向他又借了五兩,誰料又給輸了出去,今日他找到孩兒,說須還他十兩才行,否則便要去京衙中告孩兒。那京衙的縣老爺是他舅舅,孩兒如何惹得起?恰好聽鄰人說爹爹今日揀到了金子,這才迴來向爹爹要些銀兩兒還債。爹爹,孩兒知錯了,以後便是刀子架著,孩兒也決不會再去賭錢了。你……你就給孩兒些銀子吧……”聲音淒苦,卻不似假作。


    張老漢哼了一聲,並不為所動,反將掃帚提起,喝罵道:“你這孽子,堂堂一個男兒,手足完好,卻連自己一張嘴都賺不飽,每日就知道尋耍子找樂,盡去結交那些狐朋狗友,現下可好,哼,你怎麽不去求他們?爹娘辛苦將你養大,你就是如此報答我們二人,若是有朝一日我們死了,你怎麽辦?幹脆老子今日便打死你,權當沒有你這麽個兒子!”說著掃帚已如雨點般落下,竹子製成的掃帚杆堅韌無比,張老漢每日下田勞作,力氣不小,每抽一下,“啪”的一聲翠響,青年便是一聲慘號,但他自知理虧,卻也不敢躲閃,隻是不住的哀求道:“爹爹,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如此直打了十數下,張老漢方才住手,喘氣籲籲,眼眶卻忍不住落下淚來,生子不肖,難成大器,不知自己前世做了什麽孽,該遭此報,真恨不得就此將此孽子打死,但自家香火單薄,自己更是年近四旬方得此一棵獨苗,真要動手,卻也狠不下心。那青年見老父不再動手,料來父親心軟,又爬進前幾步,哀求道:“爹爹,那衙門裏的捕快個個如狼似虎,我若進去了,休說是皮傷血流,隻怕動輒便是筋折骨斷,你……你就救救孩兒吧!”說罷又上前緊緊抓住老父衣袖。


    看兒子麵色驚恐,淚涕交加,背心更是血漬斑斑,張老漢再也硬不起心腸,道:“起來吧!”這才重迴裏屋,取了個小箱出來,小心翼翼的打開上麵的銅鎖,顫著手取了二十兩碎銀。那青年眼見箱子裏麵銀光閃閃,足有五十兩有餘,幾曾見過這麽多銀子了?一時連眼睛都直了,卻聽“啪嗒”一聲,父親已將箱子蓋上,冷冷道:“將錢還了以後,便順便物色一處店麵,做些小本生意糊口。你以後若再敢踏入賭廳一步……”


    話未說完,那青年已一手抓過銀兩,嘟囔道:“知道了……”人已如風般衝了出去。張老漢猝不及防之下,險些被他帶個趔趄,站直身子,哪裏還有他的影子?心下又氣又急,看兒子那神態,如何有一絲反悔的意思了?分明隻是糊弄自己。張老漢歎了口氣,暗思兒子實是已無藥可救,隻待那些銀兩花光,他定會又再變著法來向自己要錢。正自生氣難過,突然門外嚷鬧起來,推門一看,竟是兒子又已折返,身後還跟著幾個潑皮模樣的青年。為首兩個,身寬體壯,麵容兇惡,張老漢卻認得,正是牛大與牛二兩個。料來沒有好事,慌忙將箱子藏迴裏屋,出得外麵,幾人已進了屋子。牛家兄弟兩個大模大樣的坐在椅子上,兒子卻是侍立一旁,但神色作難,又不知還有什麽事未了。


    見張老漢出來,不等他開口,那牛二已搶先從懷裏掏出一物,“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道:“張大爺,這二十兩銀子是你適才讓**還給我們的是不是?”


    張老漢驚道:“二十兩?不是說是十兩麽?”


    牛大慢吞吞的道:“本來是十兩,隻因為你兒子晚還了一日,今日已成了一百兩,你若是識相,便趕快拿了出來,免得到時候被衙門的捕快捉去,受那皮肉之苦!”


    張老漢又驚又怒道:“一百兩?”自己便是再勞苦上一輩子也掙不下這麽多錢,現下卻隻因拖了一日,便變本加厲,成了一百兩。當下怒道:“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就是到了衙門,它也抗不過一個理字!”


    那牛大站起身來,卻比張老漢高了一頭有餘,捏捏骨節,“劈啪”作響,冷哼道:“哼,我那裏借錢,本就是一本十息,你兒子借了五兩,拖一日,便是五十兩,兩日便是五百兩,我現今隻向你要一百兩,你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換去別處,哪有這樣的道理?哼,痛快的趕快去拿錢,免得大爺我動手!”那時官民勾結,朝野昏暗,做這“驢打滾”高利貸的人大有人在,莫說是一本十息,便是再過過倍的也有。這牛家兄弟兩個借著舅舅乃是臨安府尹,當著天子腳下大開賭場,又請高手坐莊,等客人輸個精光之後,就明目張膽的放取高利貸,然後再借用官威壓迫,從中牟獲暴利,屢試不爽。今日得知**之父得了幾兩金子,恰好這**前些天欠了賭債,於是便糾結了幾個混混地痞,前來敲詐。


    那**麵色一陣紅一陣白,忍不住道:“牛大哥,不是說好了隻還十兩麽……”


    那牛大猛的轉頭,一隻粗大的手抓住**的肩膀,笑道:“**,你爹爹既然發了財,便應是見者有份才對,哼,五兩金子,若我告到衙門,說你爹爹幹的是殺人越貨,穿牆入戶的勾當,到時候你父子二人一起入獄,些許皮肉之苦尚在其次,被扣上命案秋後斬首,那可不劃當的很了,……嘿嘿……”說著手上用力,那**生的細瘦文弱,如何受得了?隻痛的“啊啊”哀叫,道:“爹……爹……”


    張老漢聽那牛大侮蔑自己“殺人越貨,穿牆入戶”,氣道:“你……你說什麽……你……”當時怒極,抓起旁邊的掃帚,當頭向那牛大砸去。


    那牛大粗通武藝,將頭一扭,輕鬆便躲過了張老漢掃帚,獰笑道:“哼,竟然還真動手了?”一掌摑過去。這一下力道十足,張老漢那裏挨得起?整個人直飛了出去,摔倒在地,“哼哼哈哈”的,一時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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