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片刻,就有探子迴報,說金兵已至城北三十裏處,看那旗上麾號,正是金國的海陵王完顏亮,沿途金兵皆盡喜形於色,說什麽這次定要生擒嶽飛,給他點苦頭吃吃。嶽飛眉毛一皺,如此看來,定有人走漏消息,說自己被困陳州城外,自己此次共帶兵不足兩萬,到時候金兵裏外夾擊,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都是未知之數。此次取城,若不是群雄相助,當真是難比登天。


    盧鉉看著遠處的火光,忽然微笑著附在嶽飛耳邊說了幾句話,嶽飛緊鎖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點頭道:“此計甚妙!”迴頭吩咐手下軍士將剛才帶走的守軍身上的衣服悉數扒了下來,又點了八百個精壯子弟,穿上金兵的軍服,其餘軍士,皆盡隱匿城門兩側,偃旗息鼓,滅了火把;又著人通知張保王橫趕至城南多立軍帳營寨,紮起草人,點起火把,故布疑陣:正是偷梁換柱,準備將計就計。


    唐躍明白了嶽飛之計,當下勒令群雄,屏氣息聲,也藏在附近房頂、小巷之中,以待策應。嶽飛見他頗有將才,點頭微笑。群雄幾曾見過這等架勢?見嶽家軍井然有序,軍令嚴謹,也暗暗吃驚,全依唐躍之命,就近躲藏了起來。唐躍忽地想起高得龍那廝還在醉紅樓裏昏睡,想來還不知道陳州已然失守,李耀那個狗官也被自己順手擒住,和高得龍綁在了一起,本來準備將他們交給嶽飛發落,但此處定是大大有用,想到這裏,往醉紅樓趕去。


    醉紅樓二樓的東廂,一爐蘭香嫋嫋升起,幽幽古箏聲音空奇,若靈山洗雨,淳樸靈動。一曲“醉春風”尚未彈完,底下的一眾花客已是喝彩聲一片。陳州城兵不血刃就被嶽飛取下,再加上這醉紅樓“花魁”如煙的琴藝著實不凡,動人的箏聲繞梁不絕,聽客們如癡如醉,早忘了身處何地,也難怪外麵軍情峻急,廳堂內卻渾然不覺。


    良久,一曲方終。眾人還流連在美妙的意境中,廂房內傳來如煙淡淡的聲音:“如煙琴藝淺薄,這曲‘醉春風’獻醜,恐讓貽笑大方了。”底下的聽客們這才如夢初醒,登時叫起好來。紛紛道:“小姐的琴藝有如天籟,乃是天上之音,我等凡夫俗子得以一聞,已是幾世修得福氣了,小姐自謙了。”幾個富家公子更是搶著道:“如煙姑娘,小生仰慕已久,企盼一睹芳顏,還望……”話未說完,如煙的聲音又傳來:“如煙容貌粗鄙,恐汙了公子們的眼睛,眾位請迴吧!”聲音已帶一絲不悅,今日若不是鴇媽一再懇求,自己斷不會為眾人彈奏曲樂。底下眾人還鼓噪紛紛,廂房已沒了聲響。


    廂房內,另有掌聲響起,如煙聽了,也不驚慌,扭頭問道:“這位客官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貴幹?”眉如黛畫,眼似碧洗,櫻唇談吐間,字潤珠滑;迴眸一笑時,春風拂體;讓人舒服至極,眉宇間那一刹那的錯愕,尤為動人。身後站的正是唐躍,她本以為又是哪家少年仰慕自己而來,豈料卻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


    唐躍微笑道:“姑娘琴貌雙絕,剛才那一曲更是技藝深湛,實已登堂入奧,得古箏之精髓,堪稱大家。老頭子都幾乎忘了此行的目的了。”唐蝶亦是此道高手,唐躍平日聽女兒彈奏,洗滌的多了,一般曲藝實是難以入耳,但今日這姑娘的琴藝能讓自己傾聽至終,實是不菲。


    如煙“哦?”的一奇,難道此人前來這等煙花之地另有目的?淡淡的笑道:“先生請便……喔!”忽地掩口驚唿。隻見這怪老者已自自己床底拖出兩個人來,一個身材細瘦,賊眉鼠眼,不是本縣知縣是誰?另一個大腹便便,頗為威武,想來就是鴇媽今天下午說的“高將軍”了。難怪下午迴來後自己要迴房,鴇媽卻攔住自己,先譴小廝進來一看,小廝道裏麵人已不在,這才讓自己進來,豈知原來都在自己床下藏著。隻是二人卻不動彈,那“高將軍”甚至都睡著了,奇怪不已:自己箏藝自幼得高人傳授,從來都沒有人會聽的睡著。忽然看見那知縣一雙賊眼盯著自己不放,幾乎連拉牛牛掉下來了,神態醜惡,厭惡的扭過頭去,不願多看。


    唐躍瞪著二人冷笑道:“這兩個狗官躺在床下欣賞了這麽久的琴曲,這罪受的也是不枉了!”又轉頭複對那如煙道:“我乃大內侍衛司馬青,途經此地,見二人作惡多端,抓二人迴去提審,還望姑娘保密。”他一時興起,滿口胡謅,卻不知李耀聽在耳裏,直喊運氣背,連逛窯子都能碰上這等煞星,放著眼前這等國色天香的美人無法享受,心下早把“司馬青”全家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不過想起這人出城時定會驚動守軍,到時候自己和姐夫就不怕他了,想到這裏,倒也不慌張。忽聽風聲颯颯,唐躍一手夾一個,從窗戶出去了,留下那如煙一個人怔怔的發呆。


    才躍到房頂,忽然有人不輕不重的拍了他肩膀一下,唐躍嚇了一跳,迴頭一看,卻見邢風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神色戲謔道:“唐二,人老心不老,竟有興致來這勾欄麽?”勾欄便是青樓妓院,他剛才見唐躍一人出來,就跟了過來,沒想到他竟然去了這種地方,雖然知道唐躍正人君子,但也暗暗納悶,就一直在外麵侯著。


    唐躍啐道:“少胡說,這是陳州知縣和守將兩個狗官,被我擒下,一會自有妙用。拿著!”就著將李耀擲向邢風,邢風輕輕接過,嘖嘖道:“你對這兩個狗官的行蹤倒是清楚的很。”順手一提,渾若無物,李耀卻早已嚇的要死,這般高的地方掉下去,那還有命在麽?隻將嘴唇嚇的發紫,不停的抖簌。


    不片刻二人便到了北門附近,唐躍一招手,閃身進了旁邊一條小巷,有人警覺道:“什麽人?”卻是張不同的聲音,她與林卿卿,孫雨瑤,澹台流星三人在這個巷子藏身,寧天內傷才愈,卻和夏秋冬在一起。林卿卿身負先天真氣,夜間視物,有若白晝,認出是唐躍和邢風,連忙抓住張不同道:“師父,是邢老和二伯。”邢風知道她有先天真氣,能夜間視物,倒也沒什麽,唐躍卻驚道:“晴兒,你……”忽然目光閃動,驚歎道:“這就是先天之境麽?”邢風笑咪咪的道:“我去叫寧天和嚴怒這兩個小子過來,你們爺倆好好敘舊。”身形一晃,已去的遠了。


    找到寧天和嚴怒時,夏秋冬正和嚴怒鬧成一片。嚴怒誕著臉央道:“就一碗好不好?”夏秋冬搖頭,“那一杯也行,至不成嚐一口總行吧!”可是不管他說什麽,夏秋冬隻是搖頭,寧天卻笑著在一旁看。嚴怒嗜酒如命,聽寧天說夏秋冬有一葫蘆佳釀,非要嚐上一嚐。夏秋冬這瓶“神仙醉”乃是他集百草,采甘露,不知花了幾多心血,幾載光陰,這才釀製而成。況且那日自己被邢風所製,被他喝掉不少,剩下的本已不多,更是貴逾性命。嚴怒內傷剛愈,不宜飲酒,因此任嚴怒磨破嘴皮,就是不給。忽然眼光瞥見邢風就在左近,更是慌的將葫蘆抱在懷裏,天元步起,曳若流光,遠遠遁去,林卿卿那會吩咐讓他照料寧天的話也拋到腦後,隻怕寶貝被邢風再搶去。


    嚴怒見邢風過來,也不禁訕訕的有些不好意思,剛才旁邊隻有寧天一人,兩人亦已結拜,況且夏秋冬人老心少,自己和他胡鬧,還不覺得怎麽難堪。但邢風畢竟是前輩高人,沒料到這一幕被他看到,臉皮再厚,也有些羞愧,撓了撓頭,呲牙笑道:“邢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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