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猶如在女生靜若湖麵的心裏激起莫名的浪花。


    像是紮在心裏的某根刺,明明不用誰來刻意提醒它的存在,卻會依稀在那根刺被撥動的瞬時,感到刺骨冰冷的疼痛。


    會難受,不開心,憂傷,不滿。


    “你不配”這三個字,櫻井焰重複對自己說的次數,絕對多於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隻是,當著三個字從一個陌生的、她不認識的,把一瓶滾燙開水都潑到自己腳上的女生說出口時,心裏那種壓抑和刺痛,卻像是一根長針,深深地紮入心髒最柔軟的地方。


    暖橘色的燈光照耀下,日光透過左側的樓裏落在長而直的走道上,三個女生沉默地站在那裏,仿佛將時間都定格成了永恆。


    然後櫻井焰抖了下唇角,喉間湧出的那一句“我配不配,和你又有什麽關係”終究也沒說出口。好像她的性格裏總有那麽一種惱人的懦弱,不想惹事,不想反抗,除非忍無可忍吧。


    ……想來。


    那一瓶開水,是那短發女生故意碰翻的。


    想到這一點的時候焰少女的腦海裏首先跳脫出的是一大塊空白。


    這種割人的惡意帶著生冷的冰寒從脊背席卷而上,她曾一度以為已經度過的那種被人排斥的生活,好像又再一次於生活中上演。


    曾經紮了一腳的釘子,血漫過雪白的短襪,整隻皮子的製服鞋,像隻盛了血的小船,她的腳浸泡在其中。


    腳底板的疼總是連著心的,但更疼的是心。難以忍受的是來自那些釘子之後的惡意,就像帶著劇毒尖刺的荊棘,片刻間便爬滿了自己的後頸。


    所以焰少女沒能說些什麽。


    她感到扶著自己胳膊的雙手微微用力,在她身側,養起一頭長卷發的小川淳子微微抬起一張生得沉靜賢淑的臉頰,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站在焰少女的這一邊。


    “喂你說什麽?什麽配不上,說得好像你能配得上似的!”


    淳子並不習慣用惡毒的語言說話,顯然。


    短發的女子接了話茬,她沒生氣,反倒是不屑地在笑。


    “就算我配不上,也有比櫻井焰你配得上的人在。”


    “我警告你別再假惺惺地出現在青峰君旁邊,你玩壞了一個山田衝還不夠嗎?”


    短發女生冷漠地甩下這樣一句,便揚長而去。


    留在那裏的焰少女,臉上依然勉強掛著笑,但是那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


    ……


    “阿焰我扶你去醫務室吧,你的腳疼不疼?”


    “啊沒事啊……”


    說著說著腳下也不穩當了,一瘸一拐的,每一步走下去腳背都會很疼我的冰火姐妹花。


    “我還是把鞋脫了吧……”焰扶著牆開始脫鞋,拔下小皮鞋露出裏麵有點浮腫發紅的腳,她意識到這隻腳大概走不了路了,便單腳蹦著往醫務室挪,小川淳子不放心,也跟在她身邊。


    去醫務室,推開高而闊的玻璃門,坐在那玻璃門裏側的老醫生從工作桌上抬起頭,厚厚的老花鏡片後有雙深邃蒼老的眼眸,老人推了推眼鏡,責怪地說焰少女為什麽被燙傷之後不到旁邊的衛生間用冷水衝腳,不僅如此,還傻乎乎地把襪子和鞋都穿上。


    被捂著的腳背因為不透氣的緣故,燙傷變得嚴重,焰少女擅長幾乎所有的家務活,卻不知道燙傷的地方一定要用冷水衝,還有燙傷絕對不能包紮。


    她的右腳背紅彤彤的,浸泡在冷水裏,仍然還時不時地感覺到疼。


    小川淳子一直在旁邊呆著,陪焰少女聊天,女生間的話題總是這樣簡單,從校外的小飾品,聊到那個短發女生,然後聊到傳說中的“青峰君”。


    焰少女一直泡著腳,便這樣錯過了整整一節數學課,她沒有讓小川淳子陪自己很久,上課鈴聲響起的時候,她把淳子推開,讓她快跑去上課。


    “數學課別錯過呀,在這裏陪我不值得……”


    “啊啊好狡猾阿焰,迴來再跟我說那個青峰君哦!”


    淳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恢複了那般明媚的笑容,那樣的溫暖讓心靈受傷的焰少女如沐春風,舒適了許多分。


    之後的幾十分鍾,櫻井焰便一個人沉默地坐在醫務室裏間屋子的小板凳上,將燙傷的右腳浸泡在大半滿的臉盆裏,冰涼的水漫過她的腳背,而在那涼涼的水麵下,她雀能感到,自己的腳麵仿佛在燃燒。


    疼得厲害,像在受火刑,心裏也很難受,說不上來。


    配不上。


    配不上配不上配不上……


    三個字的死循環,旋轉著繞著圈兒打著轉兒,一點點蔓延向上,吞沒了心裏麵最珍視的那個靛藍色短碎發的容顏。


    結果,那“配不上”這三個糟糕的字眼,在焰少女心裏盤旋打轉兒折騰了整整一節數學課的時間,她發著呆走著神,因為思緒的越飛越遠,倒是漸漸就忘記了腳背上的疼痛。


    焰少女沒有發短信跟自己哥哥姐姐說燙傷的事,她隻是靜靜地坐在小板凳上,雙手蜷著放在膝蓋上,左腳依舊好好地穿著製服鞋和短襪,右腳浸泡在冷水裏,那隻可憐的腳,腳背通紅,打個不好聽卻恰當的比喻,真就像開水裏滾熟的豬蹄子。


    ……


    下課鈴聲響起,打斷了焰少女腦海裏無限重複的三個字死循環,她開始好奇小川淳子會不會帶點課本什麽的迴來看自己,比如她完全可以把自己的課堂筆記帶給她,讓她坐在小板凳上抄,也算是打發點泡腳時無聊的時光。


    結果小川淳子果然是來了,並且,她並不是一個人的。


    同樣來看望櫻井焰的同樣還有山本寺年,他高挑的身影自從步入房間以來便吸引了焰少女的視線,女生驚異地睜大了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小川淳子帶來了筆記和書,焰用感激的眼神看了下的對方,然後山本寺年在焰少女對麵的板凳上坐下,關心地問了些事情。


    多是些“怎麽這麽不小心啊”一類的話題,以及最近學習感覺怎麽樣,之類之類的超級現實作弊器。


    那些話題問得焰莫名地不開心。說不上來的感覺。也許在多久之前,山本寺年來看望她,她會覺得欣慰和開心。可是現在,總感覺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再也找不迴曾經的心情。有些事情,變了終究是變了。


    焰心不在焉地應付著山本寺年,自己的思緒卻飛了很遠很遠。她想到自己對青峰大輝的那份喜歡。想起自己這輩子最不該的莫過於答應山田衝的告白。


    她又想到即使自己曾經最喜歡的老師迴來了,她卻似乎再也感覺不到開心。


    她想起糟糕的英語補習,她被直接取消了考試的資格。


    想起被放在鞋裏,最終紮破她腳底的釘子。


    想起她被那該死的英語老師點名罰站,站在班級門口的時候台下那些冰冷鄙夷的眼神。


    ……


    想起不久之前,一個陌生的短發女生用瞧不起的眼神看著她,說她不配。


    ——不配去喜歡青峰君。


    ……


    焰少女覺得,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在她迄今為止始終平凡卻過得正規的生活裏,一定有哪一步,她走錯了。


    或許是從答應山田衝的告白開始。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走下坡路。


    可是現在山田衝已經迴來了。而她,也為她的行為付出了代價。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改變了。


    ……


    那就是像是她小時候拉著空璃姐的手央求著買迴來的白裙子。結果在吃飯的時候被良弄灑的湯汁潑了一身的油膩。


    後來,及時洗過很多遍,即使那條白裙子終究是白迴來了,可是白棉布上隱隱留下的褶皺和淺色汙漬,卻是怎麽也迴不來了。


    曾經單純美好的東西,破碎之後,就是再也迴不來了。


    ……


    山本寺年是什麽時候離開的,焰甚至都不知道。


    她隻盯著自己泡了許久,依舊紅腫異常的腳背,小川淳子和她道了別,便去上第三節課了,又剩下她一個人,久久地坐在那裏。


    直到老醫生過來,說看看她燙傷情況,焰才伸出一隻在水裏泡的紅一塊白一塊的腳。因為泡得太久的緣故,沒有被燙傷的地方已經被水泡得發白起了皮,而燙傷的地方,依舊是紅腫的。


    腳背從水盆裏離開的一刹那,炙熱的疼痛再一次自脊背席卷而上,焰咬了咬嘴唇,聽醫生說注意事項,不要包紮注意通風,鞋什麽的,還是別穿的好。


    這種燙傷大概兩周左右會痊愈,然後她從口袋裏勉強翻出點零錢,買了一支芝麻味特別重的燙傷藥,細細地塗在腳上,那種感覺,真像是在往一隻烤好的豬蹄上塗抹芝麻醬。


    就這麽自嘲地打量著自己的腳,焰坐在靠玻璃門一側的長椅上,等著小川淳子下課後把自己的書包帶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焰被指責到現在,心裏壓力其實相當大。隻是她從來不表達出來而已,個人覺得她身上的事有點不公平。誰都可以犯錯,卻是她,為自己的錯付出了更多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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