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陽光美好得仿佛有泡泡般透明的顏色,焰少女眯著眼睛打量著麵前那顆金燦燦的腦袋,她仿佛是正執著白子舉棋不定的新手,而麵前距離她不足半米的男生顯然是匹上來便挑了黑子占滿四角的黑馬老手,而櫻井焰,便如同所有新手棋手一樣對著線條交錯的棋盤摸不著頭腦,雖然她現在並不是在下棋。


    她隻是在拒絕一個邀請。


    而她本人,真的對“拒絕”這個詞頗為敏感。


    櫻井焰一直是忍讓的性格,能妥協的事一般都會選擇忍氣吞聲,近期她才因為感情妥協讓步的事吃了不小的虧,而顯然,她似乎還沒能吃透教訓。


    但至少她覺得自己應該拒絕,隻是,找不到恰當的理由。


    ……


    或者說,麵前這個從裏到外散發著荷爾蒙、陽光和光芒的金燦燦的大男生,他那恍得人幾乎要頭暈目眩的笑容和充滿熱忱的金色眼眸,著實讓軟心腸的櫻井焰不知如何開口說“不”少女契約目錄。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一起在天台上吃午餐,僅此而已。


    啊啊……


    僅、此、而、已。


    課間的時候黃瀨撲騰撲騰地跑過來,各種閃著光芒招蜂引蝶,弄得一時間櫻井焰班門口的走道都快填的嚴嚴實實,那天上午其實還發生了點兒事,跛著腳的焰少女收到了比腳底板紮釘子更讓她憔悴欲絕的事,所以,當黃瀨興衝衝地找她來玩的時候,她依然沒能來得及藏起眼底的無助和難過。


    比被同班同學欺負更難過,因為,至少別欺負,她雖然委屈,卻也覺得自己是罪有應得。


    但黃瀨並不知道,他忽然在腦海裏形成了一個極好的點子,便立即奔去跟櫻井焰說,雖說他不在這個學校念書,但因為業餘工作和籃球比賽的事他經常翹課,本校的老師甚至校長都習慣了放他水,黃瀨也就樂得自在,沒事便翹了課出來遊玩散心。


    他終於想到一個極好的撮合小櫻井與小青峰的想法,想到這個點子之後黃瀨少年樂得簡直嘴都要合不攏,想想他們奇跡時代六個人,掐指算一算,其實裏麵最沒女生緣的便要屬黑麵神青峰了,原因當然要歸咎於他那越發難以接近的性格,當然,或許和他過於漆黑以至於與夜色無法區分的膚色有那麽點關係。


    黃瀨少年雀躍地來到櫻井焰的班門口,本想張口開心地喊“小櫻井”,卻遠遠就瞄見了女生一個人孤單單地坐在座位上的身影,她將雙臂都支在桌子上,埋著頭,看書,一動不動。


    隔了些距離,黃瀨涼太隻能看到焰少女的半張臉,隱隱約約看到她眼底有點紅,帶著難以訴說的失落和難過。


    那個年齡段的少年,多半是大大咧咧的,黃瀨或許是個特例,他也有著縝密的心思。


    就比如,雖然多數時候他總是粗線條地被大把大把地女生圍在中間,但其實黃瀨少年對自己的招蜂引蝶能力其實心知肚明。


    所以,他放下了抬起來準備揮動的手,那句“小櫻井~”最終卡在了嗓子眼沒有脫口而出。


    櫻井焰在班級裏的境況他也能看得出來,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這種外貌的確很出色的男生再出來一攪合,恐怕會讓女生更遭妒忌,更難在班裏混下去吧。


    隨著“滴。”的一下很短促的聲音,焰少女放在外套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半響,此時那手機的主人正對著書本上密密麻麻螞蟻搬的英文發著呆,愣了半秒才從口袋裏摸出手機。


    她琢磨著大概是哥哥那個倒黴蛋又被搶了便當,想來她今天也不會奇跡地遇到今吉翔一,多做的那份便當幹脆就給哥哥算了。


    掏出手機,才發現亮閃閃的屏幕上顯示的竟然是署名為“黃瀨涼太”的短消息。


    (小櫻井~~我來找你玩了。出門左拐樓梯口。)


    附上一個大大的笑臉。


    ……


    最後,拒絕失敗,櫻井焰無條件地舉雙手雙腳表示妥協。


    她承認自己敗在黃瀨那亮閃閃的並且寫滿了如果你不答應我就哭給你看鬧給你看的笑容下。


    ……


    畢竟,也已經鬧成這種地步了。想來自己是再也不可能在天台上遇到那個靛藍色碎發皮膚黝黑的男生,而山田衝,大概也再也不會願意搭理她,更不會在意她中午去幹什麽,吃什麽,給誰順帶做了便當,又和誰一起享受了午餐英雄爭霸全文閱讀。


    ……說“享受”可能有點不合適。


    當日下午的倒數第二節課上,櫻井焰盯著黑板上密密麻麻的英文,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櫻井焰,上課歎什麽氣,站起來把這個句子翻譯一下!”


    英語老師一向嚴厲,在班上素有“禿鷲”之稱,而始終在英語課上不聽課寫數學題的櫻井焰無疑是她心頭那根細小又拔不掉的刺,這位“禿鷲”老師總是看櫻井焰不順眼,幾乎每節課都要找她茬。


    ——即使,少女有著非常優異的英語成績。


    櫻井焰站起身,聽到身後有人在竊笑,也有人在嘀嘀咕咕說些什麽,她瞄見山田衝的座位是空著的,天上院在她旁邊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前排有人不少人迴頭斜了她一眼,目光自然不是友善的。


    ……焰少女很清楚地意識到了。


    在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的時候,她自己早已經成為了班裏麵一直排外的對象,被視作了公敵。


    都是少年心性,在班裏一直被管教被逼學習,自然也有各種壓抑,大家都想,或許是迫切地想找個對象來發泄糟糕的情緒,所以,一旦哪個人做錯了一點事,那麽那個倒黴的家夥,便無辜地成為了害群之馬。


    沒有人喜歡被排斥。


    櫻井焰自然如此。


    但她忍住了心裏的難受,鎮靜地看了眼黑板,平靜地將句子完整地翻譯了出來。


    wantlovedie.


    不知為何,翻譯的時候,腦袋裏忽然跳出來這句話。


    然後就浮現出了那個靛藍色頭發的男生。


    她想起來第一次相遇的那幕,想起來那個男生不由分說地忽然用手臂架住她的腰,想起來那時候天旋地選的感覺、落地時有些倉皇的心情,以及,仰頭望向那個高大身影時說不上來的安全感和溫暖感。


    ……大概,這是傳說中的少女心作祟吧?


    啊啊……櫻井焰,太矯情不好。


    她這麽告訴自己,坐下身,伸手按了按自己有些疼得悶悶的胸口。


    “櫻井焰!”


    少女才剛坐下身,“禿鷲”就又兇巴巴地尖聲叫了起來。


    “唉?”


    “你看你給我翻譯到哪去了?!那個句子剛剛才講過,我讓你翻譯的是下麵一句!你上課都在幹什麽!?”


    “禿鷲”無比暴躁聲音尖銳地噴著口水。


    “啊……”


    “給我到黑板旁邊罰站!”


    ……


    女生沉默了一下,站起身,從自己座位邊走出來,走向前排。


    身後和眼前都有人在竊笑。


    仿佛四處都能感受到鄙夷的目光。


    “你看你都在做什麽?官榜!!”


    “禿鷲”又不耐煩地尖叫出聲。


    “讓你罰站你都不帶書的嗎?!”


    班裏的竊笑聲似乎毫無忌憚地放大了聲。


    櫻井焰握緊了拳頭。


    那一刻很難熬,她想,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櫻井焰甚至憤怒地想,這時候要是山田衝那個該死的家夥在這裏就好了,這樣他能看看多虧了他,她到底收到了多少恥辱。


    櫻井焰坐在靠窗的後排。


    從那裏到黑板,似乎遙遙不可及。


    “禿鷲”大概是真心看她很不順眼,外加今天他心情也不太好,估計是跟老婆吵架了,據說他在家裏是個妻管嚴,也難怪說話嗓音這麽尖銳。


    這次想來他是存心要整她,特意讓少女站在靠門邊的黑板邊,這樣,從門口經過的老師都能清楚地看到她在罰站。


    而要走到靠門邊的黑板邊,距離就增加了近乎一倍。


    那個時候,櫻井焰多希望自己的腳沒有被紮傷。


    這樣,她就能夠步伐從容地、鎮定地、仰著腦袋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走到黑板邊,神色淡然地站好,叫那些嘲笑她的人永遠也別想看到她軟弱的模樣。


    ——“老師,櫻井同學的腳受傷了,罰站就改日吧。”


    天上院楓沒有舉手,而是直接站起來說話的。


    他是好學生,也是班委,在老師麵前說話有些分量。


    “哦,是嗎?”


    “禿鷲”還是有人性的,聽到這話後,他臉上的神色的確是緩和了幾分,然而偏偏,很不湊巧的,那時候櫻井焰正被周圍地人看得心裏不爽,臉上的表情毫無柔軟之色,她將身子站得筆直,可收縮折疊的拐子被她嚴嚴實實地藏在桌肚裏。


    全班人都知道她腳被紮傷了,然而那個時候,她卻希望自己表現出安然無恙的樣子。


    如果那時候焰少女的表情柔弱一點,可憐一點,或許,“禿鷲”就會寬容她免去她罰站之苦了。


    “我看她一點不像腳受傷的樣子啊,天上院你也別幫她說話了。”


    “禿鷲”對天上院的態度和顏悅色。


    少年似乎還要說什麽,然而櫻井焰已經拿好書從自己的位子裏走出來,暗地裏緊咬牙根向黑板靠近門的那一側走去。


    腳底板與地麵接觸的那一刻,真是撕心裂肺地在疼。


    櫻井焰不知道自己當時的步伐是怎樣的,她隻是拚盡全力地咬牙使自己的膝蓋不要發軟,竭力讓自己保持鎮靜的表情。


    這明明很短卻似乎走得格外漫長的距離她是怎麽移動過去的,站穩身形後的櫻井焰自己也不知道。


    最慶幸的是,她沒有在班裏那些譏諷和鄙夷的目光下表現出柔弱的一麵。


    那一刻,女生暗自慶幸地以為,她已經將最難熬的一關熬過去了。


    雖然,事實遠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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