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嵐躺在床上,觀察著身邊這個熟睡的男人,得出了一個結論,其實他長得還真就挺好看。五官雖然算不上清秀,但也有幾分俊朗,輪廓很深,眉毛很濃。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小白臉。他的眼睛很舒適的閉著,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她還記得昨夜第一次見到他時,那雙眼睛裏散射出來的光。耀眼的魅惑,但絕不是隻對她一人。


    但看男人是不能隻看臉的,這是季姝教她的道理。季姝說,就像男人品女人時要看脖子一樣,女人在判斷一個男人是否夠格的時候要看手指。


    手指要幹淨,指甲絕對不能長,這是基本。滿足了這個基本條件,接下來就要看手指的長度和膚質顏色。手指太白嫩的也不能要,那說明他要麽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要麽就是個被包養的鴨。要找就得找那種手上有點輕微繭子的,說明人生有曆練,可又保養的很在狀態,那說明他的苦難已經過去了。她也討厭長指甲的男人,但也還是覺得季姝這一番深入淺出的經驗之談有些太武斷了。她一直堅持的是事物不能隻看表象。


    這個男人的手指很長,也很白淨。依照季姝的理論,出現在酒吧又這麽輕易就和陌生女人進酒店的男人,應該是隻鴨了。不過貌似超齡了。想到這她忽然打了個噴嚏,莫非是染上了禽流感?


    男人被這個噴嚏弄醒了,睜開眼睛,睡眼惺忪。看到她,沒有任何異樣的翻了個身,嘴裏嘟囔道:“還早吧,這麽早就起床?”


    果然是一副經驗豐富的樣子,她開始思考要不要給他錢。包裏其實帶的錢不多,畢竟她昨晚會和季姝去酒吧隻是臨時起意,又或者說是頭腦一熱。她想看一看夜店究竟是什麽樣子,她想知道一夜情究竟有多大魅力,她想知道楊繆為什麽會突然逃婚。


    她走下床,披上睡袍,伸出手打開窗簾,陽光立刻灑進來。多好的日子,明媚溫暖,幾天前她還因為天氣預報說今天有30%降雨概率而擔憂。現在看來絕對是多慮了,多此一舉。她想起她的婚紗還小心翼翼的掛在衣櫥裏,她本想著今天早點拿出來曬一曬太陽再穿上的。


    床上的男人有點不開心的轉過臉來,用手擋著眼睛,“你幹嘛啊,我還想再睡會兒呢。”


    她立刻又拉起窗簾,“對不起,你繼續睡吧。”說完轉身進了衛生間。


    再走出來時卻發現男人已經穿了睡袍,正坐在床邊玩手機。他的手機剛開機,所以短信鈴聲響個不停。這也是昨晚季姝教她的,到了酒店第一件事就是檢查有沒有偷拍,然後和對方約好一起關手機。現在世道這麽亂,一夜情也是很有風險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搞不好哪一天網上就爆出個女博士風流豔照來。她可不想惹出這麽多side effects,她隻是想親身做個實驗。


    “不好意思打擾你睡覺了,你要不要去洗個臉?”她十分客氣的說。


    男人抬眼望她,眸光閃爍,似笑非笑的道:“沒事兒,還要謝謝你這麽早把我弄醒了,我剛想起今天有點事需要早起的。”


    她隻是點頭微笑,沒有問是什麽事。季姝說,一夜情的重要規矩就是不能問對方的**,最好連名字都不要留下。想到這她心中忽然一陣抽痛,很明顯,楊繆並沒有遵守這條規矩。明明他是個那麽中規中矩的男人。


    男人進了洗手間,她坐在椅子上無事可做。腦子裏思考著總結起她這一晚的經曆,按照時間順序,將這一次親身實驗做了一個極精確的複述,如果有紙筆,那就是一頁細節完備的實驗報告。


    起因自然是下午三點時接到的那一通消失了一周的未婚夫楊繆的電話。她仍記得看到來電顯示時候的怒火攻心,以至於電話接通的第一個“喂”都變了調。這個男人,她交往了三年,一星期前還認為可以與他相守一生的男人,竟然突然在相約領證的那一日消失了。她那天明明非常忙,特意把那個重要的實驗交給了手下的副研究員照看著,一路上都特別不放心,就想著快點把結婚證領了好趕迴去看結果。在民政局門口等了快兩個小時,電話都快打沒電了,居然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這一周的時間,她的心情從最初的暴怒,變為煩躁,轉而崩潰,然後沮喪,最後成了絕望。然而她腦海中想出了幾千條他離開她的理由,可就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為了別的女人背叛她。還是一個因一夜情而認識的女人,三年多的感情竟然被一夜情打敗了,多諷刺。


    她甚至懷疑起自己究竟還算不算個女人,怎麽會如此失敗。


    楊繆的話非常懇切,言語中帶著深深的歉意。這個男人一向都是老實又謙恭的,他說,曾嵐,我對不起你。但是,我愛上她了,所以不能跟你結婚。真有種,多麽令人感動的真愛,老實人也有爆發的一刻。


    她沒有問那你到底愛沒愛過我這類的話,她說不出口。她的自尊不允許。她隻是不停的問他一個問題,你確定一夜情能找到真愛?楊繆很認真的迴答,他確定。她內傷的差點吐血。然後她聽到電話那頭的楊繆歎息著說,曾嵐,這種感覺你不會懂。你太理性了,你的大腦裏隻有高速運轉的公式,沒有激情。


    激情。她忽然覺得中文裏這個詞意義太廣所以十分難懂。她很想問他你說的激情究竟是passiohusiasm,還是fervor?後來她腦子裏才終於反應出另一個單詞,ardor。


    他說她不懂那種感覺,她確實不懂。所以她掛掉電話之後打給了季姝,說她想要親身嚐試一下一夜情。一個小時後,妖嬈多姿的季姝出現,拍著胸脯一臉老道的告訴她一切包在她身上。她很放心,因為她知道季姝隨時隨地都自帶一個掃描男人的雷達,能精確地匯報出方圓一千米內男人的檔次種類,其精準度遠比微信陌陌之流高出許多。


    季姝帶她買了身洋裝,化了個妝,帶她去了zero,據說是a城新晉的最好的酒吧,裏麵男人的檔次都很高。找上檔次的男人還是得去酒吧,微信陌陌那類通訊工具因為普及太廣,早都被民工宅男們用來解決內需了。夜店裏又太鬧騰,都是些牙還沒長齊的小奶娃,太沒格調,季姝如是說。她隻是聽著,不置可否。其實以往每次季姝在她麵前講那一套釣男人的歪理邪說時,她都是不屑一顧的。她很喜歡季姝這個放得開的個性,但對於那套做法卻並不欣賞。


    酒吧裏燈光很暗,男男女女都掛著寂寞又多情的臉孔,隻不過一個漫不經心的眼神,便能漾起一圈圈此起彼伏的漣漪。曾嵐一邊認真的考察著這個氤氳的環境,一邊幻想著眼前坐著楊繆和那個女人。是怎樣的對視才讓他們走在一起的呢?季姝很快鎖定了目標,推一推她示意她看向左手邊那一群人,大都是男人,有些嘈雜,喧嘩聲裏盡是歡唿與拍手。坐在中間的那個男人已經有些熏醉,眼睛卻是那麽亮。他笑著看向她。


    就他吧,季姝捅了捅曾嵐,說她看過了今晚這裏就他還算是個上等品。曾嵐看著那個男人,腦子裏怎麽都想象不到她要如何跟這個男人共度**。也許是她看的太明顯了,那男人竟然在周圍人的起哄下走向了她。然後,一切水到渠成。


    一夜情原來這麽簡單。還是她該慶幸是她運氣好?


    季姝發來短信,沒有文字,隻是三個捂著臉笑的小圓臉。她把手機放到包裏,沒有迴複。其實她想說,一夜情也不過如此。然後呢?她還是不懂。


    男人走出來,用毛巾擦著滴水的頭發。半裸的上身散發著沐浴露的清香。見到她麵露驚詫:“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她幹笑著,原來不用給錢。於是站起身:“嗯,那我就先走了。”


    根本就沒有然後。


    男人笑了,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今天天氣真不錯,是個好日子。”


    她點頭,“對,是個好日子,黃道吉日。”


    男人側著頭看向她:“你怎麽知道是黃道吉日?”


    她笑了:“我奶奶特意查過的,老人家最信這個。”


    男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是,老人家都信這個。所以今天,我結婚。”


    她愣了三秒,不知該做個什麽表情。果然大家都喜歡選個好日子結婚,她該說真巧還是該說真不巧。最後她選擇哪個都不說,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那就祝你新婚快樂,也希望你結婚後能對你的妻子一心一意。”


    他撇撇嘴,仿佛一個被老師說教的頑劣少年。


    走出那家酒店的時候她忽然仰天大笑,一夜情還真是個複雜的新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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