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2-14


    彼時林文枋已經輕而易舉地翻過繩索,畢竟所謂防妖的符咒對於凡人來說隻是一根普通的麻繩和幾張黃紙罷了。他舉著燈籠向二人揮手示意他們趕快出來。


    本來這符咒對暝幽來說也是不起作用的,如今他懷裏抱了泫月卻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排斥力和壓迫感在阻止他們前行。“還挺得住麽?”他低頭問泫月,這力量使他都不舒服,泫月的感覺一定更加難受。


    符咒強大的法力就像如來佛的大手一般挾著風壓來,泫月覺得自己的元神都快被推出身體,“暝幽……”他咬牙堅持著撐起笑臉,“什麽都別考慮,我相信你,快走。”


    那一瞬間暝幽從他的笑容裏讀懂了他表達感情的方式,這就是泫月,不會說甜言蜜語,亦不會嫵媚妖嬈,他所能為他做的也隻有全心全意地信任他而已。


    “文枋兄,你看看背後有沒有人。”暝幽故意讓林文枋轉過頭,說時遲那時快,他抓準時機抱著泫月向空中騰起,符咒的法力在四麵八方密密織成天羅地網,暝幽騰出一隻手,化掌為劍在空中劃出一道火光同時默念“破”,阻力霎時間消失,仿佛什麽阻攔物被粉碎似的,越過看不見的縫隙,接著一個華麗的翻身安穩落地。


    “後麵沒有人呐。”林文枋探著腦袋張望了一陣子,除了森林就是村落,黑茫茫的一片。待他納悶地迴過頭時,暝幽和泫月已經站在他身後。“文枋兄,還不快趕路,愣著做什麽?”暝幽眼睛裏是綠光已經熄滅恢複正常人的狀態。


    “好快,”林文枋驚訝地撓著後腦勺,明明剛才兩人還落後他那麽多。


    “這還不容易,我和泫月又不是妖,過個破麻繩有何難?”暝幽偷偷用手從泫月身後支撐他要倒的身子,“對吧?”


    “呃……嗯,什麽感覺都沒有,很輕易就過來了。”泫月本想裝作很輕鬆的語氣,說出的話卻氣若遊絲,符咒的法力似乎打散他很多精力,甚至有一刻他已經快被神形分離打迴原形,好在有暝幽的結界保護才得以幸免。


    這時暝幽突然將泫月推到林文枋懷裏:“泫月好像有些困了,你扶著他先走,我剛才出來時不慎遺落了玉佩,待我尋了再追上你們。”他假裝在地上摸索了一陣子,見林文枋扶著泫月走遠,才“撲通”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


    該死,竟然下這麽狠的咒!要不是我護著,恐怕泫月的命都難保。他抬手擦幹嘴角的血,氣憤地衝到分界線前,泫月不在,這些東西對他也就不起作用了。於是毫不顧忌地徒手扯斷繩索,又撕下所有的黃符。他把黃符的碎片拋向空中,紙片紛紛落下,撒花般落了一地,宣誓著一個不公平待遇的粉碎。斷了的繩索是一扇被打破的門。


    天嶺村本應該不被外界隔絕,這是無辜的天嶺村村民們應有的權利,暝幽感性地這樣想,連他也被自己的行為感動了。也許是當過王有體恤民情的本性,又或許是天嶺村每個百姓的善良友好早已深深烙在他心上。


    暝幽追上林文枋和泫月後,三人便在鎮上的一個小客棧落腳休息。泫月一倒床就累得昏睡過去,林文枋則邊喝茶邊望著倚在窗口的暝幽道:“不休息一下麽?我看你臉色不大好。”


    “不礙事,”暝幽凝視窗外,山後麵遙遠的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我睡覺見不得光,如今這天都快亮了。倒是你也該歇歇,為策劃這次旅行沒少費功夫吧。”


    “還行,為了進京累點無所謂。”


    “你就那麽想去京城?”


    “那我問你,是為了什麽?”林文枋忽然起身走到暝幽身邊:“十年寒窗,從鄉試到科舉,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金榜題名麽?”他伸手指著窗外的景色道:“你看,這隻是小鎮,外頭還有縣城,還有京城,我們沒見過的東西太多了。”


    暝幽點頭淺笑,拍拍他的肩膀:“什麽時候你要進京趕考第一個告訴我,兄弟為你踐行,日後當官做宰了可別忘了咱們。”


    “你不考科舉?”林文枋詫異,似乎對他來說,作為一介書生,科舉考試如同男子的加冠禮一樣重要而富有意義,甚至是比吃飯睡覺還要重要的頭等大事,是一個男人努力一輩子的奮鬥目標。


    “我並不缺什麽,”暝幽坐到床邊幫泫月蓋好被子,“有書院,有草堂,有待我很好的村民,還有……”他垂眼看著床上的泫月,這小畜生睡得正酣,握著兩個小拳頭放在耳邊,怪可人的貓樣,暝幽忍俊不禁:“總之我過得很好,沒必要考科舉。說什麽名,什麽利,什麽榮華富貴,依我看都比不過同一個人平平淡淡白頭偕老。”


    “男兒誌在四方,你呀太沒追求,枉讀了滿腹詩書。”


    暝幽笑而不答,閉著眼倚靠在床沿上假寐,習慣了耳邊有泫月淺淺的唿吸伴他入睡,若說自己最怕的,莫過於再也聽不見這輕淺的唿吸聲。


    天色沒過幾個時辰就亮堂堂地白透整個大地,三人隨便吃了幾個包子墊墊肚子又馬不停蹄繼續趕路。他們在一條細長彎曲的小溝渠邊停下腳,“不是說要去荷花蕩麽?”暝幽對著一池清水納悶,兩岸的河堤裸露著光禿禿的褐色土壤,水裏無花無葉亦無魚,毫無生機仿佛一潭死水。


    “這不就是嘛!”林文枋拿著地圖肯定說。


    “怎麽不見荷花?”暝幽繼續追問:“沒有荷花叫什麽荷花蕩?”在他的想象裏,荷花蕩應該是碧波蕩漾,湖麵上重重疊疊鋪滿了碧綠的油紙傘般的葉子,其間應該還有粉嫩的碗狀花苞和盛開的裙裾般的花朵,采蓮姑娘們駕著小舟穿梭在花葉間,周身沾染著荷花的清香。


    林文枋和泫月的腦後頓生三道黑線,泫月搓著冰冷的手嗬出一口白氣:“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月份,大冬天上哪給你找荷花?”林文枋也嘴硬地堅持自己沒有走錯路線,他看看地圖又看看水麵,突然失神地愣住了,呆呆望著前方的水麵仿佛魂被勾去一般,“誰說沒有荷花,荷花這不是來了麽……”他目不轉睛地喃喃說道。


    隻見不遠處水麵上一葉無篷的小漁船緩緩駛來,船上站著一位十七八歲的妙齡少女,清晨亮亮的曦光灑在她粉色的棉夾襖和綠綾彈墨的裙子上,倒像是鍍了層繡花的金邊。稍近些就更能看出那姑娘的風采,她的頭發用紅繩簡單地挽起一個髻,細碎的齊劉海下一對天真靈動的大眼睛會說話似的眨巴著望著岸邊的三個人。林文枋注視著姑娘愈來愈近,心跳也莫名加快了,該怎麽形容她呢?就如同初沐春雨的荷花綻放那般清純樸素,還帶著絲絲香甜的鄉土氣息。


    “哎,對岸的,你們是要過河嗎?”撐船的姑娘先開口發問,聲音亮亮脆脆像銀鈴。


    林文枋搶先張張嘴卻紅著臉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暝幽才適時地解圍,禮貌地朝她行禮:“姑娘可否載我們去縣裏?”


    “縣裏可遠啦,”那姑娘大眼珠靈活地一動,咧開嘴露出亮白的牙齒咯咯笑道:“可以啊,不過——要多收錢。”


    暝幽也被她的活潑開朗感染了,嗤嗤笑出聲來:“放心吧,少不了你的。”說罷船也靠了岸,三人先後上船坐定放好行李,小小的漁船一下子滿了,沒多大空隙可供人移動。


    姑娘熟練地在船尾搖櫓,漁船“吱呀吱呀”緩緩前行,她時不時偷偷打量這三個書生打扮的人,目光在暝幽和泫月的身上停留一會兒。一個英俊瀟灑,一個婉轉多情,倒是兩個神仙似的人物,她心想。又偷偷多瞧了暝幽幾眼,他顧盼間神采飛揚,十個女子九個都能為他春心蕩漾,自己也不覺害臊起來。


    “我叫何小荷,你們呢?”她自小就在荷花蕩撐船,土生土長的鄉下姑娘,全然沒有大家閨秀的扭捏,喜歡就直白白地問出來,清清爽爽倒也惹人歡喜。


    “在下林文枋,”林文枋總算搶到了和她說話的機會:“這是暝幽,那個是泫月,我們都是天……”還沒等他把“天嶺村”說出口就被暝幽一手堵住嘴,“我們是天石村的書生。”暝幽笑著應付過去。


    “天石村?我怎麽沒聽說過……天嶺村倒是有!”何小荷搖著櫓迴憶道:“我爹娘常說天嶺村裏頭住的都是妖精,會吸人血吃人肉,又兇又醜。所以哪家孩子不乖,大人們常唬他們說‘再哭就把你丟到天嶺村裏頭喂妖精’!”


    三人聽了心裏都不大是滋味,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暝幽勉強撐起嘴角,“姑娘你真會開玩笑,我們不知道什麽天嶺村。”


    “看你們也不像妖精,哪有妖精長這麽好看呢。”何小荷和暝幽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不時被他的幽默逗得直不起腰,可憐了林文枋半天傻愣著難過。泫月則還在糾結何小荷幾句無心的玩笑話,心想,我很兇狠醜麽?我也沒吃過人肉喝過人血啊,也不過餓極了吃幾條生魚罷了……


    一場未知的京城之旅似乎就在三人各自躁動不安的心思裏轟轟烈烈地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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