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23


    天嶺山半山腰處,樹木蔥蘢,枝葉掩映。叢林深處,放眼皆是低矮的灌木從和峭棱棱的怪石。枝葉橫生交錯,雜亂地虛掩著獅穴偌大的洞口。


    “還沒有迴來嗎?”粗獷彪悍的獅王頂著一頭蓬鬆的棕色毛發坐在石椅上,手裏的酒杯被瞬間捏碎,“給我拿追蹤鏡來,隻要他一天戴著銀圈,就逃不出孤王的手掌心。”


    獅卒誠惶誠恐的去拿追蹤鏡。


    “不用了。”泫月慢悠悠地走進來冷冷說道:“我從未打算逃跑。”


    “跑?你跑得了麽?”獅王走到他跟前,抬手捏起他的下顎口中默念咒語。泫月頸上的銀圈開始魔法般的縮小,勒得他快要窒息,一頭栽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縮抽搐。


    見到他如此痛苦的樣子,獅王才滿意地冷笑:“你若早從了我,也不至於受那麽多罪。”


    “你……做夢……”泫月纖細的手指緊緊握住銀圈,卻絲毫無法阻止它繼續縮緊。噙滿淚水的湖藍色左眼在淩亂的發絲下不甘示弱地瞪著獅王。


    獅王沒有絲毫疼惜之意,將他從地上拽起摔到石椅上,一對尖銳的獠牙從嘴角密密的胡子裏探出來,“不能再縱容你胡鬧了,今兒個你不從也得從。”


    一直躲在簾幕後偷看的人再也忍不住地衝了出來。


    “王!”泫花從背後抱住獅王,強壓心頭的怒氣揚起一臉妖媚的笑容,一雙異色的瞳孔卻滿是擔憂。“不是說好了要陪妾身吃酒的嗎?妾身還準備了舞蹈要跳給王看呐。”


    “放著罷。”獅王也不正眼瞧她。


    泫花一陣心冷。作為泫月的親姐姐,她傾國傾城的容貌一度讓獅王如癡如狂。可再美豔的人兒也總有看膩味的一天,獅王早厭煩了那張討媚的臉。比起泫花,泫月冷若冰霜的俊臉更加可人。始亂終棄,這便是男人的本性。


    意識到自己再也不能吸引獅王的注意力,唯恐無法再保護弟弟,泫花推開獅王擋在泫月前麵對獅王哭喊道:“我什麽親人都沒有了,如今就這一個弟弟,你就不能放過他嗎?若非要動他,先殺了我才可!”


    “得了得了,娘們兒為一點小事就要死要活的,我不碰他便是。”又不爽地喚來兩個獅卒,“把這小妖精押迴去好生看管,若再讓他逃了,就讓你們腦袋搬家。”接著又補充道:“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任何人送飯。”


    泫花趕忙擦幹眼淚,換了一副笑臉,端著酒杯趁勢依倒在獅王懷裏。獅王就著她的素手把酒一飲而盡,雙手不安分地在她柔軟的細腰間揉捏,以滿足自己得不到泫月的不滿。


    泫月的雙手和雙腳都被銬上了沉重的鐐銬關在暗室裏。他已經沒有力氣再折騰,像個斷線木偶似的躺倒在地上。


    隻聽見門外兩個獅卒小聲說道:“想不到這小妖精有骨氣,比他姐強硬多了,說什麽也不從咧。”


    “呸,戰敗國送來的俘虜,就該給王享用,誰讓貓族脆弱得不堪一擊。等著吧,咱們王是不會輕易罷手的,但凡他想要的什麽得不到?”


    “也對。以前泫花不也是強地不從?被獅王一頓好打逃了出去,又被抓迴來。後來怎麽的,還不是乖乖脫衣服求饒……”


    “說什麽好事呢?怎麽不大聲點好讓我也聽聽。”泫花冷冷現在兩個獅卒背後,嚇得他們趕緊分開。“小的們說些渾話呢,娘娘聽不得。”


    泫花憤慨地朝一個獅卒臉上啐了一口:“下賤的東西,還不給我把門打開。”


    兩個獅卒互相瞅了一眼,才不情願地慢慢掏出鑰匙把門打開。


    泫花快步走進去扶起泫月的上半身,見著他蒼白瘦削的麵容心疼地撫開他額前的碎發:“身子可好些?我偷偷帶了些東西,你趁熱吃了。”說著從袖中掏出一捧用絲絹包裹的糕點。泫月微微搖頭,抿緊嘴唇。


    “你怎麽這麽強。”泫花急出眼淚。


    “我想明白了,”泫月感到身心疲累,仰躺在泫花懷裏,沒有多大力氣說話,聲音虛弱如絲:“你若真疼我,就在我死後找個幹淨地方埋了,切莫讓那個禽獸近我的身,也不枉你我姐弟一場。”


    泫月一對異色瞳孔轉而凝視泫花,盛滿盈盈的清淚,仿佛一麵微波蕩漾的湖。他想抬手撫摸姐姐日益憔悴的麵龐,手臂抬至半空又被鐵鏈拉垂下來,“隻可惜了你……原本幹幹淨淨的。”


    “我又何曾不想幹淨。”泫花抬手攏了攏發髻上的雕花木簪,一臉淒涼的幸福:“曾經遍體鱗傷地逃走反抗,那時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了。可是一個采藥的愣小子救了我,他待我很好,明明很窮,還頓頓買肉給我補身子。我這才知道,縱使自己多不把生命當迴事,倘若死了,世上定有個掛念你的人會傷悲。”


    泫月聽見姐姐用很輕柔的聲音問他:“有沒有一個人,能燃起你活下去的希望?有沒有一個人,能讓你受盡磨難而不舍離世,隻怕一別萬年?”不知怎麽的,他的眼前竟浮現出一個書生的模樣,不禁苦笑,心想我定是瘋了,怎麽會想到這個百無一用的書生。


    自從貓族戰敗給獅族,他便認清了世上所有人都是道貌岸然的騙子。乃至於同族的親人,麵對災難時也隻會考慮自己的安危。什麽情愛,但凡牽扯了性命,也都不值一提。


    雖然那時泫月尚小,仍記得那個喜慶的場景,一場婚禮變成了他與姐姐的葬禮,祭奠著鮮紅殘忍的花朵。貓族女子一百年即可幻化成人形,泫花剛剛幻化成形,在尚不適應人類身形時被強行套上鳳冠霞帔。泫月年紀尚小無法變形,便在親人的簇擁下被係上一朵紅豔豔的綢花,臥在姐姐懷裏一起上了花轎。


    花轎很紅很豔麗,血光一樣的刺眼,頂部翹起的四個尖角上各掛了一個銀鈴。花轎上下顛簸的前行,銀鈴便發出脆響,在風中叮鈴鈴得搖蕩。姐姐的手很涼,比銀鈴還要涼徹人心。他抬起毛茸茸的小腦袋仰臉望著姐姐,紅蓋頭下滑出一滴溫熱的淚,落進他藍色的左眸裏。


    從此,泫月學會了悲哀與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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