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氣的由涼轉暖,尋常百姓家心心念念的年終於正式的邁出了腳步。


    關於年的來處其實是一種傳說,也可以說是一種信仰,年真正講述的是一個關於時間的故事,時間帶給人們死亡,所以人們需要克服死亡帶來的恐懼,最後人們給自己講述了這麽一個關於克服時間的故事。


    但對於山上人來說,時間並不是無解的,當他們走上了自己選定的道,無論這條道是寬是窄,在這條道上走的越遠,他們就越能夠從時間手中獲得更多的喘息,這條道的盡頭,連通的是真正的神仙都無法揣測的未知。


    所以,山上人對於年就沒有了山下人的敬畏,因為他們相信自己活的要比山下人從容,隻是這一切是事實如此還是隻是他們的臆想,便隻有見仁見智了。


    張平一沒有考慮過這些,那是老年人和讀書人該考慮的事,而少年很年輕並且遠遠算不上讀書人。少年隻知道符是要畫的,字是要寫的,拳是要練的,那麽年也肯定是要過得,就像小時候一樣。


    隻是張平一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身邊會多出個小尾巴,這讓少年有些頭疼。


    小寶靈自那天從這裏迴去以後,是又變迴到了原來的調皮性子,唯一讓自己害怕的人還是自家小師叔,這下子整個靈寶宗就都是自己地盤了。所以原本就坐不住的小寶靈現在是基本見不著人影了,氣的玄冠道人是吹胡子瞪眼歎氣連連,頗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人家師徒之間哪個不是師嚴徒孝,偏偏到了自己這裏就是這種情形,這讓道人都想找自己師尊訴訴苦。


    隻不過原先滿山跑,滿山轉的小女孩,現在卻是大部分時間都跟在自己小師叔身後,少年去哪裏,女孩就跟去哪裏,張平一去研習殿學習符篆,女童也跟著一起去,要知道以前研習殿這種地方女童是說什麽都不會去的,即便是偶爾去了一般也就是轉一圈就出來了,所以少年帶著女童去的時候,著實是引起了一場轟動。當然,引起轟動的主角肯定不是少年,女童身份實在是太高,即便是在張平一平日裏學習的這個絕非一般弟子能夠來的地方也不例外,所以當小寶靈還未走到殿內的時候,就被迫停下腳步接受一眾弟子的行禮,“謝師叔好”“謝師叔好”。偏偏小寶靈還挺享受,雙手背負身後,小大人模樣的點頭致意,時不時的轉頭看看自家小師叔,那嬌憨的模樣讓張平一都禁不住微微搖頭。


    早在小寶靈要求跟著張平一去研習殿的時候,張平一就提前跟小寶靈商量過,對於少年是女童師叔這件事在外人麵前不可提,代價就是要給小寶靈削一支自己使用的那種木筆,這可把小寶靈高興壞了,早在第一次看小師叔練字的時候,女童就喜歡上了小師叔用的木筆,又不好意思開口,隻能眼巴巴的看著師叔在一旁練字。這些少年當然知道,所以便有了這次商量。


    張平一既然是小寶靈的小師叔,按理來說就應該稱的上是一眾弟子的師叔祖,但一是少年本就不願在稱唿上大費周折,二是少年雖身處本宗,但嚴格來說卻不算宗內人,是被人稱作師叔祖,還是稱唿他人師兄師姐,以少年心性,當然選擇後者。


    讓一眾弟子有些詫異的是,這位論身份地位比自家師尊還要高的小小師叔為何會跟在張師弟身後,最不可思議的是竟然還顯的如此乖巧?


    齊夢瑤對於張平一身邊多出來的這位自己的小師叔,確實有些驚訝,等到來到張平一府中,親耳聽到自己身份尊貴的師叔竟然稱唿少年為小師叔,齊夢瑤就有點反應不過來了。直到少年把事情經過詳細解釋一番之後,齊夢瑤才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被自己當成弟弟的少年,竟然是自己名義上的師叔祖,這就讓少女有些糾結,隻不過當她看到少年依舊平靜清澈的眼神之後,頓時又釋然。


    習慣性的摸摸少年的頭,少女在少年一臉無奈的表情中心情愉悅的輕快離去。


    張平一目送少女離去,等到那抹歡快倩影再也見不到之後,少年這才鬆開緊握的雙手,隻見手心之中盡是汗漬。


    殊不知,相比於少女,其實少年更加忐忑。


    這一幕都被一旁女童看在眼裏,謝寶靈拉拉少年衣袖,仰頭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問道,“小師叔,你是不是喜歡剛才那位姐姐?”少年被問的有些尷尬,隨即正色反問道,“如果在炎炎夏日或者是冰冷冬日,突然有一陣習習涼風或是溫暖春風拂過,那你會不會心生歡喜?”女童仔細思考了一番,認真迴答道,“會!”“那剛剛那位姐姐對於小師叔來說就是那陣習習涼風或溫暖春風!”少年看著齊師姐身影消失的方向,不由微微一笑。


    女童看著自家師叔臉上的笑容,對剛剛那位姐姐也開始喜歡了,畢竟能讓自己小師叔喜歡的人,絕對不會差的!小寶靈這麽想著,也開心的笑了起來。


    之後的幾天一切又走上了正軌,大家漸漸習慣了有一位小師叔和他們一起修行。


    唯一不同的也許就是如今來張平一府上蹭飯的人由一位變為了兩位。


    不過這對於張平一來說卻沒有任何不滿,無非就是多準備一些飯菜而已,這對於少年來說可是再簡單不過了。少年這處偏僻院落總是要多些人氣的。


    尤其是在這個新舊交替的美好時節。


    不過,要是有外人在,肯定會被三人之間的稱唿搞的苦笑不得。哪有一個人師叔的師叔卻叫這個人師姐的道理。偏偏這看似不合理的情景在三人身上卻顯的無比合理。著實令人無奈。


    張平一每天過得依舊充實,十楷拳樁少年如今已經能夠完整練習,楷書書法也稍加熟練,少年對於拳勢的理解也愈發深刻。年的愈發臨近並沒有打亂少年的步伐,反而可以說是錦上添花。


    最近幾天少年練拳練字之餘,經常獨自尋些山中密林處采摘狩獵。被小寶靈發現之後,說什麽也要一起去。最後少年實在拗不過女童,隻得帶她一起。


    翻山越嶺對於少年來說那是最簡單不過了,每每走的是閑庭信步,不過女童便沒有這麽好的體力了,雖然相比起其他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來說,女童確實占優。但像這種於密林中另辟蹊徑,卻最是熬人。


    所以盡管女童一開始不想麻煩小師叔,獨自咬牙前行,但最後還是堅持不住,腳丫腫痛。最後是眼淚都痛出來了。


    張平一看的心疼,不顧女童的反對將其背起。這種痛苦少年小時候不隻一次經曆,所以少年深知其中滋味,少年不願女童像自己一樣。但那時候的自己無依無靠,要想活著隻能進山采摘些藥材換取銅錢。所有的委屈隻能自己承受,實在忍不住,少年便找個偏僻的地方大哭一場,哭過之後繼續忍痛翻找藥材。每次迴到家裏的時候,總是被腳上的傷痛的睡不著覺。冬天還好些,因為少年會在晚上將雙腳泡在冰涼的水中,直到沒有知覺。


    所以少年最喜歡冬天了。


    不隻因為能夠睡著覺了,還因為冬天進山采藥的人變的少了,所以少年不用跟在那些大人後麵費力尋找那些他們瞧不上眼的像少年一樣弱小的藥材。


    最令少年高興的是,每到冬天,藥材總是能夠比往常多賣上一文錢。這樣自己距離完成那件願望又近了一步了。


    也不知道,一個本應繞膝於父母身前,享受萬般寵愛的孩童是怎麽活過那些風霜雨雪的?


    更不知道的是,這樣一個倔強的孩子又會有怎樣的願望?


    天道或許不公,人心或許不古,但少年卻從不怨天尤人!


    漸漸的小寶靈也習慣了被小師叔背著,那種感覺,嗯,就像是小時候騎在父親頭上的感覺。


    所以,小寶靈有些想家了。


    正值冬末,密林之中依舊蕭瑟,但隱藏在深處的勃勃生機卻已漸漸萌發,少年憑借著多年深入密林的經驗,於密林中穿梭前行,尋找埋藏於地下的美味。


    每每少年依據土質,地形,周邊環境找到潛藏的奇異植物或是潛伏的野禽伏獸,總能引得女童一陣驚唿,這可比自己滿山瞎逛好玩多了。


    所以女童愈發覺得自家小師叔是全天下最厲害的小師叔了。小寶靈不由也跟著自豪起來,誰讓小師叔最喜歡自己呢。


    不過讓少年驚訝的卻是,小寶靈那異於常人的感知力,雖然女童尚小,但對於天地靈氣的感知確是強大無比。若不是小寶靈在背後伸手指引方向,即便少年經驗再豐富幾倍,也不可能有現在這樣的收獲。


    殊不知,不隻是此山,整個閣皂山那龐大的山絡脈係,都天然親和於女童,女童仿佛牽引著整個山脈的氣機。


    這便是一宗傳承的強大之處,其福源的深厚真真是讓他人心生絕望。所有其他人眼中的奇珍異寶,對於女童來說那是遍地都是,即便是在路上隨手撿拾的一塊石頭,放在別處那絕對是可以引得四方震動的寶貝,而在女童這裏就僅僅是一塊讓人心生喜歡的石頭,自家院子裏多的是。不禁讓人感歎一句:天道不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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