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看了看張所長,“警察小同誌…”


    我吞了口唾沫,心說這張所長都可以做我老爸了,跑到這老頭兒嘴裏卻成了小同誌。


    “老爺子啥事兒?”張所長收起槍,問道。


    “這幾個娃娃都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我保證,他們不會幹出偷屍體的事來,更不會把屍體養成怪物去害人…”


    張所長撓了撓頭,“老爺子說不會,那就不會嘞,我信。”


    “嗯。”老頭兒牛逼的點了點頭,“石娃子。”


    “哎,五爺爺。”


    “你爹的屍體五爺爺會想辦法找到。”


    “嗯嗯。”


    “那行吧。”老頭兒說,“扶我迴家,你們三個一起到我家裏來。”


    這老頭兒住在村子正中的一間窯洞裏,雖然裏麵光線幽暗,但十分幹燥,並且很涼爽。到家以後,老頭兒就把那幾個村民全部打發走了,並且命我關上了門。


    “老爺爺,您是不是知道偷屍體的是誰了?”


    “不知道。”老頭兒說,“我把你們叫來,是想給你們講一個故事…”


    張所長‘唿’了一聲,“老爺子,俺們是來辦案嘞,不是來聽故事嘞…”


    我擺手打斷了他,“讓老爺爺講。”


    白小姐盯著那老頭兒,臉上是一種祈盼的神色,女孩子好奇心都比較重。


    “你們是不是奇怪,我們這個村子裏為什麽會有這麽古怪的喪葬習俗,人死了以後要停屍七天才能下葬?”


    這老頭兒除了說話聲音不怎麽清楚以外,言辭神態怎麽看都是一個見過世麵的人。


    “嗯。”三人同時應了一聲。


    “唉…”老頭兒歎了口氣,“因為多年以前,我和一些其他長輩做過一件損陰德的事情…”說著,老頭兒指了指自己的腰,“看到沒,這就是報應,我們當年害過一個民兵,把他的腰弄折塞進了一口鍾裏,是我親自動手的,現在我的腰就變這樣了…”


    我心中一動,這老頭兒果然便是小晴家族裏的一個長輩。看樣子,當年參與養邪煞的那些人,除了瘋瘋癲癲的楊念生以外,還有健在的。


    “你姓楊,對不對?”我問道。


    那老頭兒渾身一震,“你,你怎麽知道?”


    我‘哼’了一聲,冷冷的說,“我還知道,你們幹過一件更傷天害理的事,你們擔心事情敗露,活生生埋掉了一個你們家族裏輩分最大的人。”


    老頭兒直勾勾看著我,原本渾濁的眼睛也變得明亮起來。


    “那人,那人是我三叔啊,你是怎麽知道的?!…當年,當年埋我三叔就是我指使的…”


    這老頭兒就是楊書軍所說的,當年主持埋他三姥爺,也就是小晴太爺爺的那個長輩。


    隨著老頭兒的講述,我的目光仿佛穿越時間,穿越空間,迴到了那個動亂的年代…


    當年的縣城,到處都是標語,到處都湧動著瘋狂的人群。天空似乎每天都被一種陰雲籠罩著,每天都有人被批鬥,每天都有人家裏被抄。作為以看風水謀生的‘牛鬼蛇神’家族,楊姓家族差不多成了整個縣城人的公敵。幾乎每一個成年人都遭受過批鬥,最慘的當屬小晴的太爺爺,因為他輩分最大,在那間倉庫,也就是王老板後麵買下的那處宅院裏,一關就關到了1974年。


    第八十五章迴憶(2)


    不知道哪一天,老爺子從倉庫裏被收繳來的‘四舊’物品裏發現了一隻木八卦。那八卦正中刻著一個‘庚’字,外圍是一種誰也看不懂的符號。那老爺子本來就懂易學,被關在倉庫裏飽受肉體和精神的折磨後,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故意想讓他報仇雪恨,令他通過那隻八卦參悟出了一種養邪煞的方法。


    被放迴家以後,老爺子召集起家族裏所有管事的人,把養邪煞報仇的事告訴了他們。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具體養邪煞的方法,那老爺子隻傳給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也就是小晴的爺爺。那老爺子的侄子,也就是眼前跟我們說話的這個老頭兒,一點也不知道,他隻是整個計劃的實施者和指揮者。


    被養成邪煞的那個民兵是一個很貪婪的人,表麵上忠於政府忠於人民,與一切牛鬼蛇神以及封建迷信勢不兩立,但暗地裏卻對風水深信不疑,一心想選一處風水佳穴,把先祖的遺骨埋進去,保佑自己家裏出貴人。所以,在看守小晴太爺爺的期間,他軟硬兼施,想讓那老爺子幫助他。老爺子正是抓住了他的這一弱點,告訴他說,倉庫所在地是他夢寐以求的風水佳穴,隻要把河水引到宅眼裏來,把他先祖的遺骨盛殮進壇子裏,埋入宅眼,他家裏必然大富大貴,但具體怎麽操作要等他迴家以後,安排人過來。那人深信不疑,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令那老爺子得以迴到家中。


    老爺子迴家以後,果然安排人來了,那民兵支走了跟他一起看守倉庫的另一個民兵,用了好幾個夜晚,白天小心掩護,終於挖掘出一條暗渠,將河水引到了宅眼。那個做著富貴夢的民兵萬萬沒有想到,河水引到宅眼以後,他會被那些族人打倒在地。那些族人封住民兵的嘴巴,抬出倉庫裏的一口古鍾,將那民兵的脊柱硬生生折斷,塞進了那口古鍾裏,一起被塞進去的,還有害楊姓家族的所有那些人的生辰八字。他們把那老爺子傳授自己親生兒子刻好的一根黑色石柱釘入宅眼,將那古鍾罩在上麵,就這麽掩埋了…大仇得報,那些害過楊家的人一個個死去。但是,楊家人也付出了代價…


    “我三叔(小晴太爺爺)瘋了以後,我們生怕他胡言亂語,把我們養邪煞的事說出去。”老頭兒說,“當時也不知道怎麽了,我就像鬼迷了心竅一樣兒,感覺我三叔反正活不久了,如果他死了,可以保全一族的人。當時就在院子裏商量,我問他們誰去動手,最後我那堂弟(楊念生)說他去。然後,他就親手掐死了我三叔。可是,我三叔沒死絕,送葬的時候,棺材一震,醒了,在裏麵用指甲撓棺材板子,我那堂弟當場就嚇瘋了。所有人都嚇壞了,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最後我狠了狠心,一咬牙說下葬,我三叔就被活埋了…”


    這老頭兒的講述和當初楊書軍的講述如出一轍,隻不過,楊書軍當年還小,不是當事人,他不知道那民兵被養成邪煞的過程。


    我和白小姐都知道這段往事,隻不過所知道的沒有這老頭兒講的詳盡,因此,兩個人都沒那麽吃驚。張所長越聽眼睛瞪的越大,聽老頭兒說到小晴太爺爺在他的主持下被活生生埋掉了,張所長‘啊呀’一聲,腦門兒上的筋都鼓脹了起來,一張本來就黑的臉變得更黑了。


    “你們,你們太無法無天嘞!”


    “怎麽?”老頭兒斜眼看了看張所長,“警察同誌是想抓我麽?”


    被老頭兒這麽一問,張所長不由愣住了,我估計他的想法可能跟我差不多,像這種文革時期的案子根本就沒法辦理,因為那本身就是一個是非顛倒的時代,試問,有多少打死過人的兇手,如今仍舊安然活在世上?再說,已經過去這麽多年,這老頭兒如今已經是風燭殘年了,連站都站不穩,難道還要抓他不成?…


    說了這麽多話,老頭兒看來累壞了,再加上他那種古怪的‘坐姿’,喘氣越來越粗。我急忙將老頭兒扶坐在床頭,墊了兩個枕頭使他斜靠在那裏。這老頭兒的腰根本直不起來,蜷曲在那裏,活像一隻幹癟的龍蝦。


    “唉…”老頭兒歎了口氣,“我當年的確造了孽,被抓去槍斃…槍斃十次也不多,不過,警察小同誌,你聽我把這個故事講完,講完以後隨便你怎麽處置都不要緊…”


    張所長擺了擺手,老頭兒用渾濁的眼睛看了看我,“對了,我還沒問你,你這娃娃是怎麽知道我們家族裏這段往事的?”


    我把小晴父親衝煞中風,我們為了追查原因,救那老爺子,來到河北,找到楊書軍的事告訴了那老頭兒。


    “你,你說什麽?山娃子(小晴父親)衝煞中風了?”老頭兒一驚,似乎想要坐起來,但他忘了自己的腰根本不聽使喚。


    “嗯,怎麽了老爺爺?”我疑惑道。


    “這,這…雖然我不敢斷定養邪煞的人是誰,但我之所以給你們講這段往事,就是想讓你們知道,當年我三叔把養邪煞的具體方法隻傳給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也就是山娃子的父親(小晴爺爺)。如果山娃子的父親不在世了,那會養邪煞的就是山娃子了,他爹應該把方法傳給了他。可是,現在像你說的,山娃子中風住院,那邪煞就不可能是他養的…”


    這老頭兒雖然年紀大了,但思維和邏輯都非常清晰。


    我搖了搖頭,“如果小晴父親會養邪煞,他就不會衝煞中風了,他連最基本的風水常識都不懂,埋你三叔那座墳的墳坡被人破壞了,並且有高壓線從墳頭上空穿過,導致墳墓的生氣死掉,他都看不出來。”


    “怎麽可能?這麽簡單的風水問題他都看不出來?他父親當年在我們家族裏可是看風水的高手。”老頭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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