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陽光被窗紙遮擋,室內有些昏暗,於是宮侍點了些微的燭火。


    謝臨低著頭,將奏折一一看過去,清晰的眉眼,從明重謀的角度看過去,總有種心如靜止了一般,賞心悅目的感覺。


    他瞅了瞅手裏的奏折,搖了搖頭,隨手扔在一邊,走到謝臨麵前來,手拄著桌子,一彎腰,湊到謝臨耳邊,“朕的丞相大人,還在看奏折呢?”他低笑,“這麽靜謐的時候,隻有你我兩個人,你也能看得下去。奏折就這麽吸引你?讓你連我都不願意看上一眼。”


    這裏是禦書房,而她,就坐在他的不遠處。


    謝臨本來說,不會再來的,可是明重謀卻勸她迴來。


    她是他的師。他的國家,靠她才處理得井井有條。沒有她,明重謀想不出大楚會是什麽樣子。她不願意進入禦書房,就等於放權,將權力完全交付他的手中。


    這更等同於,他們的連接幾乎斷到殆盡。


    大楚如此富饒,這片土地,姓明,主人是明重謀這位大楚天子。可是他亦想讓謝臨參與進這份江山來。


    他想與她共享江山。


    也因此,當謝臨又一次,一步一步地踏入到禦書房中來的時候,她穿著朝服,平靜一如往昔。他卻忽然有一種,她正一步一步,逐漸踏入進他的內心的感覺。


    他忍不住吻了吻她的臉頰,“謝臨,我真不敢相信,你就坐在這裏,就這樣接受我了。”他在她麵前似乎總是掩飾不了心境,盡管他已經身披龍袍,登基成為帝王之尊,天下盡在腳下。


    謝臨一直在看著他成長,其實他何嚐沒有發現謝臨的變化。


    她一直鋒芒畢露,才華橫溢,但也許是背負得很重,她的腰卻比以前挺得還直。


    歲月似乎是厚待她的,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明顯的痕跡,所以他才能如此坦然地與她站在一起,仿佛他們之間毫無光陰的隔閡。


    明重謀忍不住笑了笑,也許是他的笑聲太奇怪,謝臨偏頭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陛下,您站開點,擋著光了。”


    明重謀一怔,一低頭,果見自己好大一片陰影正好遮住身後的燭光,隻得微側了側身,讓開了些,再看謝臨仍一副認真的樣子,才扶額無奈道:“真是一本正經的丞相大人,朕就不該對你抱有期待。”


    明重謀將她手中的筆從她指尖抽出來,擱到一邊,然後扳過她的肩,“謝臨,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要叫我陛下。”


    謝臨抬頭,“可是您就是陛下。”


    “可是朕還是你的情人,你的愛人,我對你有感情,想和你長相廝守,”明重謀認真地說,“你想過麽?”


    他緊盯著她的目光令她忍不住想躲閃,“這……陛下,此事還言之過早。”


    “不早了,”明重謀說,“朕想過了,朕想立你為後,與你共享這江山,你可想要嫁給我,我想過了,一定要八抬大轎明媒正娶,把你娶迴家,一定要讓你成為朕的,立刻!”


    明重謀越想越是愉悅,麵上更是有些眉飛色舞起來。


    謝臨看著他似乎很高興的模樣,眉色忽然有些暗淡,“立臣為後?陛下,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談吧,現在談這些,還為之過早。”


    “早?”明重謀詫異,“這有什麽早的,你我情投意合,你的地位,又不是配不上我,天下的女人那麽多,我卻隻想娶這麽一個,這又有什麽早?更何況,你女兒家的清白都給我了,朕就算不是皇帝,就算隻是個平民,但也是個男子,得負起責任來,把你娶進門。這還說早,那什麽時候才是合適?“


    謝臨微微偏頭,沒有讓他看到自己眼中流露的情緒,隻是拒絕,“陛下,臣隻覺得,此時確實為之過早,而且自古以來,後宮不得幹政,臣若為後,定須不再助您處理政事。您親政時日不久,此時並非你我成婚的時機。”


    明重謀睜大了眼,仿佛不可置信,“誰說你為後之後就不能處理政事了?我可從來沒有這麽想過。”


    謝臨皺眉,“陛下,自古後宮就不得幹政,本朝又從無特例,現在臣對外身外男子,拜相尚可名正言順,可是一旦臣恢複女兒身,恐怕就不止那些大臣官員們不服,恐怕天下人也要不服。若臣處理事務得當,倒也罷了,但若萬一天災**,恐怕就要說臣女**國,到時候泱泱之口,就如防川,那是防不住的。”


    明重謀哼了一聲,“他們敢不服?朕是皇帝,朕的命令才作數,他們的話算什麽?到底朕是皇帝,還是他們是皇帝?你到底聽誰的命令?”


    “當然是您的。”


    “這不就得了。”明重謀怒道,“他們敢說你,朕就剁了他們的舌頭,砍他們的頭,看他們還敢說!”


    “您是皇帝,您可以以暴製暴,”謝臨盯著他,輕聲說道,“可是臣想讓您做大楚的明君,名留青史,讓後世提起您,就稱讚您的文治武功,稱讚您是大楚了不得的英明皇帝,更是史上都少見的明君。臣不想就因為臣是個女人,就給您抹上那些罵名。那不值得。”


    明重謀被她的話怔愣了一下。


    他們,從來隻想讓國家昌盛,使大楚外無侵擾,內無煩憂,歌舞升平,百姓安居樂業,萬兆皇帝更會成為會被後世交口稱讚佩服的治世明君。


    明君,容不得一點汙名,一點瑕疵。他隻能站在那裏,供後世敬仰。


    “這樣,豈不是苦了你?”明重謀想這樣問,可是那話忽然就哽住在喉間,吐不出來。


    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朕不願意。”他聽到自己這樣說。


    謝臨盯著他,緩緩道:“這是明君的代價,陛下,就算您不願意,也不得不接受。”


    xxx


    這兩天,刑部甄沐有一個煩憂。因為謝臨又來看他了,而且順便還問了問沈和英的情況。甄沐本來還覺得自己莫非入了丞相大人的青眼,步步高升指日可待,可是大人見到他,卻不問他的狀況,問的事總是和沈和英有點關係,這件事令甄沐感到十分鬱悶。


    “大人,”甄沐表示了一下決心,“沈和英這個年輕人,有才華,肯做,又認真辦事,這樣的人,下官當然器重他,平日裏自會多給他曆練的機會。”丞相大人在憂心什麽,甄沐自然心知肚明,他雖然貪,卻也十分會察言觀色,否則也不會坐到現在這個位置。


    謝臨微微點了點頭,“甄大人,此次來,謝某有個不情之請,因為你是他的上級,謝某難免要對你說一下了。”


    甄沐趕緊道:“大人言重了,有什麽話,您盡管說就是了,下官洗耳恭聽。”


    謝臨道:“謝某想要收沈和英為學生,若是這樣,恐怕要帶他到各處曆練曆練,長些見識,好在他現在隻是推官,謝某希望他把手邊的事情放一放,把它們交給別人去做,隻是這樣,恐怕要給刑部增添許多麻煩,所以需爭得你的同意。”


    甄沐一驚。丞相大人收沈和英為學生?


    謝臨的學生本就少,要說有,也隻有陛下那一位,現在這位丞相想要收徒,隻怕有讓對方繼承其衣缽的意思。


    難道謝臨屬意沈和英坐下一任的丞相?可是謝臨還如此年輕,不需要這麽早就下決定。


    甄沐思前想後,隻覺越想思緒越是混亂,此時隻得恭敬道:“大人有所要求,下官自然從命,決無二話。”


    “好小子,這種好事居然輪到你頭上了。”陸近看到沈和英的時候,不禁眉飛色舞,有那麽幾分喜色道。


    沈和英卻端著酒,看著似乎沒有陸近那麽喜上眉梢,卻也不禁唇微彎,“也不過隻是丞相門生而已,算不得什麽。”


    “算不得什麽?”陸近哼了一聲,“你說得倒是輕鬆,當朝丞相的學生,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去當都不能如願,你就知足吧你。”


    沈和英忍不住展顏笑道:“我當然知足,你可不知道我有多知足。”說著,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天下讀書人,最夢想的,就是能憑一己,扭轉乾坤,治國家平天下。他成為丞相的學生,甚至很有可能是唯一的學生,這就幾乎成功了一半。丞相的門生,怎可能不會平步青雲?更何況自己更得充足的機會去接觸這位帝師,去學習,彌補自己的不足。


    這確實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沈和英想。


    陸近又和他笑鬧了一會,想起那位丞相大人平日裏的為人處世,和鋒芒畢露,又忍不住皺眉,“和英啊,這事雖然說好,卻也似乎不盡好。別說那位大人奸相的名聲,就憑他那一股子記仇的勁兒,你要是在他門下,恐怕討不到什麽好果子吃,還是萬事小心點,別還沒怎麽樣,就惹到一身腥。”


    沈和英將不以為然藏在心裏,麵上隻是又笑笑,“這個自然使得,你不用那麽擔心。”


    其實謝臨雖說對甄沐講過要收沈和英為徒的話,可是她卻叫甄沐不要把這件事對外透露。所以這件事,本應隻有她,甄沐,和沈和英三個人知道。


    不過沈和英將這件事告訴給陸近,不止是因為他和陸近之間的關係好,而且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陸近和他,是這屆科舉唯二兩個留在京師的考生,他不想因丞相收徒這件事,鬧得兩個人以後發生不愉快,這對兩人將來的仕途,都會有所影響。所以沈和英先有所告知,並且囑咐陸近,也不要和其他人提起。


    陸近雖然好動,又容易闖禍,但是也還分得出輕重。沈和英既然鄭重告訴他不要透露給其他人知道,他自然也不會大嘴巴到處去說,因此知道收徒這件事的,隻有四個人而已。


    後來,過了許久,有一次沈和英問謝臨:“這天下讀書人這麽多,您為什麽單單收我為徒?”


    謝臨當日隻是負手,看向遙遠的天空,天邊的彩霞,如抓不住的往事,或者,她隻是在看著那遙遠的,掌控不住的未來。


    許久,謝臨才悠悠道:“……或許,是因為你和我最像,卻又最不像吧。”


    沈和英行事穩重,有抱負,有恆心,有勇氣,敢於背負。


    他有著她很多很多的優點,但是他卻沒有她的眾多缺點。


    她鋒利,有棱角,不願忍耐,爭強好勝,現實,功利,恩怨分明。這些缺點,他的身上都沒有。


    所以,她是先帝選中的萬兆年間的丞相,去除大楚的毒瘤的極致手段,輔佐萬兆皇帝披荊斬棘,開拓宏圖霸業。


    而他則善於擔起責任,是最好的守成者和輔佐之臣,是萬兆年間最適合明重謀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


    沈和英又問謝臨:“您既然收我為徒,卻為何不讓我行三跪九叩大禮?學生也隻是拜拜師尊師伯他們的牌位,若是入了您的門,這些禮儀不可費。”


    所謂的師尊師伯,也不過就是謝臨的父兄而已,她亦無師,除了兄長所授之外,幾乎都是自行領悟,自然也無所謂俗世中讀書人還分什麽派別。


    沈和英堅持要行三跪九叩之禮,這才算真正的拜師,可是卻被謝臨拒絕了。


    不過這一次,謝臨卻沒有答話,她隻是微微一笑,任有一些冷的風,吹拂在頰邊。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更得好晚,淩晨三點了都。


    天亮後的中午還會更一章,各位等我迴複留言的親們請稍等,我更完了一起迴複喔~


    還有徐州老人的地雷,我之前一直木有看到,實在不好意思,得緊急表示一下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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