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也是一驚,注意力都在撲過來的李世民身上,可下一刻,她手臂便是一痛,短劍被人卸下,緊接著便是從背後被人死死箍住了。身後就是斷崖,怎麽會有人?


    她驚詫地迴頭,怒道:“誰?你給我放開!”


    身後那個侍衛一臉冷色,絲毫不敢放鬆,隻用力把人從岩石上抱了下去。下一刻,高陽就被送進了李世民懷裏。


    李世民這迴是真的被嚇到了,一張臉黑得比當年在戰場上殺敵還要冷凝。他用上了大力氣,死死把高陽的手扣在身後,半摟半抱地把高陽拖下山崖,沉聲嗬斥道:“你給朕安分點!”


    高陽氣狠了,瞪著李世民,根本不管他鐵青的臉色,便是頂嘴道:“你放開!我不會嫁的,你就算把我找迴去,我也不嫁!我明兒就讓房家變成長安最大的笑話!”


    房遺直跟在身後,聽著高陽咬牙切齒的話,眉宇間已是染上了憂鬱。他看了看李世民摟緊高陽的身影,眉頭就皺得更狠了。其實他也不死心,但同時,他也想不明白如今陛下究竟是什麽意思?這是婚禮繼續還是告吹了?


    李世民已經把高陽帶到馬車旁了,他一手伸到高陽腿彎裏,一手攬在人身後,一用力便是把人抱了起來,彎腰進了馬車。


    待坐進馬車裏,李世民也沒把人放開。他垂著眸子,目光深沉地看著滿臉怒氣的高陽,半晌才道:“高陽,你是不是特別恨朕?”


    高陽從山上折騰到山下,已經是沒力氣了,神色怏怏地半靠著李世民,冷哼了一聲,是看也不看李世民。


    李世民隻覺得心裏的疲憊一陣陣湧上來,他卻不想在高陽麵前流露出來,便隻是語氣淡淡地說道:“朕知道,自從當年玳姬的事,你和朕就有隔閡了。朕也想不通,父皇難道不疼你?你憑什麽就老是為了別人和朕鬧脾氣?”


    他伸手抬起高陽的下巴,逼著高陽看著自己,一字一句地問道:“先是玳姬,接著是李恪,就連太子,你也能心軟,為什麽不能設身處地體諒一下朕?朕是你父皇,還能害了你不成?”


    高陽的下巴被李世民捏著,人又被困在他懷裏,李世民身上危險而壓抑的氣息完全籠罩住了她,這個姿勢讓她心裏別扭極了。她也不知道是哪裏別扭,但直覺不對勁。可是想著不能在李世民麵前示弱,她便是硬生生壓下心裏的忸怩,隻強撐著冷臉,道:“你逼我的。”


    “朕怎麽逼你了?”李世民努力掩藏心緒,但話語裏還是忍不住帶上了一絲火氣。


    “誰受得了天天被人盯著?你派了多少人每天盯著我?一天天,自我出宮,我就每天緊著弦。隻要想著我的一舉一動,和誰說了幾句話,一天睡了多少時辰,吃了多少東西,都被人盯著,我心裏就煩躁地想殺人!”高陽已經破罐破摔了,她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麽?


    李世民皺著眉頭看著再也不掩飾情緒的高陽,眼裏倒是閃過了一絲困惑。


    見狀,高陽便是冷笑了一聲:“可那是你的人,你是誰?皇帝!你要盯著我,我就得忍著。就是養隻鳥雀,也沒誰時時盯著它吃喝的!我呢?每次進宮,你倒是滿臉慈父麵孔地關心我起居呢,我是聽一次,心裏就得忍一次氣!”


    李世民終於忍不住了:“父皇是關心你……”


    高陽死死盯著他,眼底竟是不屑:“關心我?你有那功夫,怎麽不去關心關心廢太子、魏王他們?他們還是你儲君嫡子呢。你要是也這麽盯緊了他們,朝堂上哪還有那些肮髒事?”


    李世民被她問得心裏堵得慌。此刻,他倒是也覺得自己的舉動可能有些不妥了。他對高陽的獨占欲似乎太強了,以至於高陽早已察覺到,甚至長久以來還很反感。但他卻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他給高陽寵愛、榮耀,還給她尋駙馬,忍著、壓著,隻是關注高陽的起居而已,又有什麽錯?


    他不動聲色的表情、不以為然的眼神,看得高陽心裏愈加火起。她看著李世民,冷冷道:“我就想不通了,你是我父皇,為什麽就看不得我好?”


    李世民眼神幽暗地看了眼高陽,半晌,沉聲道:“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胡鬧夠了,就給朕安安分分嫁人。”


    高陽不可思議地看著李世民,合著她那麽多話就都是廢話?她做那麽多事在李世民看來就是胡鬧?再沒哪一刻比現在更讓她確定了,她的父皇是真的不疼她。高陽眼裏的光亮終於熄滅了,就連憤怒的火光都不見了。


    李世民卻沒注意,他看著一瞬間安分下來的高陽,倒是慢慢放開了手,轉身拉開一旁的矮櫃,就從裏麵取出了一身華美的紅色長裙,道:“換上。長安立馬就到了。”


    高陽怔怔地看著眼前金絲銀線織成,又鑲嵌無數玉飾珠寶的紅衣,手腳冰冷,整個人就僵著,半點不動。


    李世民目光暗沉地看著高陽,說道:“這迴跟出來的都是侍衛,沒宮人,自己換上。”話語落,他便是轉身出去了。


    可是,高陽還是不動。她不想換上,她恨不得拿把剪子把這身衣裙鉸了。馬車裏寂靜得很,半晌,她才像是重新掌握了思維一樣,忽然鬆開了攥緊的手。手心裏,是剛剛那個侍衛塞給她的一個紙團。


    她怔怔地把那紙團打開,待看清那熟悉的字跡,她的眼淚啪嗒一聲就糊了紙團上好幾個字。她捂著胸口,忽然就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那是李恪讓人傳來的,他讓她別擔心,他已經安排好人去房府了。就算高陽嫁過去,也不會有事的。


    她終於伸手攤開了那身衣裙,又在底下見到了一整套的頭麵。她看著裏麵華貴的金簪,伸手將紙團揉成細條,塞進了其中空心的簪身。


    而外麵,李世民一直凝神聽著裏麵的動靜,直到最終傳來窸窣的聲音,他才緩了神色。


    馬車在房府外停下,李世民一手拉著高陽,就從大門走了進去。高陽的手還是涼的,整個人安分地順著李世民的動作。


    那身紅裝實在美,傍晚房府的燈火映在上頭折射出無數光華,愈發襯得高陽膚如凝脂,宛如神女下凡,長長的衣擺就鋪散在身後,隨著高陽的腳步,拖出了一地雍容。李世民執著高陽的手一路進去,無數人的眼睛盯在高陽身上就挪不開了。


    大堂裏,長孫皇後竟然高坐在上麵。她看著進來的李世民和高陽,以及身後跟著的房遺直,臉上驚詫的神色一閃而過。走進來的李世民看見皇後,心裏也是微微一驚。


    他才想說什麽,長孫皇後已經急急從上麵下來了,雖說臉上看不出來,但步子卻是匆忙的。她端著笑走過來,伸手把高陽拉到自己身邊。


    近前來,她才看清高陽臉上胭脂也掩不住的蒼白脆弱,心裏便是一疼,轉頭看著李世民,便是搶先開口道:“陛下怎麽過來了?高陽病著,就該歇著。等過段時間,高陽就得去道觀替臣妾祈福了,臣妾這心裏都不好受……”


    高陽唰得轉過頭,驚訝地看著長孫皇後,滿臉錯愕。


    李世民也是一愣,一時沒弄清長孫皇後這是什麽意思。


    大堂裏的人都關注著這裏。長孫皇後笑了笑,袖子底下掩著的手便是捏了捏高陽的手,道:“這幾年大唐大事小事不斷,臣妾也鳳體不安,高陽有這份孝心,願意替大唐祈福,實屬可貴,陛下也該體諒才是。”


    剛剛還隻是替皇後祈福,如今卻是變成替大唐祈福了。


    高陽腦中靈光一閃,忽然就想到了大唐公主出家當女冠的事,雖然太宗時期似乎是沒有的,但皇後如今說了出來,她卻是忽然就想到了。


    她的眼睛便越來越亮,看著皇後的眼裏皆是驚喜。好在皇後已經用小動作提醒過她了,她當下配合道:“為母後、為大唐祈福,是兒臣應該做的,父皇隻是舍不得兒臣……兒臣也明白父皇的愛女之心。”最後四個字,高陽說的有些艱難。


    一旁的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後,又看了看高陽,忽然道:“是啊,朕實在是舍不得高陽啊……”


    見兩人都很配合,長孫皇後心下就是一定,嘴角的弧度也自然了些:“陛下安心,好在李道長也說了,高陽是有福之人,替大唐祈福三年,大唐今後必能風調雨順,隻是三年而已……”


    “嗯。”李世民應了一聲。


    大堂裏注意著帝後的人,聽得皇帝皇後的說辭,不管心裏琢磨什麽,見李世民應聲,當下嘴上都開始附和起來。


    房遺直眼神閃爍地看著眉宇間又染上歡喜的高陽公主,心裏的苦澀都快溢出來了。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這怕是皇後自己的主意。可是,陛下也配合著演戲,便是塵埃落地了。賜婚的旨意沒撤迴,但是三年……誰知道三年後是怎麽樣?他和公主到底是有緣無分嗎?


    不管旁人是怎麽想的,高陽卻是歡喜極了。她看著皇後的眼裏滿滿都是感激和歡喜。就算李恪事先已經有了安排,但畢竟不用嫁出去更好啊。


    眼見著高陽眼裏似乎快要落下的眼淚,長孫皇後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別失態,接著轉身拉著高陽的手就跟著李世民往前麵走去。


    李世民看了眼下麵喜宴旁站著的房遺愛,目光在他胸前的大紅花上一掃,便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皇後,接著便是朗聲道:“今兒雖不是朕嫁公主的日子,但也是喜事啊!”他端起酒杯,轉頭看向房玄齡,道:“玄齡啊,朕還得再把掌上明珠留個幾年,你可別怪朕啊。”


    房玄齡笑著端起酒杯:“自然。高陽公主是為大唐祈福,臣心中明白。”


    對視間,兩人便是仰頭將杯中酒喝了個幹淨。


    長孫皇後看了眼高陽,也端起了酒杯:“今日乃是端陽縣主與房家次子的婚宴,本宮在此祝新人白頭偕老!”


    “謝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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