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走了,在他甩下那兩句話後,就頭也不迴地走了。


    高陽呆呆地坐在秋千上,隻覺得李恪離去的背影似乎也透著傷心。她吸了吸鼻子,心下直納悶:他不是來安慰自己的嗎?怎麽看起來比她還難過的樣子?


    想了想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高陽起身,就往立政殿走去。自從那日被李世民嚇到,她便有幾日是住在長孫皇後宮裏的,再後來與李世民冷戰,雖是得知了生母之事,但她反倒是更依賴長孫皇後了——十幾年的情分,畢竟不是假的。


    高陽穿過花園,上了長廊,剛轉過彎,就看見太子承乾正站在長廊的柱子旁,明顯是在等著她呢。


    眼見著高陽的衣袂閃過花木,太子承乾臉上就揚起了一抹得意洋洋的笑,佇立原地等著高陽走過來。他得意的眼神在高陽微紅的眼眶上掃過也隻當沒看見,隻是笑著道:“又去找李恪了?他怎麽也沒哄著你啊?”


    高陽淡淡地看了眼承乾,腳下步子都不停,隻道:“要你管!”


    “哎呀,硬氣啊!”承乾起步跟上,嘴裏說道,“難怪敢和父皇耍脾氣!”


    高陽本就心情不好,聞言,當下沉了臉,道:“你究竟想幹嘛啊?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有話就直說!”


    太子承乾一噎,隨後便開口道:“哥也就想問你拿樣東西,我往日裏也送了你不少玩意兒,這迴問你拿一樣,不過分吧?”


    高陽有些驚訝地抬頭看向承乾,道:“我有什麽東西是你沒有的?你竟然來問我要!說說看,什麽東西?”


    承乾微微傾過身,有些遮掩地說道:“你宮裏不是有個叫稱心的小家夥嗎?”


    高陽挑了挑眉,略一想,便是有些遲疑道:“小太監?”


    “對!就是那個小太監,叫稱心的。”承乾神色歡喜地一拍手,點了點頭。


    高陽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有些歡喜得過分了的承乾,疑惑道:“你要他幹嘛?”


    “玩兒~”承乾撇了撇眼,露出一副“怎麽這都不知道”的神色。


    高陽心下頓時就是一個咯噔,她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遍太子,沉聲道:“玩?你問我要個人去玩?你要怎麽玩?”


    承乾被她問得有些張不開嘴,這問題怎麽好意思和高陽這個小姑娘說?當下,便是有些支吾。


    高陽一看他那神色,心裏那離譜的猜想就落實了七八分,當下就皺了眉,低聲道:“你這會兒到不好意思開口了?那剛才怎麽就說得出口了?”


    承乾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好。可是高陽仍舊往下說道:“你還記得自己是太子吧?宮裏宮外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呢?你今兒問我要個小太監,明兒這事說不定就人盡皆知了。你是嫌魏王他們……”


    承乾被駁了麵子,當下就不耐煩聽高陽再說教了,隻道:“哪來那麽多話!魏王怎麽了?我是他親哥!你就說,給不給?”


    高陽本是好意,被他的態度這麽一激,當下就是火起,直接就迴絕道:“不給!”


    她看了看臉色陰沉的太子,生氣道:“我就看不得誰這麽和我說話!誰都不行!就算是太子也不行。就算你將來當了皇帝,也不許你這麽欺負我!那小太監還是我宮裏的呢,你這是問我要還是明搶啊?啊?”


    “高陽,你……”承乾氣得在原地轉了轉,揮了揮袖子,道,“你敢和我翻臉?”


    “翻臉怎麽了?”高陽咬牙瞪迴去。


    承乾的臉色愈加難看了:“你知不知道你是誰?你知不知道天高地厚?”


    高陽反擊道:“你就知道天高地厚了?”


    “高!陽!”承乾咬牙切齒地看了眼不服氣的高陽,抬手就往北宮一指,道,“你娘是個瘋子,你也是個瘋子!父皇和我母後,哦,還有我,給了你這麽多年臉,是看你可憐,你懂嗎?你別給臉不要臉,蹬鼻子上臉。我告訴你,以往是看在父皇的麵上,沒人跟你頂真,都讓著你。我今兒問你要個小太監,那是我看得起你,你懂嗎?”


    高陽氣得眼都紅了,胸口起伏著喘了幾口粗氣。就在太子以為她會氣得失了理智時,高陽竟是硬生生忍了下去,甚至在臉上扯了個笑,道:“那我還得感激一下,多謝太子看得起了。”


    承乾被她眼裏的冷意嚇了一跳,緊接著就聽高陽冷笑了一聲,道:“太子看得起我,問我要個人,按理也不能不給,但實在不巧的很,那個叫稱心的小太監福薄,前兩天身子就不舒服,我看他這病蹊蹺,得挪出去養養,怕是去不得東宮了。”


    承乾被高陽一連串的話弄懵了,細細一品,方才迴過神來,當下道:“好你個高陽!從今往後,我承乾和你斷絕兄妹關係!我沒你這個妹妹!”


    高陽被他這句話氣得個倒仰。她不過是氣話,怎麽也不會真的罔顧性命。可萬萬沒想到,氣話竟是招出了太子的這一番真話。為了個小太監,要和她斷絕關係?可見他當真是從未把她當做過妹妹!


    高陽氣得太陽穴一陣突突,腳下竟是有些站不住,扶著一旁的柱子就直吸氣,瞪著太子承乾,一時間竟是再也說不出話來。


    可承乾卻還嫌不夠解氣,轉身指了指不遠處的立政殿,道:“你是要去我母後那兒吧?你真有本事,就別去啊!敢和父皇耍脾氣,倒是知道要扒著我母後的大腿了?你生母呢?高陽,你好本事!我都做不到呢。”


    話語落,高陽的臉色刷的就白了。她哆嗦著嘴唇,直直看著承乾頭也不迴地離開,心窩子就像被捅了一刀。她隻覺得整個人從頭到腳就像被浸在了冰水裏。下一刻,她便是眼前一黑,哇的一聲就嘔出一口血來。


    甘露殿


    李世民怔怔地坐在龍椅上,看著一旁掛著的鳥籠子,裏頭是兩隻金翅鳥。他身邊,李恪正低眉順眼地站著,整個宮室安靜極了。


    半晌,李世民方才又出了聲,像是要證實什麽一樣,再問了一遍:“她就和你說了這些話?沒再說別的?”


    李恪低頭,恭敬地迴道:“是的,高陽就說了這些。”


    “那我讓你開解一下高陽,她如何?”李世民有些疲憊地按了按眉間,問道,“她今日心情好些了嗎?”


    李恪斟酌了一下,有些猶疑地說道:“……比起前幾日應是好上不少了。但……”


    “嗯?怎麽樣?”‘


    “但我見高陽近日眉頭不展,似是憔悴了不少,下巴都尖了。”李恪想了想,不掩擔憂地皺眉道。


    李世民長歎了一口氣,剛想說什麽,就聽見外頭一陣慌亂,一個小太監竟是不顧禮節地衝了進來,一進來就涕泗橫流地撲到了地上,哭道:“陛下,公主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乍一聽見這話,李世民心裏就是一陣慌亂,揚聲嗬斥道:“說清楚!哪個公主?!”


    小太監哭得不能自已,哽咽著大聲道:“十,十七,公主。”


    此言一出,李世民、李恪都懵了。李恪再顧不上別的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哭得好像死了爹娘的小太監,一轉頭,就衝了出去。身後的李世民這才像是迴了神,當下腳下便是一陣趔趄,扶著一旁的太監,這才站穩了腳,迴過神,便是吆喝著備架。


    皇後的立政殿此刻忙成了一團,宮女太監忙進忙出,所有人的心都揪著。


    太子承乾正跪在殿外,殿內長孫皇後紅著眼睛坐在床沿上,一邊緊緊握著高陽的手,一邊忐忑地看著太醫把脈。


    老太醫看了眼床上臉色慘白的高陽公主,眉頭皺得死緊,左手換右手,連把了兩三迴脈,嘴巴閉得比蚌殼還緊,就是不說一句安心的話。


    長孫皇後急得眼淚直往下掉,顫著聲音道:“公主究竟怎麽樣?你給句準話。”


    老太醫沉著臉,長長地歎了口氣:“公主這是怒極攻心,才嘔了一口心頭血。”


    “什麽心頭血?!”一腳剛跨進來的李世民就聽見這一句,心肝都顫了,他整個人歪了歪,被一旁的李恪扶住,緊接著就瞪著眼看向太醫道:“你給朕說清楚,高陽如今究竟怎麽樣了?”


    太醫跪了地,誠惶誠恐地答道:“怒極攻心,再加上之前就已經鬱結於心、憂思甚多,病情來勢洶洶,怕,怕是會……傷了元氣。”


    李世民的心一沉,跨過門檻,就往床邊走去,嘴裏詢問道:“傷了元氣會如何?”


    太醫往一邊挪了挪,也不賣關子了,直接道:“公主還小,說不準。可能會落下個氣喘咳嗽的病根,也可能將養了幾年就補迴來了。不過,就算補迴來,往後也得仔細著才行,到底不比常人健康。”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心總算定了定。李世民揮了揮手,示意太醫去開藥,便是坐到了皇後身邊,細細看了看床上的高陽,臉沉如水,也不知再想些什麽。剛放下心的眾人,又在李世民陰沉的氣場裏提起了心,就連長孫皇後都幾番想要開口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閉了嘴。


    半晌,李世民站起了身,大踏步就走了出去。


    長孫皇後驚疑地和身邊的宮女對視了一眼,還沒決定是留下照看高陽,還是出去看看陛下,就聽得外頭傳來太子承乾一陣痛唿,緊接著便是李世民怒氣磅礴的嗬斥:“和高陽斷絕關係!你要不要和朕斷絕父子關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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