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不可啊太子殿下!”所有禦醫都被嚇得不輕,紛紛出言阻止。眼看著他們的太子爺就要將藥往自己嘴裏送,他們卻你瞪我,我瞪你,完全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動手阻止。


    那可是太子爺啊!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爺!


    這要是動了手,傷到了太子爺,他們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賠的!


    隻是,若是讓太子爺當真吞下了那不知所以然的玩意兒,萬一出了點兒什麽事,那他們同樣是死路一條。


    正在他們猶豫著要不要衝上去的檔口,一隻寬大、此刻卻略顯憔悴的手,徑自阻止了胤礽的動作,在感慨著此人大膽舉動的同時,所有人又悄然鬆了口氣,接著,在看清對方容顏的時刻,所有人的那口氣又提了起來,膝下一軟,直直跪了下去:“皇、皇上吉祥!”


    康熙沒有心思搭理他們,隻是淡淡掃了他們一眼,便又看向了胤礽。


    他其實之前一直沒有如同以往那麽睡深,雖然倦意如同潮水一般湧上來,可是,今日不知為何,他總也睡不深。因此,胤礽與幾名禦醫的對話,以及其他幾道陌生的聲音,迅速將他從淺眠中拉醒。


    初初醒來時的疲倦比之前更深,卻完全抵不上他心裏的焦急。甫一睜眼,便瞧見了胤礽危險的舉動,他也顧不得說話,甚至顧不得虛弱地、近乎站不起來的身體,強行挪動了腳步下床衝了過去。


    那一刹那的驚慌完全戰勝了這麽長久來的病痛與虛弱。他看著胤礽的神情似乎很平靜,他的手看似很穩。可是隻有胤礽才能看出他眼底的慌亂,也隻有胤礽,才知道此刻握著他的手,手心中,出了多少冷汗,微微朝他靠過來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胤礽驚訝地迴視他,剛要出口的“皇父”一詞,在意識到康熙的狀態後,頓時反應了過來,幾乎可以說是用“丟”的,他急急將手中的金雞納霜交到一旁的太監後,自己伸手扶住康熙,將他穩穩地扶迴床,上躺著,又重新將厚重的被子幫他蓋好,這才心有餘悸地念叨起來:“皇父,您怎麽突然起來了……”


    他念叨了一聲,猛然意識到是怎麽迴事,頓時蔫蔫地住了口,抬起眼皮看了看康熙,果然見對方正喘著氣瞪著他,他心裏一跳,下意識將視線移了開來,顧左右而言他:“啊,對了,皇父,您醒了也好,這會兒,前些時候派人去傳的傳教士們已經到了,這便是他們口中所說的金雞納霜,說是可以治好您的病……”


    康熙深吸一口氣,將之前那一刹那間產生的懼意狠狠壓下去,這才緩緩道:“朕都聽見了。”他若有似無地又看了胤礽一眼,見他依舊不敢抬頭看他,於是將視線移向了寢宮裏的其他幾人,“朕養你們這麽些年,都是死的嗎?”


    他說這話時,語氣很淡,淡到完全聽不出他的情緒。但那密密的威壓,以及言語中的含義,讓在場所有的禦醫又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之前行的是君臣之禮,此刻,行的卻是認罪之人才行的禮。


    他冷冷看了他們一眼,沒再出聲。盡管他的聲音聽不出來,可是隻有他自己和坐在床邊離他很近的胤礽才知道,此刻,他的額頭、臉上早已又出了一頭的汗水。


    這之間有發汗期排出來的汗,也有被驚嚇嚇出的冷汗。他由著胤礽輕柔地替他擦去,眼睛盯著依舊在心虛的胤礽,卻並未如胤礽所想的訓斥他。


    他當然要訓他,而且是狠狠地訓他一頓。這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迴事,簡直是……豈有此理!說句實話,他已經有好些年不曾這麽驚慌過了,除了當年得知太皇太後病重,便隻有胤礽這孩子才能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體會到這種尋常之人才有的情緒。


    他又深吸口氣,壓下所有的浮動,決定對於胤礽此刻的自作主張,待到他將身體養好後,再一並懲罰。真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欠調·教!


    兩名傳教士站在一旁,一時間有些莫名,搞不懂他們這些人怎麽突然都一臉驚恐,他們畢竟是外族之人,哪怕學習到的漢文足夠他們交流,更深層次的含義卻完全搞不懂,同樣的一句話,據說可以有很多不同的意義,漢文,實在是門太過博大精深的語言文化。但他們畢竟來到大清也有好些年了,該知道的禮儀還是知道的。哪怕他們此刻猶心中感慨著,卻仍是單膝跪了下來,朝床,上的康熙行了個禮:“偉大的皇帝陛下,我等乃是來自法國的傳教士,奉您的旨意,從廣州攜金雞納霜而來,真誠的希望您身體早日康複!”


    康熙的聲音很沉穩:“起來吧,朕聽聞過你們這金雞納霜可治朕這病,若是朕真能被治好,朕會好好賞你們,但若是沒治好,那朕也隻好對不起你們了。”


    洪若翰二人這迴聽懂了其中的意思,抬起頭,堅定地看著康熙:“我等是神父,不會欺騙任何人,還請皇帝陛下放心。”


    康熙定定看著他們,見他們在他的盯視下,依舊不慌不忙,心下已經信了幾分。他示意梁九功將藥取過來,還不待服用,便聽沉寂了好一會兒的禦醫們此刻又弱弱地出聲:“皇上,此藥不可由您親自嚐試啊!”


    康熙掃了他們一眼,手中的動作沒停,依舊在不動聲色地查探這到底是什麽藥,卻並沒有如他們所想的,直接將藥服用。即便是在他還年幼的時候,便已知道不能輕易服用來路不明的東西,不過此刻救命要緊,他還沒打算真的撒手人寰。查探了一番,沒看出什麽名堂,他便放下手,重新迴到被子中,淡淡道:“噢?那你們可有什麽建議?不妨說來聽聽。”


    “這……臣等以為,我大清人才濟濟,必定有人能治好這病,不如,頒旨下去,說,若有能力治愈此病者,重賞?”歸根究底,他們還是不信這兩個壓根兒不是大夫的人,能治好什麽病。


    康熙想了想,也有些道理。沒理由放著他大清朝的人才不用,舍近求遠去找外族之人求救。畢竟,作為一國之君,要對自己的臣民有自信。


    他點了點頭,允準了。


    禦醫們悄悄鬆了口氣。而胤礽隻是坐在那裏,亦不曾出聲反對。


    求醫的布告很快就發下去了,不到半日,便陸陸續續來了很多人,都自稱有本事。隻是,他們即便再有本事,也沒人敢讓他們直接用在康熙帝身上,於是,又去找了好些同樣患了這病的人,先行試驗。


    結果那些人一個又一個的敗下來,所謂的本事在此病麵前,完全沒有任何作用。


    康熙也從最初的抱著希望,到後來的冷眼旁觀。


    最終,他揮了揮手,直接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不知所謂。”他這麽說,窩進重新又換過一套的被褥裏,再度盯著那些直冒冷汗的禦醫們,語氣越發淡薄:“不知諸位卿,還有何意見?”


    所有人都伏下了頭,不敢輕易出聲。


    良久後,終於有人出聲了:“不如,就用這金雞納霜試試吧。”


    康熙聽著這熟悉的聲音,再度朝胤礽看了過去。正見胤礽也直直瞧著他,眼底的憂色已經藏不住。


    他也深知冒用藥物的弊端,隻是,若是再任由他們拖延下去,受苦的還不是皇父麽?他已經不想再見到皇父這般虛弱的樣子了……因而,無論是什麽,隻要有可能,便值得一試。


    見康熙看他,他便接著道:“我們之前不是已經找來了一些患病的人麽,不妨,先將這藥在他們身上試試?”


    無論是什麽結果,再壞也無非是沒有結果。


    康熙點了點頭。


    “傳旨,著人將這金雞納霜取一些去給所有進宮的病人服用。”


    “嗻!”


    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膽,唯恐這藥不能治好那病,那皇上危矣;又唯恐這病真被治好了,那他們危矣。


    時間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流逝,轉眼第二日,那些之前還奄奄一息的病人們,第二日禦醫再去查看時,卻驚訝的發現,他們已經無礙,隻要再歇息一段時間,便可以活蹦亂跳。


    他們心情無比複雜的將這一消息報給了康熙,康熙乍然聞此言,很是驚訝:“竟是如此神藥?”


    他遲疑了半晌,在又試探了幾個病人後,終於決定服用此藥。


    胤礽緊張地坐在他床邊,一手緊緊地握著康熙,唯恐他有什麽不適,或者不良反應。同樣留下的還有幾名禦醫,同樣緊張不已。


    翌日,在胤礽通紅的雙眼注視下,康熙緩緩坐起了身,惱人的高燒終於褪去,蝕骨的冷感也終於不再襲來,他欣喜若狂,想要緊緊地抱住胤礽,卻礙於眾目睽睽,實在無法動作。


    於是,他將這股不滿連同之前的憤怒一起朝著在場的禦醫發作:“你們幾個,朕還真是白養你們一場,見危不救,唯恐朕死了歸咎於你們。什麽都不敢做,什麽都不曾做,你們就不怕朕真的死了?”


    他冷哼一聲,讓人將攤在地上的幾個人拖走:“帶去刑部,著令他們嚴審,依法處置。”


    接著,他又揮了揮手:“朕要沐浴更衣,你們都退下。梁九功,你也退下。”


    梁九功恍悟,機靈地將所有人趕了下去,將門掩上後,自己在門口守著,唯恐哪個不識相的進去打擾。


    寢宮,內,康熙緊緊抱著胤礽,感覺著他又瘦了一些的脊背,歎息一聲:“你這孩子……”他本想再說些什麽,隻是,眼下卻並不是時候,於是將人摁在一旁,板著臉道,“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了,朕再好好教訓你。”


    胤礽無辜地眨了眨眼,眼見四下無人,大著膽子,在康熙臉上親了一下:“皇父,您沒事了真好。”他明顯感覺到康熙的身體震了震,心裏有些竊喜,也有些得意。索性更加大膽地摟上了康熙的腰,感受著他溫熱的體溫和沉穩的心跳,眼睛漸漸酸澀,有些時候沒感覺到的困意也漸漸襲來。他的眼皮逐漸耷,拉下來,最終靠在康熙懷裏沉沉睡去。


    康熙臉上頓時柔和下來,手指順著胤礽的臉緩緩緩落,最終停留在他的唇跡,留戀不去。


    最終,他還是湊過去,在他唇上碾磨了一番,才輕輕退開,嘴裏歎息般吐出一句:“小壞蛋……”


    如果以為這樣他就會放過他,那他也未免太天真了!


    康熙勾了勾嘴角,又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然後將他整個人抱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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