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顧喬半仰著躺在床上,喉嚨裏像針紮一樣劇痛,身體沒有一點力氣,棉花似的不能動彈。


    這重感冒的症狀已經持續了兩天一夜,她的工資已經用來置辦家具了,除去吃飯,手裏已經所剩無幾。隻好就這麽躺在床上,生生的將感冒硬挺過去。


    她掙紮著起身去倒熱水,渾身酸痛無力,竟然連杯子都拿不穩,險些將自己燙傷。


    顧喬突然想起了蕭老爺,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並不是此刻的落魄讓她絕望,而是這漫漫人生,再無人對她關懷備至,噓寒問暖。


    那個將她拉出深淵的人去了,她重新掉進了深淵,從此暗無天日。


    “咚咚咚”突然傳來了敲門聲,顧喬拿著杯子有些發懵,她實在想不出能有什麽人會來找她。


    敲門聲又響了一遍,她總算相信確實是有人來了。她花了很大力氣一步一挪的來到門口,開了門。


    “許先生”顧喬著實驚訝,愣在門口,都忘記了應該請客人進門了。


    許劍華先是鬆了口氣,緊接著又有些不好意思。二人的關係原本也隻能勉強算是朋友,但他同時做為銘義和祁君的好友,使得這層關係有些尷尬。這冒然來打攪總歸是欠妥了。


    劍華支支吾吾的不知從何說起,不過顧喬蒼白的臉頰,幹裂的嘴唇,糟糕的狀態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


    “蕭太太您是身體不舒服”


    劍華話音還未落,顧喬一陣頭暈目眩,腳底沒了力氣,昏昏沉沉的倒了下去。劍華也顧不得其他,急忙伸手扶住了她,不經意間觸碰到了顧喬的皮膚,像炭火一樣的燙。


    劍華來不及多問,先把顧喬安置在屋中,自己不敢耽擱,急忙到街上去尋人力車將她送去醫院。顧喬在昏迷前,眼睛裏全是劍華忙碌的身影。


    等顧喬再次睜眼,看到的是醫院白色的天花板。手上打著點滴,身體好些了,發了很多汗,枕頭有些發潮。還是沒什麽力氣,想坐坐不起來,想說話也發不出聲音,隻能睜著眼睛來迴看。


    門開了,劍華端著飯盒進來了,看到顧喬睜開了眼睛,急忙出去找了醫生。


    “燒退了,但是重感冒引發了肺炎還得觀察兩天。”醫生幫顧喬做好了檢查。


    “你是病人家屬”劍華猶豫了一下,原本想這種情況是不是通知銘義和祁君比較好。但他意識到顧喬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感冒這樣的小事她肯定不願意叨擾二人。於是點了點頭。


    “那你去把治療費用續一下。”


    劍華將手裏的飯盒放下,按照醫生的要求去繳費。


    醫生給顧喬測量了血壓,又檢查了肺部,一邊檢查一邊感慨:“你可真有福氣,這是你弟弟吧”


    顧喬比劍華年長十歲,錯認成弟弟並不意外,加上顧喬病情嚴重,也懶得去爭辯二人的關係。


    “現在這世道,有子女不管父母的,丈夫不管妻子的。你這弟弟對你可真好,你來醫院時發燒嚴重,已經昏厥了。為了讓你盡快好轉,還特意叮囑我們用最好的藥。看你兩這穿著,也就是普通人家,難得難得。”


    醫生一邊記錄著病例一邊絮絮叨叨的同顧喬講了很多。


    顧喬笑了笑,許劍華的為人她很清楚,單憑他願意承擔佳文的責任,就知道這是一個難得正人君子。


    劍華忙完了,來到病房,打開飯盒,是一晚溫熱的小米粥。


    顧喬兩日來滴水未進,現在狀況好轉,還真是餓了。她沒有多言,端起碗香甜的吃了起來,不一會兒便吃的幹幹淨淨。


    “今日報社的人告訴我聯係不到你,你的稿費發不出去。我給你家裏打電話,才得知電話也欠費停用。蕭太太現在一人獨居,覺得不安全,所以去了您家裏。冒失了冒失了。”劍華收拾起了飯盒,又給顧喬倒了一杯熱水。


    “要不是你的冒失,恐怕我現在已經去地府尋老爺去了,我謝您還來不及,怎麽會冒失。”吃了點東西,喝了點水,顧喬總算可以說話了,隻是嗓音沙啞,很是吃力。


    “一個人生活真是不易,沒錢不行。要不我預支半年的稿費給您,總歸是個法子。”


    “許先生誤會了,隻是我這個月剛搬出來,置辦的東西多了些。往後應該沒什麽花銷了。隻是許先生,我想求你一件事。”


    “但說無妨。”


    “我生病的事不要跟銘義祁君說。”劍華猜的很準,顧喬果然是個有傲骨的人,她說什麽都不願意去麻煩蕭家。


    劍華點了點頭“隻是我有些想不明白,祁君和銘義都是通情達理之人,為何您。。。。”劍華沒說下去,越界打聽對方家事,非大丈夫所為。但出於對顧喬的關心,他又忍不住想問。


    顧喬莞爾一笑“許先生這可誤會他們小夫妻了。我住的這房子就是二人不放心非要送我的。我離開蕭家那天,他們又將我所有的珠寶送還給我。生怕我一人獨居受苦。”


    “那既然如此,您為何會陷入。。。陷入這般困境。”劍華實在不解。顧喬的首飾,隨便賣一件就夠揮霍好幾年了,怎麽今日連看病的錢都沒有。


    顧喬沒有著急迴答,而是看向窗外,目光深邃幽遠。她呆呆的透過玻璃窗,看著窗外一對生離死別的夫妻。


    “男的得了癆病,沒救迴來。他妻子就在他身旁哭,怎麽勸都沒用。我送你來醫院時候她就在哭,一直哭到現在。”劍華順著顧喬的目光看去,醫院裏多的是生離死別。


    這種撕心裂肺的場景,讓顧喬不忍多看。


    “我從不喜歡那些光彩奪目,絢麗耀人的首飾。但是蕭老爺喜歡,所以我華美的衣服,昂貴的首飾,都是為了老爺。都是因為老爺喜歡。現在老爺不在了,我的衣服、首飾誰來欣賞。看到他們就我腦海裏都是老爺的音容笑貌,怎麽都忘不了。記得老爺說過,他最驕傲的成就,是這麽多年一直扶持教會,收留孤兒,義診賑災。所以我將所有的首飾,盡數捐給了教會。”


    “難得您有如此善心。”劍華突然覺得,顧喬此刻做的是他一直想要完成卻沒有能力完成的夙願。


    顧喬有了困意,劍華扶她躺下。在觸碰指尖的刹那,劍華的心髒突然跳的很快。


    也許這就能解釋,為什麽自己會時不時的想起她,為什麽會在無人的時候反複摩挲著她的照片,為什麽會在聯係不到她的時候心急如焚。


    劍華意識到,自己心中有一個蠢蠢欲動的可怕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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