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被陌行春迎入陌府的時候,我還在為少時的迴憶而感慨,直到那隻半人多高的暖暖朝我撲過來壓在地上蹭了蹭,我才迴過神。


    果然,這麽多年來,隻有這隻吃貨白虎沒有變。


    我拿出之前買來的鯽魚丟給暖暖,暖暖嘴巴一叼,風一般的速度就將兩條鯽魚吞了下去,然後又哈著魚腥味的口氣對著我的臉一陣舔刷。


    “白鳶羽,你終於想到來找我了。”陌行春將我們帶到陌府的花園的亭子內,那裏鳥語花香,一片安寧,全然不似白沫城的寂靜。


    “對不起,之後發生太多事。”我簡短地將近幾年的事情略略帶過,然後才引入今日的話題:“陌行春,其實我們趕來,是有一件事有求於你。”說罷,我從隋光那裏接過了安放好的玉簡,然後遞給了陌行春:“我一位朋友的弟弟,被人抓走了,他留下了這個作為線索,這玉簡出自嶺南,裏麵刻了一隻白虎,我想也許這玉簡與你們陌家有關。”


    我望著他如玉溫潤的臉頰:“你能幫我解開它嗎?”


    他淡淡一笑,儒雅如月:“能不能解開我不保證,既然是你的請求,我會盡力。”


    “那真是多謝你了。”隋光在一邊露出連日來最為爽朗的笑容。這段日子以來,他一直認為泗鬱被人抓走是他的責任,他怪自己沒有保護好泗鬱,聽到陌行春那麽輕易便答應我們解開玉簡,他的陰霾心情瞬間開朗起來。


    “這段時間,你們暫時住在陌家吧。”正打算告辭離開,陌行春溫和對我們道。


    本來想要拒絕,已經麻煩他幫我們解開玉簡實屬欠他人情,再住在這裏豈不是又麻煩他?可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清風明月似地一笑,兩隻眼睛完成了小月牙:“別擔心,這是戒指女主人的福利,你早該享受的。”


    ……


    迴到陌行春為我和隋光備好的臥房,我關上房門,這才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錦袋。


    深色的錦袋裏,一枚溫潤的白玉戒指靜靜躺在裏麵,我伸出手,小心地將它取了出來,那隻刻得栩栩如生的白虎就正對著我。


    多少年了,沒想到他還記得兒時的諾言。


    歲月的流逝並沒有在這枚戒指上留下細紋,握在手心的時候,甚至還帶點溫熱。如水的歲月裏,我早已將這些遺忘,若不是玉簡之事,也許能否與他相逢都是未知的。


    敲門聲突然響起,我趕忙收起白虎戒指,打開門,卻見陌行春一身素衣立在門外。


    我趕忙將他迎了進來,讓他落座,嘴上對他這般照顧而不停道謝。


    他細長的眸子朝我望來,不在意地抻了抻衣擺:“鳶羽,你不必如此客氣。”


    我話語一頓,隻能轉移話題:“你是否有解開玉簡的方法了?”


    他卻是搖了搖頭,略帶歉意:“我至今還沒有思路。”他抿了抿好看的薄唇:“其實我來,是因為……”


    說到這,我突然從懷裏掏出那隻錦袋,放在他麵前的桌上:“還記得兒時我從你這搶來的白虎戒指嗎?這可是我拿來‘抵債’的,現在你既然幫我解開玉簡,你本身也不欠我什麽,我拿著也不好意思,也該物歸原主了。”


    他欲說的話突然止住,將麵前的錦袋朝我推了推:“不必,既然給了你,就是你的。”


    這怎麽可以?即便他嘴上這麽說,可我也知道這枚白虎戒指一定價值不菲,而刻了白虎的模樣,這枚戒指對於陌家的意義就更是不凡了,兒時還能說是我不懂事,這次來到陌家,也是為了將此物歸還。


    “鳶羽,你知道這枚戒指的意義嗎?”他認真地望著我。


    我一愣,表情有些僵。


    “這是我陌家傳於陌家媳婦的白虎戒指!”他抿了抿唇,突然溫柔的握起我的手:“這麽多年,我一直未娶,也未敢離開嶺南一步,就是在等你來找我,難道你這次來,不是為了與我成親?”


    什麽?陌家媳婦?我一驚,連忙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陌行春,你搞錯了,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這枚戒指有這樣的意義。”我急忙解釋:“當時暖暖搶了我抓的魚,所以我才拿來抵債,況且我怎麽可能做陌家的媳婦。”


    “為什麽不能?”


    “憑我這樣的身份,怎麽能高攀?”


    聽到我這話,陌行春淺淺一笑:“怎麽算高攀?蛇靈家的隋光,不也追隨在你身邊嗎?對了,還有狐靈家外逃的蕭珀,清逸仙君冥宣……”


    我再一次被震住,瞪大眼睛望著他:“你怎麽會知道這些?”他之前不是說他這些年都未離開過嶺南嗎?


    他輕歎一口氣,從懷裏掏出一張染了墨香的信紙。


    隻見最上方分別畫了三張我、瓊倦、靳戈月的畫像,而下麵洋洋灑灑近千字,無非是將那些汙蔑我的說辭放在了上麵,說我們三人都是修魔者,修仙界現在正是通緝我們三人,請修仙界的修士一旦遇見我們三人,務必斬草除根。


    末尾,是龍石的章印。


    他們,竟要將我們逼到如此地步嗎?


    我突然抬頭,望向眼前的人,他既然收到了這張通緝令,為何不殺了我,還願意幫我?


    撕裂的聲音響起,我目瞪口呆地看到陌行春將這張通緝令撕成碎片,迎接他坦然的目光,他的聲音清澈雅然:“我從來都不信這些,我隻相信自己看到的,你還是你。”


    ……


    陌行春離開了。


    關上門,我側頭望著桌上那隻被遺留在這裏的錦袋,隻能無奈歎氣。


    陌行春固執,不肯收迴這枚白虎戒指,卻也沒再提做陌家媳婦的事。


    我在他的眼裏,並沒有看見愛慕的情緒,我更相信,他隻是因為這枚戒指的意義和自己所背負的責任,才對我如此執著。


    況且,我也並非完璧之身,對於他,我更是高攀不起。


    怎麽辦?我懊惱地盤坐在床上,後悔當初自己為何那麽貪心地拿了他的戒指,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糟心事了。


    ……


    次日一早,我打開房門,迎麵一片飛沙走石。


    “咳咳。”我急忙將誤入嘴裏的沙子石頭吐出來,一臉疑惑地抬起眸子,突然悚然一驚。


    陌府的前院是一大片平地,供陌家弟子修煉,而此刻,陌家的弟子將整塊地圍得水泄不通,他們一邊將麵前的打鬥看的津津有味叫好聲不斷,一邊到處閃躲迎麵而來的飛沙走石。可即便這樣,誰也不肯離去錯過這麽精彩的時刻,因為——


    此時是黑蛇與白虎的比試!


    隋光的黑蛇漲大到巨蟒的程度,揚起身子,足有兩層樓宇的高度,猩紅的信子以快速的頻率伸伸縮索,細細的蛇眼充滿銳利,兩顆長長的獠牙突出在外,張口朝對麵的白虎咬去。


    白虎一聲嘶吼長嘯,麵對漲大的比自己巨大的黑蟒,金眸定定,沉著穩然,四肢健壯,快如閃電,眾人隻看到一道白光閃過,它已飛撲上去,咬住了黑蟒七寸的部位。


    黑蟒一聲嘶吼,使勁甩動著身子和尾巴,想要將白虎掃落,可白虎就是不鬆口。良久後,黑蟒終是支持不去,縮迴了之前黑蛇的大小,白虎才將它從嘴邊放開。


    “看來我的黑蛇不及白虎的修為啊。”一聲長歎,隋光隨性地從人群裏走了出來。


    “承讓。”另一邊,一身白衣風姿卓然的陌行春緩緩走出。


    黑蛇看到隋光走了出來,扭了扭身子想朝隋光撲去,突然尾巴一重,任憑它如何扭動,卻還是在原地打轉。


    “暖暖,不得胡鬧。”陌行春一聲嗬斥,暖暖才乖乖地放開了壓住黑蛇尾巴的肉掌。


    黑蛇這才快速盤上隋光的肩膀,一臉委屈地朝隋光臉頰蹭了蹭。


    隋光卻是不在意地摸了摸它的腦袋,爽朗地笑道:“看來迴去我還得好好鍛煉這小東西,竟給老子丟臉。”話裏卻並無責備的意思。


    沒想到暖暖看起來貪吃,實際修為高深,也不愧為一隻靈獸。


    突然,我的腦中劃過什麽。


    玉簡裏麵有白虎,會不會是我們想的太複雜了,實際上指的就是——暖暖?


    ……


    夜晚,皓月當空,繁星點點。


    澄淨的夜空下,我、隋光、陌行春立於後院中,陌行春讓暖暖麵朝東麵,白虎方位屬東麵,白玉產自嶺南,因而我們將玉簡放置在朝南的方位,然後在兩者延長的交匯點放上八卦陣。


    一切就緒,陌行春便開始默念法咒。


    夜晚之時,靈氣濃鬱,隻聽法咒默念之時,汩汩濃鬱的靈氣緩緩吸納進暖暖和玉簡之內,隨著靈氣的浸潤,暖暖發出一聲虎嘯,一邊的玉簡仿佛有所感應似得,源源不斷的波光自他周身流淌,再傳迴八卦陣上。


    接著,有隱隱的畫麵從八卦陣的上空開始顯現畫麵。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畫麵消失了許久之後,我們三人才迴過了神。


    陌行春和隋光相對無語,而我哆嗦著身子,嘴唇發顫,身形有些難以穩住,剛才畫麵裏的一切,簡直讓人難以接受、匪夷所思。


    怪不得我這一世如此波折,原來一切,都是她設下的陷阱。


    ……


    剛才的畫麵裏,終於所有的事情真相大白。


    原來一切的開始是這樣的……


    萬年前,我,不,應該是我的前世,是仙界執管凡界修仙者的守門者,我的任務,就是掌管凡間修仙界飛升化仙的秩序。


    那時候的我,一直密切關注著凡間的華露。她太美太聰明,修仙天賦極高,我心中了然,也許沒出多久,華露就會化神飛仙了。


    當時的上仙界,幾乎沒有多少人是化仙登上來的,更惶恐是個女子。上仙界荒蕪,仙人稀疏,大家幾乎都盼望著她能早日大功告成,登上仙台助我們一臂之力。


    可是她讓眾仙失望了。


    那一日,我分明看見她到達化神之境,白色聖光直衝天際,靜靜灑下點點靈光。


    上仙老頭告訴我:“白鳶羽,你該開放仙台讓她飛升了。”


    我點點頭,開放了仙台,我等了一日又一日,直到耗光了自己的靈力,仙台消散於須彌,她都沒有踏上一步。


    一直關注她的我,擔心她是否被什麽事情耽擱了,於是不顧上仙法則,偷偷溜至凡間,想找她詢問清楚。


    可遇見她之後,與她的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使得我忘記了初衷。


    我看著她開心地創造了望仙宗,對此寄予厚望;跟著她去北海遊玩,心酸她將一直帶在身上的龍骨戒指贈予海國。歲歲年年,日日月月,她製造新的境界我便在一邊幫她加固,她與龍石甜蜜相伴,我便悄然在一邊為望仙宗內的仙靈草澆灌。


    凡間的日子太美太充足,哪是上仙界能比?


    我發現自己的心變了,作為上仙界的秩序者,一切以規矩為本、法則為根,可我卻貪戀起了凡界美好。


    某日,華露對我說:“羽,若我對你說,我不願飛升成仙,你會怎麽做?”


    不願飛升?我皺了皺眉。化神期的修為,已經不是凡界所能承受的,所以凡界修士一旦達到化神期的修為,上仙界都會開放仙台,將他們接入一個新的界域。


    若是她不飛升,隻怕會有噬紅之光劫難。


    我怕要是真有那一日,上仙逼我開啟噬紅之光讓她灰飛煙滅,心裏不由地陣陣發涼。於是我想著隻要讓她知道後果有多嚴重,逼得她不得不飛升便好。


    於是我隻告訴她:“不飛升,天理難容。”


    可我卻沒告訴她,我便是這天理秩序的掌管著,為了她這唯一的朋友,若真的要到這一步,我一定不會傷害她,更不會去破壞她完美的生活。


    直到那一天,噬紅之光開啟了……


    她被龍石救了後,一臉驚慌地衝到我這裏,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的模樣,周圍是其他生靈的嘶吼哀鳴,她一張臉扭曲地不成模樣,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雅然溫美。


    她牢牢抓著我的肩膀嘶吼瘋叫,形如入魔:“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你為什麽從不曾說過一句,就這麽對我!”


    “不,我沒有,不是我做的!”我掙紮著,看著她發紅的眼眶,不知所措:“不是我,我不會傷害你的,真的不是我!”


    “是你!”她咬著唇,淚水卻滾滾落下:“不管怎麽樣,那些生靈都是無辜的,我求你,快點停止吧!”


    看著她淚水漣漣的模樣,我連忙點了點頭,趕迴了上仙界。


    原來是上仙老頭見我也私下凡界,不旦沒有將華露帶迴來,反而也滯留凡界不歸,某日他發現我居然將噬紅之光的小旗遺忘在了上仙界,他思索之後,私自開啟了噬紅之光,想要逼我們迴來。


    而他本身就不懂如何駕馭噬紅之光,才造成了那麽多生靈的灰飛湮滅。


    我被上仙老頭拖住,等到再尋到機會溜下凡界的時候,已經是十日之後。


    一切都晚了,一切也都完了……


    華露失蹤了,龍石、仙靈兒被關在懲罰之境,望仙宗損毀大半,生靈死的死,湮滅的湮滅,原本的美好,全部不複存在。


    迴來的第一日,我尋遍了整個蒼隱大陸,都沒有找到華露。


    第二日,我想去破開懲罰之境,卻發現外麵被加固了無盡空間,華露新創的境界,我不曾參與,連破開的方法都不知。


    第三日,我去了望仙宗,盡我最大的努力恢複了望仙宗的原樣,並尋迴存活下來的弟子,教授一些法術,將這宗門繼續延續下去。


    第四日,我來到北海,將自己沉入北海中央。


    這一世,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那麽多生靈間接死於我的噬紅之光,華露也失蹤了,所有一切物是人非。


    我還有什麽可以留念的?


    ……


    陌行春和隋光本想對我說些什麽,可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聽,隻想冷靜一下。


    華露當年沒有死,她活著,一直活到了萬年後現在。


    而我現在終於明白,自我來到望仙宗起,她的複仇計劃,就開始了……


    華露她,早已不是當年的華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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