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梁抬起頭,看向他的目光,竟有些感激之意。


    “就如此吧。”他這樣說,最後的歎息幾乎微不可聞。


    他拍了拍懷瑾單薄的肩頭,


    “你隻管好好坐鎮後方,保證楚庭和守江不出問題。”


    白錦過重山關,是當年的六月份。這時候她身邊已經集結了將近四千人,其中大部分來自被屠了城的秦安和兩個配城,孔源當了這些殘兵的總大將,他把這個跟懷梁有血海深仇的隊伍命名為“斷頭軍”,意思是即便掉腦袋,也要報親人的血仇。


    另有小部分是聽到了消息,應誓約而歸的附佘騎兵,隻有區區兩、三百人,跟她一起離開附佘的四名將領,除了戰死沙場的韓鳳紫之外,隻迴來了單含雪一人,剩下的都歸順了懷梁。


    白雲浮水之上的黃草已經長得很高。白錦錦下令讓全軍在此停下牧馬,休整一天之後再啟程。


    夏天到了。白錦看著河麵這樣想。


    “夏天正是出兵的好時候,不大冷,馬跑的動。”她彎下身子蹲在河沿一塊突起的石頭上,把雪白的手指浸在流淌著碎冰的河水之中。


    身邊的人右手將銀色的拂塵托在懷裏,一點一點理開被風吹亂的塵柄。


    白錦轉過頭從下往上仰看著他,又笑嘻嘻地問,“師父什麽時候知道我走了的?”


    “問出來的。”


    “懷瑾肯告訴你?”


    “當然沒有。”無患子耐心地梳理自己的拂塵,頭也不抬,“但是從他們說的話裏,我就能猜著了。”


    “那你又怎麽知道要到天涯關來等我?”


    無患子麵容平淡,“一開始我隻知道你恐怕是被北地王軟禁了,內城失火之後,北地王一連罰了好幾個當夜去救火的衛隊長,我就知道,恐怕是你從啼朱館逃出去了。不然,他何至於動那麽大的肝火。你要逃的話,能往哪兒逃,我當然就是迴天涯關來等著你。”


    白錦在衣服下擺擦了擦手站起身來,歪著腦袋看他,“那要是我沒逃出來呢?”


    “那就算我白教你一場了。”無患子說得雲淡風輕。


    白錦有點生氣,背過身去假裝不搭理他。


    無患子隻好又哄她幾句,白錦不出聲聽著,臉上卻沒有他熟悉的爽朗笑意。那個單純的小女孩,多半已經遺失在南方,再也找不迴來了。無患子不無遺憾地這樣想。


    在他沉默的工夫,一個牽馬的小女孩將白錦的戰馬帶到河邊來喝水,白錦看了看她的眼睛認出她是附佘人,從她手裏接過韁繩,用家鄉話吩咐她下去就行了。那匹有著黑色鬃毛,跑起來如閃電的好馬馴順地低下頭去飲著清澈的河水。白錦站在他身邊,親昵地將頭靠在他溫暖的脖子上。


    白錦從那片溫暖的毛發中側過頭來,用清澈的金色眼睛看著老師,近乎天真地問,


    “老師,依你看,這守江的姬三公子……究竟有幾分可信?”


    “最起碼現在看,他是真心要幫咱們。不過,究竟什麽心思,就猜不透了。”無患子提點她,“要防備這人想坐收漁利。”


    白錦錦笑了,“我也怕這麽著,所以我就想,這人說的話,咱們最好不要全信,信一半就行了,多少防著點。”


    她說完了這句話,看見無患子在發愣,草甸上的長風吹亂了他束起來的頭發。


    “老師?”


    “沒有什麽。”無患子抬起手理了理鬢發,還像以前似地對著她溫柔地笑,但於此同時,他又想著:


    他記憶中的小女孩,終於是再也不可能迴來了。


    第 119 章


    這支隊伍迴到可麗蘭城,是當月二十五日。附佘的白玉鳥們仍然遵循著古老的舊曆,將她迎迴了王城。白錦的坐騎剛剛能看見可麗蘭城那片赤色帳篷的時候,領臣們就已經清空了城下,將奴隸們都趕進了低矮的城牆裏。


    可麗蘭城的入口,也被鋪上了馬毛和金絲織成的長長地毯。從新城牆開始的地方一直延伸到白河邊那殘破的古城牆下。


    依照舊約,白錦沒有立即進城,而是在城下暫駐。桑頓吉拉和兩個隻有十四歲的“八裏信”正在觀星,測算唿吉拉入城的最佳日期和時辰。展雪第一次走上金線馬毛地毯時,一臉驚異的神色。白錦問他的時候,他就躊躇著迴道,


    “不,不想附佘人的禮節也能這樣盛大隆重……”


    剛說完,他又覺得“也”字用得不當,特別是在麵對自己的新主君的時候。他連忙地低下頭,“屬下失言了。”


    “你們南方人沒見過這個,以為我們是一群野人嗎?”


    展雪羞愧地低下頭去。


    白錦毫不在意地揮揮手,“看你們對懷梁的態度也能猜個一二。他們和你們還是同宗,尚且如此,你們會怎麽想我們,猜猜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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