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滄霖歎了口氣,將一個包袱塞到沈玄手上,“這包袱裏是幾件換洗衣服,還有兩件冬衣,這牢裏濕寒陰冷,正用得著,過兩天我讓甲一他們想法子給你弄個桶進來給你泡澡。”


    沈玄心中一陣暖流,感動的看著沈滄霖,“還是兒子好啊,旁人可沒想到這些,陛下也就是囑咐他們不得苛待飲食。”


    沈滄霖嗬嗬一笑,將裏麵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在他身上比,“在這裏麵你是別想跟以前似的穿白衣了,不然甲一他們得一天給你洗三迴。”


    沈玄麵色古怪的按下他的手,“……果然我還是得當自己養了個閨女麽?”


    (╯‵□′)╯︵┻━┻尼瑪!沈滄霖瞪了沈玄一眼,然後把衣服丟到一旁。


    “你要是方便,再準備幾件冬衣給梁佑和李顯送去,他們也關在這裏。”沈玄道。


    “衣服我已經備下了,剛還準備問你被你拖累的倒黴蛋都有誰呢。”


    “梁佑是侍禦史,從六品,出身寒門,是我引他拜在大儒方文漸門下,進而躋身官場。我被誣下獄,他多方奔走想為我脫罪,隻可惜人微言輕,於是他摘了官帽,脫了官服,自己進了天牢。”沈玄說著,便帶了笑意。


    “驕傲麽?”


    “特別驕傲。”沈玄低聲笑了起來。


    “……”


    “李顯是我相府門下所設十三曹屬中掌管人事的吏曹,也是出身寒門,對我有點盲目崇拜,被指放火燒殺村民的那個狗腿子,說的就是他。”沈玄笑意僵了一下,“他在牢裏的處境可能不太好,你……若是可以,多關照一下。”


    “嗯,我明白。”沈滄霖點了點頭,“就這倆,沒了?”


    “……要說因我下獄的人,其實還有一個。”


    沈滄霖見沈玄頓住,便疑惑的看著他。


    “喬築,議曹,算是我的軍師吧,今年才二十八歲。你當年迴婁城前也是見過的,不過你可能忘了。”沈玄勉強笑笑,“他十五歲就跟在我身邊了,二十二歲我提他做了議曹。喬築擅長謀略,相府的事,我基本不瞞他。半個月前,他在殿前向陛下證明了我私通敵國的事。”


    “……”沈滄霖握了握拳,“妹的,白眼兒狼。”


    “他不可能是為了錢財,一定有別的因由。”沈玄道,“隻是,我沒來得及查出來。”


    “該不是你搶了他老婆吧?”沈滄霖戲謔道。


    沈玄無奈的敲了沈滄霖的腦袋一下,“怎麽跟你老子我說話呢。”


    “得了,還有沒別人?”


    “沒了。”沈玄攤手道,“你這死小子下次再來記得帶壺酒,這幹巴巴的點心誰稀罕吃,我在京都呆了十八年了,千味齋都要吃吐了好不好。”


    “不稀罕拉倒。”沈滄霖說著把點心包了迴去,“我拿去給你小弟們吃。”


    “我估計他們更想吃醬牛肉。”沈玄說著,自己笑了起來,“喬築那小子從來都是無肉不歡,跟我上戰場的時候,沒過一個月就哭爹喊娘的鬧沒肉吃,這下子可得……哎……”


    “哼,對那個白眼狼你倒是傷心,你可知你兒子我最愛吃什麽?”沈滄霖幽幽的看著沈玄。


    沈玄被他的眼神看的嘴角一抽,“那你可知道你老子我最討厭吃什麽?咱們彼此彼此。”


    沈滄霖撇著嘴,抱起點心包裹,“得嘞,我就是吃力不討好。我滾了,您老人家自己玩兒自己吧。”


    沈滄霖從沈玄的單間走出來,臉色瞬間開始變得陰鬱,“這事兒還真是棘手。”


    等在外邊的張晉見了忙低頭跟上,“公子……”


    沈滄霖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走。


    “喲,林公子這是又來看沈相爺啦?”


    沈滄霖抬起頭,對麵走來的正是這裏的管事獄丞,他當初讓裴邵對天牢掌印行那賄賂之事的時候隻說自己姓林,是沈玄曾經的門生。“獄丞大人安好。”


    “林公子實在太客氣啦,”獄丞看對方向自己行禮,忙笑眯眯的靠過去,“林公子實在是個有情有義之人,沈相爺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也隻有公子你會來探望了。”


    “相爺對在下有恩,眼見他落魄至此,心中實在不忍,”沈滄霖給張晉使了個眼色,張晉忙取出一小銀錠交給獄丞。


    獄丞一看,整個臉都大了一圈,“哎喲,這可怎麽使得。”他一年的俸祿折算成錢也不過兩貫錢,這一錠銀就抵了這一年的辛苦了,真是不枉他在這裏等到半夜,而他又哪裏知道,沈滄霖用來賄賂天牢掌印的錢又遠遠超過了這個數。


    “其實,在下是有事相托,還請獄丞大人不要推辭。”沈滄霖微笑道。


    “有什麽事公子盡管吩咐就是,我自當盡力而為,況且,這也是掌印大人囑咐過的。”獄丞將銀錠小心翼翼的塞進懷裏。


    “在下因看到獄中環境簡陋寒冷,心中不忍老師受苦,遂帶了幾件冬衣過來。”沈滄霖道,“老師聽聞有舊日同僚受他牽連也關在此處,便叫我挑出兩件去給他們送去,不知獄丞大人可否行個方便?”


    “林公子所說可是梁侍禦史和相府的李顯李吏曹?”


    沈滄霖聞言故意皺了皺眉,“老師說有三人。”


    “……”獄丞聞言歎了口氣,“相爺真是好胸襟,想來他說的是喬築喬議曹了。”


    “哦?”沈滄霖低聲問道,“獄丞大人何出此言?”


    獄丞看了一眼沈滄霖,又歎了口氣,“看來相爺什麽也沒跟公子講呢。那喬築可是當庭指正了相爺,說相爺私通赤烏國太子,意圖謀反。”


    “什麽……”沈滄霖做出一副氣憤模樣,“這絕無可能,我老師他一心忠於大齊,怎會作出此等事來?”


    獄丞搖了搖頭,沒有搭話。


    “也罷,還請獄丞大人帶我去見他一見。”


    獄丞點點頭,然後帶著沈滄霖沿著小路走了一段,又拐了幾拐,進而在一處牢房門口停下,“這位也是單獨關著的,按理我不該帶公子來,不過……公子且進去吧,隻是這位小兄弟不能跟著。”獄丞說著,拿出鑰匙將牢門打開。


    “有勞大人。”沈滄霖拱了拱手,然後接過張晉手裏的包袱,獨自走進了牢房。


    這裏比沈玄的單間條件差多了,這是沈滄霖進門之後的第一個想法,撲鼻而來的黴味和昏暗的發著怪味的油燈讓他微微皺了眉頭。


    石床上躺著的人穿著灰褐色的囚衣,見有人進來,便坐起身打量對方,“嗬……這是誰家的小公子,居然跑到這種地方來了。”


    “在下林蒼,是沈相的學生。”沈滄霖道。


    “林蒼?林蒼……”喬築將散到胸前的頭發撥到身後,站了起來,然後輕聲笑道“林蒼,滄霖……原來是公子,在下有失遠迎。”他的聲音帶著暗啞,但是十分柔和。


    沈滄霖倒沒想到對方這麽快就能反應過來自己的身份,“喬先生客氣了。”


    “公子是來看沈玄的?”喬築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沈滄霖,嘴角帶著笑意。


    “順便帶件冬衣給先生禦寒。”沈滄霖伸手打開包袱,從裏麵挑出一件青色的棉袍。


    喬築看著對方將棉袍從木欄間塞過來,卻沒有接,“沈玄通敵賣國,是我揭發的。”


    沈滄霖沒有接話,隻伸著手,眼睛盯著喬築,目光清澈。


    喬築也不抬手,與沈滄霖互瞪著。


    “我記得當年隨娘親離京的時候,喬先生也是穿著一襲青衫去送別,好看的緊。”沈滄霖緩緩開口,仿佛是在迴憶一般,“迴到婁城之後,我還鬧著讓娘親給我準備了好幾件一樣的衫子呢。”


    喬築聞言愣了愣,下意識看了一眼沈滄霖身上的玄色衣衫。


    “先生別看啦。”沈滄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十五歲的時候也試過穿青色,可是完全穿不出先生的韻味,便放棄了。”


    “……”喬築抿了抿嘴,方才那肆意的表情被收了起來,“你走吧,我無話可說。”


    沈滄霖瞪了瞪眼,“你拿著。”


    喬築依舊不動。


    “我幼時貪玩,不慎從水塘邊掉了下去,是先生把我撈起來的。”沈滄霖道,“這是報恩,旁的事你不願說就罷了,我不問你。”


    “……”喬築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滄霖,終於還是伸手將衣服接了過來。


    “若是父親不說,我都不知道先生也在這裏,若早知道,該叫明彥去買些熟牛肉的。”沈滄霖輕歎一聲,然後又苦笑道,“我來看父親特意帶了千味齋的點心,卻被罵了一頓,原來他不喜歡吃甜食,我竟是不知道,我明明記得他以前是吃的……”


    “……”喬築抱著冬衣的手緊了緊。


    “先生如今吃甜食麽?我記得當年仿佛……”


    “不吃。”喬築皺起眉,“公子還是走吧,十幾年了,如今物是人非,喬築早已不是當年的喬築了,如今沈家……公子還是不要發多餘的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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