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的行動也很快,沒有讓那幾個貪官等得太久,在隔天的一早,就派人把上任的保舉信挨個送到了幾個人的手上。隻是這所任的官職,卻與幾人原本期望的相差千裏。</p>


    “安大人,咱們這明擺著是叫這貝勒爺給耍了啊,交出去這麽多的銀子,再瞧瞧咱們現在……若不是現在寄人籬下,外麵又兵荒馬亂的,我真想即刻收拾了迴我的湖北老家去,好歹置上些田產,也好過在這裏丟人現眼的,”剛剛下了職的原通義縣知縣陶大元搖了搖頭,摘下頭上硨磲頂子的帽子看了眼,憤憤的丟在桌上。</p>


    “連個翎子都沒有!還說什麽複職正六品,可卻在這兒幹著從七品的差事兒,你們猜怎麽著,我今兒一進那衙門口兒,竟是叫個從七品的小小中書來了個下馬威,沒辦法,人家那是頂著京官兒的差職,這口氣憋得!唉~~”</p>


    “你那還好呢,好歹也還是理著以前的那些事兒,大不了就裝個啞巴也就是了,想我原先響當當安撫使司副使,現如今落得個駐守城門兒的差事,就這樣隨隨便便來個著了甲胄的,我還得小心謹慎的伺候著,別看那官帽頂戴上比咱低下,可保不齊說出來就是京裏頭上三旗的人!這滋味兒真tm不是人受的!”</p>


    “唉~~”</p>


    一聲長歎從居長的那位老資格嘴裏發了出來,抬了抬胳膊哆裏哆嗦的勉強端起一隻茶盞,想想自己混跡官場一輩子,好歹也算是這一方的一個人物了,誰能料想老了老了,竟又做迴了小小的理問,今兒個還被人交代抄寫了一天的州籍縣誌,擺明了整人嗎!!</p>


    “咱們給了八阿哥這麽多孝敬,他就插不上一句話嗎?”</p>


    聽聞有人提起了八阿哥,這老頭兒暗自咽了口茶“八阿哥…所托非人…所托非人….往後啊,還不一定怎麽著呢!!唉~~~~~”</p>


    幾個人消停了沒幾天,憋著一肚子的怨氣,索性原先也不是什麽兢兢業業恪盡職守的官兒,偏還就每日做著瑣碎繁雜的差事,本來就落差大,現在更是越發的提不起精神氣兒。</p>


    有一句老話兒說的好,屋漏偏逢連夜雨,也該著扛著這幾個人倒黴,偏就是擔著這麽幾個閑職的差事,還給幹出了事兒。</p>


    農曆九月二十日是安奉仁的六十五歲大壽,當了幾十年的官兒了,一直都是風調雨順順風順水,被人捧在高處,雖然現在落了難,明著是被貶了差降了職,以後也不知道這項上人頭能不能坐的牢靠。可即便如此,到了這種日子也是難免的想要張羅一番,圖個熱鬧人氣。</p>


    寄人籬下的丟城官員雖然比不得昔日的排場,可也不能湊合了事,所以這個安奉仁安大人早就給些位同僚上了帖子,在福州城內的拜月樓裏擺了宴席,請的人也不多,幾個跟自己一趟落了難的自然是落後不下。深諳事故的安奉仁又想盡辦法靠著自己為官多年的這點薄麵,好歹是把近日一起共事的一些同僚們也一並請了去,拜月樓這上下一二層的地麵兒,竟也占得滿滿當當的。也不敢挑在天光朗日之下明目張膽的進行,隻是選了下職以後,在幾個同是患難之人的陪同下,一行人喜笑顏開的朝著拜月樓走去。</p>


    可偏巧在這一日的子時時分,城門樓子讓人砸得山響,卻是施世綸派來的信使,因為一場海仗下來,施世綸損失了幾門大炮,剩下的也都淋了水,不怎麽好使,可海事上防不勝防,施世綸不敢怠慢,連夜差了人打算到城中火器營之中調取十幾門火炮還有一些彈藥物資。</p>


    按說這不是什麽難事,胤礽早就有言在先,萬事都得為戰事之需開方便之門,不得貽誤!可話又說迴來了,即便是忠貝勒有了這句話,可福州城內的戰備物資庫房也不是說開就能開的。關係一個省份安危的火器,自然是被重中之重的保護著,沒有胤礽戴梓跟幾個負責的官員的聯名簽署那是甭想拿出去的。</p>


    按說這些都與這幾個被名義複職的貪官兒毫無瓜葛,胤礽也斷然不會將守庫這種重職派發給這幾個連自己的大本營都棄之不顧的落跑官員的。可事情趕了巧兒了,胤礽帶著幾個官員晌午一過,就打後城門兒出去沿海岸說什麽出去考察去了,直到入了夜也沒見迴來。</p>


    能負責開庫門撥調物資人力的幾個官員不是不在就是被請去赴宴去了,剩下的小兵小卒也沒那個權力開庫,所以盡管施世綸派出來的差使在庫房門口急的團團轉,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p>


    直到更鼓敲了三下,胤礽帶著一隊人馬風塵仆仆的趕迴來之時,這可憐的小差使才抹了把鼻涕眼淚,算是找著正主兒了。</p>


    胤礽聞聽以後也不責難,看了施世綸上了火漆的文書,二話不說,差人調配護送,便沉著臉帶著李衛轉身隱在夜色之中。</p>


    拜月樓裏燈火通明,福州城內的街上早就沒了人影,隔著一條街便可耳聞不遠處的一片推杯換盞之聲,胤礽引著一對人馬立在不遠處的街角,打了轎簾兒看了看,幾不可聞的自嘴角兒發出一聲冷笑。</p>


    隔日的一早,這些昨夜還宿醉未消的幾個連責官員們,便被人掀了熱被窩兒,鎖拿到了福州衙門的監牢裏,愣是連因著什麽也不知情,還是在牢頭兒的嘴裏知道了昨夜的事兒,也便自覺停了在獄中哀嚎喊冤的勁頭兒,一個個猶如喪家之犬,竟在一夕之間露出寥落的神色。</p>


    那幾個本來就不招待見的則更是惶恐之極,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刮子,昨兒個一副壽星老模樣的安奉仁更是急白了好幾綹頭發,暗道自己時運不濟,怎麽偏偏趕上這麽個時候兒擺這一席。</p>


    胤禩一大清早醒過來漱口的香茶還在嘴裏含著,聽聞了這一夜的變故,也是眉頭皺的死緊,含在嘴裏的那一口茶竟是咕嚕了兩下,咽進了肚子,兀自忍著惡心,匆忙的換了衣裳,就出了門兒,直奔著胤礽那兒去了,原因無它,昨夜的那一場宴席,自己雖然到場寒暄了一番,早早的就迴來了,可論起來也是脫不開幹係,胤礽沒叫人來傳自己,可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多多少少也對自己沒什麽好處,到時候在福州城落個瀆職輕慢延誤軍情罔顧黎民的罪名還尚好說,怕隻怕施世綸那邊兒要是萬一出了什麽事兒,這事兒勢必就得抖落出去,到時候要是招致了康熙的冷臉,那是大大的沒有好處的。</p>


    胤礽這廂在屋裏生著悶氣,想著福建這一方的爛攤子,心裏著實委屈,想想京裏宅子中的家眷也是久未有什麽消息,心裏一時起了思鄉的情致。想想自己隻怕天生就是個流落異鄉的命,前身背井離鄉不說,就是做了這個天潢貴胄的皇子,怎麽也是這麽個際遇,有心想要撂挑子迴去,大不了遵循曆史的軌跡,該誰當大任誰當大任,可是眼下騎虎難下,隻怕自己這廂人還沒到京裏,彈劾的折子就已經滿天飛了,到時候恐怕更是難有個容身的地方兒,康熙喜歡這個老二不假,可跟他的萬裏河山比起來,胤礽深深的知道,這些個兒子那是屁也不是的!</p>


    正自歎息的時候兒,忽然聽見腳步聲,抬眼兒一看,竟然是這幾日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那位年姑娘。趕忙收了一臉的萎靡之色,換了一副麵孔笑了笑。</p>


    年玉瑤手裏端著一個盅閃身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盈盈笑意。這年姑娘是誰,胤礽不必自己出聲找人查證,身邊兒包括李衛在內的幾個內侍早就在這女子進驛館的當天就出去調查了,關於她是年羹堯妹子這身份,胤礽還是著實的吃了一驚,但是想想京裏的那幾個兄弟,但凡是對那位置有些想頭兒的誰沒派個人過來瞧瞧自己這邊的動靜,老四好歹現在明麵上還算是太子一黨的,也唯獨這老四做事兒這麽謹慎,同樣是派人,唯有他派了個女人過來,也不知道他心裏頭是怎麽想的。隻是這丫頭到的這幾日,胤礽有心把她放在身邊兒看看她的動靜,發現她並不像存著什麽惡意,也就沒怎麽提防。</p>


    年玉瑤來這兒倒是沒別的事兒,看胤礽幾日裏奔波勞累,昨兒個閑著沒事幹,竟跑去靶場一帶打了隻燕雀,一大早的去了後廚忙乎了一通,竟也做的像模像樣,整個房間之中彌散著一股子肉香。</p>


    胤礽在京中的時候兒,幾房的妻妾也都是每日裏變著法兒的弄些好吃好喝的來討胤礽歡心,相隔萬裏之遙,又趕上這麽個心境兒,胤礽一時也是感慨非常,神思恍惚著,卻被一雙端著瓷碗的素手給喚迴了心智。</p>


    年玉瑤不知何時已經承了碗湯端到胤礽麵前“貝勒爺,嚐嚐我的手藝,比你那些廚子們如何?”</p>


    胤礽伸手接下,勺子撥了撥,淺嚐了一口也未咽下,隻是趁著抹嘴的空當兒,把這一小口的湯水吐到了手裏捏著的帕子上,假意擦擦嘴“味道不錯,看不出年姑娘還有這等廚藝。”</p>


    “早年的時候兒,隨著父兄常去遛馬,偶爾就打些個野味,野地裏有什麽啊,甭說還有這一後廚的調料,即便是沒有,我也能做出些滋味來!”年玉瑤麵上滿是笑意,眼裏飄忽著,似是也想著從前的舊時舊日。</p>


    胤礽笑了笑,心道這女娃沒什麽心機,年玉瑤想著心事,一低頭瞧見胤礽正看著自己,麵上一訕。恰巧這時李衛打簾兒閃身進來,才避免了尷尬,自顧站到一旁假意拾掇著碗筷。</p>


    李衛朝著年玉瑤瞧了一眼,打了個千兒“爺!施家軍麾下左翼將軍藏青昨兒個跟十三爺合夥兒打了場好杖,貝勒爺也是算的精妙,咱們故意是受的那兩座城池果然成了白衣教爭相進駐的地方,爺這一招甕中捉鱉委實使得精妙,這幫孫子進去以後就甭打算出來,這倆城相鄰相近,咱們兩處都埋伏了人馬,等他們內訌鬥得差不多了,十三爺跟這個藏青一合圍,愣是把這夥兒人逼的無處可去,在十裏坡那兒打了場好杖,除了個別的宵小之輩逃了一二個以外,其餘全部殲滅!而且還捉了條大魚!</p>


    眼下十三爺跟藏青都各自複命,估摸著有個一時半日的十三爺就能迴來了!”李衛眼裏滿是光華神采飛揚,胤礽聽聞也是心裏高興,倒是一掃了方才的愁緒。</p>


    “白衣教若是清剿幹淨了,咱們也能專心一誌的跟那鄭家打場好杖了!待會兒你十三爺迴來了,先去備上一桌好酒好菜,犒勞犒勞你十三爺!”胤礽聽了這話,精神也是為之一振,不管怎麽說,白衣教要是能清剿了,福建的戰役已經算是完結了一半了,至少肅清了後方的隱患,單單一個鄭家和眼下還不敢公然進犯的東瀛還不算頭疼!</p>


    胤礽起身,也顧不得年玉瑤端過來的湯水,帶了李衛就匆匆出了門口兒。</p>


    胤礽這邊腳步還沒踏出前院兒的門兒,就聽人奏報說是老八胤禩來了,這會兒就在中堂上等著。胤礽眉頭皺了皺,心知他是因為自己囚禁了那幾個官員的事兒來的,可也納悶兒,這幾個人到底給了老八什麽好了,能讓他這麽替他們說話兒。</p>


    “八弟!這一大早的,怎麽就過來了!”胤礽前腳還沒踏進門檻兒,聲音就飄了進來。正在裏麵端著茶杯愣神兒的胤禩惶了一下,放下茶杯站起身揖了揖。</p>


    “二哥~”</p>


    胤礽做了個請得手勢,自顧坐在了上座,等著侍婢上了茶,胤禩也沒再開口說別的,胤礽瞧他規行矩步的樣子,真有點納悶兒這小子到底是有事還是沒事兒啊!</p>


    “八弟~剛才聽聞十三弟才打了場勝仗,現在正在趕迴來的路上,才想著今兒就派人去把你跟幾位大人找來,沒成想你倒是一大早的就頂門兒來了!”</p>


    老八聞言一愣,麵上一閃即逝的怨懟,卻轉瞬就換了一副喜形於色的麵孔“十三弟被二哥派去圍剿白衣教月餘,辛苦了十三弟,好在天佑我大清,也算是大功一件!二哥保舉用兵調度有功,這迴迴了京裏,皇阿瑪必會嘉獎,十三弟也免不得加官進爵,自塞外之後,十三弟這也算是守得雲開了。”</p>


    胤礽聽得出老八酸溜溜的口氣,十三是自己跟老四這邊的人,這迴臨來的時候,老八也曾明裏暗裏的沒少進言康熙,想要讓十四阿哥胤禎隨軍出戰,可卻被康熙駁迴了,老八暗地裏沒少運氣,這迴胤祥立功,康熙必然少不得褒獎,說不定還能重獲寵信,老八視自己跟老四為勁敵,如今十三若是重又複用,形勢上對他大為不利!</p>


    “這個還得等迴了京再說,這場仗可還沒打完呢!八弟今兒個來…莫不是真的有什麽心電感應不成?”胤礽不欲與他在這事兒上行口舌之辯,十三這一迴來,戰略上還有好多部署,自己這一天的事兒可多了去了!</p>


    老八對胤礽所說的心電感應毫無概念,愣了須臾,決定假裝沒聽見“那倒不是…昨個兒聽說安奉仁幾個惹出了亂子,畢竟是臣弟給保舉的,臣弟也是擔心施將軍那邊的情況。”</p>


    果然!</p>


    “唉~八弟呀,難為你一片宅心仁厚,那幾個就犯不著可憐他們,不過萬幸的是,倒是沒有貽誤戰機,隻是這事兒茲事體大,這個節骨眼兒上若是民心不歸,那可是大大的不利!這幾個廢柴,不配你迴護著!”</p>


    老八聽聞施世綸那邊沒耽誤什麽大事,心裏也是鬆了口氣,本來這迴來是存著給他們幾個說話的心思的,不管怎麽說,這幾個大把大把的銀子送了,若是不幫他們,難保他們不亂吠,自己這迴來本來就是打算殺了柳道和這個狗奴才滅口的,這事還不知道從何處入手,又多幾個要殺的,豈不是心力交瘁嗎!</p>


    本來老八也不是窮的非得靠著這幾個狗才的賄賂才能行事的份兒上,可誰承想福建竟然亂成這樣兒,福州城裏的官兒幾乎都是胤礽重新選配的,胤禩壓根不敢貿然的行事,自己又被胤礽暗地監看著,也不能動的半分,隻得繞著圈子從別的縣找缺口,奈何亂世紛爭,這些個平時唯唯諾諾的狗奴才們也是知道了現世許是有今沒明兒的日子,竟一改往日謙卑,個個都見錢說話,搞得老八氣銀子沒少使,事也拖拉著,心裏怨天詛咒打算秋後算賬還是後話,眼巴前兒那銀子可是使了老鼻子去了,若是不想法再籌措一些,這一趟就算是白來了。</p>


    “臣弟絕不是維護這些狗才!隻是以朝廷為本,不想傷及宦場根基,徒讓皇阿瑪再添愁緒罷了!</p>


    若是放在京裏,這等狗才就是殺十個,臣弟也不會姑息!”老八被胤礽一席不痛不癢的話,一下子就給打成一丘之貉了,情緒上有些失控,笑臉兒也沒了,就差把胸脯拍的劈裏啪啦響了。</p>


    “好!我就知道八弟不是那個意思!那就照八弟的意思辦,嚴懲這些王八蛋,也好幫八弟正身立影,看他們誰還敢說我八弟拿人手短,包庇姑息養奸!”胤礽滿麵紅光,笑逐顏開,一副讚許的樣子瞧著胤禩。</p>


    胤禩此時已是啞口無言,瞪著雙眼一副含冤莫白的樣子。誰的意思?什麽意思?哪個說我拿人手短了?哪個說我包庇姑息養奸了?這事兒昨兒個夜裏才出,莫說是老百姓,隻怕是睡得實成的守備官員到現在都還尚不知情,還能是誰說的!不就是你說的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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