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朝事,胤礽迴府的一路上都行的忐忑,進門之後徑直的奔了後院兒戴梓所在的小跨院兒而去。這小跨院兒在整所宅子的最北邊兒,緊鄰著院牆而座,獨立而居,不繁複,圖的就是一個清淨。</p>


    這會兒雪已經住了,地上鋪著一層的淺霜,戴梓不喜歡有人打攪,總是把奴才們趕的遠遠的,所以這處不常有人走動,隻是每日落了晚,才會有個灑掃的過來收拾一下,戴梓就是在這裏過著大隱隱於市的恬淡日子。何況自打胤礽的蒸汽機弄出來以後,戴梓更是著了魔一般,終日的閉門不出,隻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見天兒琢磨著這機器的原理,期望有所改進。</p>


    胤礽一路循著戴梓常待的那間兒西屋奔去,挺冷的天兒門房竟是大敞著的,裏頭隆隆的聲響兒透出來,胤礽一腳踏進去,屋裏頭戴梓正撅著屁股盯著撂在地上的小號蒸汽機細看。</p>


    “大冷的天兒,先生的屋裏倒是暖和!”胤礽在戴梓跟前兒沒擺過架子,進了屋後隨意在椅子上坐下來。</p>


    戴梓似是嚇了一跳,臉巴子險些貼在小鍋爐上,隨即站起來便要行禮,被胤礽伸手止住。戴梓臉上帶著幾分喜色,“貝勒爺,您看,老臣在這個地方加了個機括,由此通過這推進的力再增加一次,速度還能更快上些!迴頭再把它改小一些,碳條許是還能省下一省!”胤礽打眼兒瞧了瞧,暗讚這戴梓不愧是個機械天才,這便與瓦特兄弟發明蒸汽機之後經過十數年改良後的那種更為貼近,如此的曆史機遇,不知道經了這次福建暴動的事件之後,康熙還會不會采納</p>


    胤礽歎了一聲,麵上現出一絲無奈“先生,隻怕…這機器不能再施行下去了……”</p>


    戴梓手上一頓,一下子收了笑意,怔怔的瞧了胤礽片刻“貝勒爺,這話怎麽說?如此大興國立之事,難道皇上打算放棄了不成?”</p>


    胤礽複又一歎,瞧了眼戴梓麵上的焦急,輕搖了搖頭“福建出了暴動,朝廷在水戰上吃了大虧,而暴民的船隊卻都裝載了咱們的這個機器…皇阿瑪懷疑…是我為圖一己私利將草圖泄了出去,而這麽一來…隻怕皇阿瑪會對這東西有所忌憚,而寧可做個守成之君了……”</p>


    “這……這怎麽可能?貝勒爺,當日咱們就是為防這萬一,便是連工匠都是分開來製作零件的,而最後的裝備工作則是咱們二人完成的,他們都不知情!何況為防其泄露一二,您不是還從江寧帶了幾個工匠迴京,都在京裏安置下來,這些人可說是就此江南江北再無可聚,不可能會有什麽紕漏啊!”</p>


    胤礽蹙眉,戴梓所講同自己所想的一樣,這泄密的事兒絕不會是出在自己這個環節,而胤礽平時又沒有個交往的人,更是不可能會對別人透漏過,也是沒有半點頭緒,現在也隻能是寄希望於是福建上折子的官員們搞錯了,不過是為自己水戰失利找的借口托詞罷了。</p>


    民間發生暴動隻怕是任一朝代最是當務之急重中之重的大事,這幾日來,朝野上的氣氛很是肅殺,仿佛又迴到了胤礽經曆過的初廢太子那時候兒,甚至比那時還要壓抑難熬。人人自危都怕此刻與這二皇子沾上什麽關聯,原本因為保險一事而每日熱絡不絕的貝勒府門前又變得一片清冷。</p>


    這幾天康熙雖然對福建動亂一事並非時時掛在嘴上,最多的是開始做一些未雨綢繆準備應戰的工作,朝野上眾說紛紜,每個人這朝事都上的戰戰兢兢。就連一貫高調的佟國維這幾日也甘於人後,不被康熙點了姓名,是絕不會多說出一句話來的。</p>


    臨近了小年的時候兒,被派到福建查案的那個小於成龍總算是遞來了消息,於成龍本人也是風塵仆仆的趕迴了京師,一路飛風塵還沒有洗盡,就急匆匆的遞了腰牌。這時候兒並未趕的及早朝,而是在一個還算暖和的午後,這封急信才被送進了乾清宮西暖閣,遞到了康熙的手上。康熙即刻又傳令下去,把幾個剛剛準備修整迴府的皇子跟大臣召了迴來,西暖閣中又變得有些擁擠。</p>


    這個小於成龍胤礽知道,記得有一句詩寫道“冰清玉潔兩於公,名姓相同誌亦同。”說得便是出在康熙朝的這兩位同名同姓又同德的清官,老於成龍在康熙三十五年就已經病逝於治河任上,胤礽自是無緣得見,如今這個小的,必得要會上一會。</p>


    眾人被召進西暖閣的時候兒,屋裏除了康熙跟李德全兒之外,還有一個人,三十來歲的樣子消瘦清雋,鼻梁挺直,唇線硬朗,雖然麵色不是很好,但一雙眼睛卻格外的清亮有神。康熙正穩坐在榻子邊緣,手裏托著一紙奏折,凝眉看的仔細,眾人進了來,也不敢有大聲響動,隻相互照應了一下就各自選了個位置站下,胤礽年長身份特殊,向來也是站在離著康熙最近的位置,恰巧跟這位早到的官員站的相鄰,其身上入鼻些微的汗濕味道,浸在一屋子的龍涎香裏,有些酸酸的味兒。</p>


    康熙忽的合上折子,臉色很不好看,似有若無的朝著胤礽掃了一眼“查實了?”</p>


    “凡牽涉者微臣都已經羈押起來,據匠人們說,圖紙是福州陳家鐵鋪裏流出來的,那個店主微臣已經嚴加審問過了,他隻說是花了高價從京城購入的,至於誰是賣家,他並不知情!”</p>


    於成龍說完,打懷裏掏出一張信箋似地東西,雙手捧了由李德全交遞給康熙。康熙展開看了看撩眼朝著胤礽的方向看了看,伸手一送,李德全立即會意,捧著那紙又遞給了正在發愣的胤礽。</p>


    “瞧瞧,這可是你那圖?”</p>


    胤礽連忙伸手接下,眼珠子死死鎖在那圖紙上,麵色漸緊。這張紙雖然不是胤礽用來繪圖的那張摻了金沙的紙張,畫技雖說不錯,但許是因為並不能搞懂那些是什麽東西,所以畫的比較生硬,有些地方明顯見得出臨摹的痕跡,但是卻是事無巨細並無遺漏,胤礽此刻可以肯定的是,這確確實實是自己親手繪製的那張的翻版,因為即便是一樣的東西,若非一個人製造的,其間的零部件必然不可能萬全一致。</p>


    “卻是兒臣所繪的圖紙…”</p>


    “哼!”康熙鼻子裏一聲冷哼,眼光在胤礽身上定了定,繼而轉向於成龍那邊。</p>


    “那些人壓在何處?”</p>


    “微臣知道此事重大,不敢擅斷,所以已將一幹涉案人等,皆數帶迴了京城,現在刑部衙門裏頭羈押著。”</p>


    “該說的都說了嗎?”</p>


    “迴皇上話,微臣覺得他們似是當真不知情,再問也是一樣。”於成龍知道這些工匠並無罪過,隻不過是接錯了活計而已,雖然自己並未直接參加審問,但其間動用刑具必是勢在必行,恐怕身心具以受累,再不堪重刑。所以心裏麵有了考量,打算暗示康熙就此作罷。</p>


    康熙聞言神情卻並不放鬆,緊蹙了眉頭,起身在龍案後走了幾步,忽的轉過身來“私通洋務,為虎作倀,伯仁之罪!先且羈押在刑部大牢之內,三日後,午門處斬!!”</p>


    康熙聞言大駭,雖然明白康熙這麽做是想防患於未然,不想此事再擴大下去泄露的更多。但是那好歹是活生生至少二十幾條人命,隻不過是收了銀子幹活兒本身毫無謀反之心,卻平白的搭上了性命,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帝王的心就這麽狠嗎?胤礽想也沒想,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同時跪下的竟還有站在一旁的於成龍。這於成龍本意是想讓這些匠人們少受些皮肉之災,可竟沒想到康熙會有這斬草除根的意思,此刻也是見出了慌亂著急。</p>


    “皇阿瑪~匠人無辜啊!何況福建本就動蕩,此時該是籠絡人心的時候兒,若是以此無妄之罪,實難平複人心啊!皇阿瑪三思皇阿瑪三思!”胤礽這個頭攮在地上,卻是用了十分的力道,咚的一聲,在這屋內竟是聽的如此真切。</p>


    於成龍膝行了兩步,亦是一臉悲戚“皇上~忠貝勒所言極是,此時行事萬萬不妥啊皇上!匠人們不過是做著分內的營生,並無罪大惡極之罪啊皇上!若是就此問斬,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啊!於我皇聖德有虧,聖德有虧啊!”‘咚’的一聲竟是比胤礽的磕的更響,腦門子上已能見出青紫,抬頭時卻是毫無所動,滿眼的熱切望著康熙。</p>


    康熙負手站在龍案後頭,麵上神情始終如一,聽了於成龍的話眉毛一挑,麵上忽的變了顏色,胤礽暗道不好,這個於成龍常年派駐直隸府,並不是京官,與康熙見麵的時候並不多,見得隻怕也是康熙和善親和的一麵,對於康熙那種唯我獨尊又心高氣傲及其自負的另一麵知之甚淺。聖德有虧四個字,著實讓康熙聽著刺耳了些。</p>


    “聖德有虧!哼~朕禦極五十個年頭,減免苛捐雜稅,每及鬧災時候朕抽空國庫已解民難。福建道阻且長民生疾苦,朕的確有些鞭長莫及,可他們竟敢反朕?這麽多年了,什麽反清複明,光複大漢!屁話!難道朕不能讓子民安居樂業嗎?朕竟還比不得前明的幾個昏君了不成!”</p>


    康熙怒氣很大,也顧不得聖尊,連放屁這種粗話都爆了出來,可見氣極。</p>


    張廷玉佟國維等自是馬上站出來安慰一番,歌功頌德聲一片,須臾才讓這位九五之尊找迴了些平衡,氣色也緩了緩。瞧著於成龍,輕聲一歎“朕知你護他們的心思,朕又何嚐是想趕盡殺絕!隻是此事事關重大,朕想你也見識過那些裝了這機器的船隻,運用起來是何等的輕便疾速,倘若這圖真的流傳出去,你就能保證其他各方的子民都是一心忠誠於朕的?再者,爾等誰又能擔保這三十幾個匠人之中就沒有這迴暴亂的反賊呢?</p>


    朕不欲殺之,隻是情勢所逼,卻也不得不為之…”</p>


    康熙一番說話,讓於成龍也沒了脾氣,康熙說得不無道理,天下雖定,可四方反清的組織卻屢禁不止,實在讓人頭疼,若是這東西流了出去,隻怕還會挑起動蕩,於國於民皆是不利。氣氛沉悶了一會兒,康熙將視線向其他人掃了掃,最後定在老八身上“胤禩!”</p>


    “兒臣在!”</p>


    “你主理刑部,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吧!”</p>


    胤禩微微一頓,頷首道“兒臣遵旨!”</p>


    胤礽迴府的一路都走得渾渾噩噩的,任他如何想也不能放由三十幾條性命便於此斷送了,如果知道會有這一日,這個什麽狗屁改革自己還會不會這麽堅持下去!都說民重君輕,隻是今日才知道,這百姓的命真如草芥一般,隻是康熙的一念之間,就要沒了…</p>


    胤礽迴府的時候兒已經入了夜,幾個老婆依舊在正廳等著自己迴來,稍稍收了些落寞神色,草草的吃了一些東西,瓜爾佳氏自然瞧出了胤礽的不對,這些事情自家的爺從未向其他的爺那樣兒避諱著自己這些女眷,反而樂得說出來,一份坦然更讓人心裏暖和。今日本該是輪到她伺候胤礽就寢,隻是小格格才剛種了痘,身身子有些發熱,瓜爾佳氏心裏也是放不下,悄悄的就把清音拉到一邊兒,囑咐她好好地勸勸胤礽,就帶著一幹的側福晉侍妾等一一退下了。</p>


    閨房之中紅燭燃的正炙,映出了一室的暖意,美人兒依舊是眉眼兒帶俏,*也還是那更深韻嬈,隻是胤礽卻完全沒有往日的那股子精氣神兒,由著清音給除了衣裳,就這麽仰倒在榻子上,睜著一雙眼睛看著床幃發愣。</p>


    “爺…萬歲爺又讓爺為難了?”</p>


    胤礽輕搖了搖頭“皇阿瑪隻是在做他認為對的事兒,隻是我一時還無法接受。唉~音兒,你…見過法場梟首之刑嗎?”</p>


    靠在懷裏的身子明顯一顫,“奴婢見過…很小的時候兒見的…”</p>


    “你說…他們疼嗎?”</p>


    “……臣妾想…該是錐心的吧……”</p>


    “唉…”</p>


    “……爺…萬歲爺…要殺人了嗎…”</p>


    “是我牽累的他們…我不該搞出這什麽破機器的!”</p>


    “爺~~您是一番好意…這是他們的命……他們的命……”</p>


    “音兒,怎麽哭了?咱們不說這個,不說這個,今兒乏了,我摟著你睡吧!”胤礽見清音麵頰帶著兩行濕潤,心裏也是內疚,好端端的跟她說這個作甚呢!</p>


    “爺~你待清音真好…”</p>


    “那是當然,睡吧睡吧…”</p>


    作者有話要說:求評~求收藏~求安慰~求虎摸~各種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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