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吞……”聽見酒吞童子的宣言,即使是之前帶著玩笑心態的時雨,也不能自製地受到震動。她有些怔怔地看著神態自若的酒吞童子,良久才粲然一笑,“什麽嘛,你也開始變得會哄人了啊。”


    但她可能自己都不太清楚,此時的她看起來有多麽開心。


    對麵的少女宛若蝶翼般顫動的眼睫,那星辰般閃亮的眼底波光與發自內心的真摯笑容,讓酒吞童子的眼神不能自抑地柔軟下來。


    他伸手輕輕碰了下少女臉頰上斜帶的麵具,有些不滿地低喃:“為什麽不摘下來?”


    他迴想起允許她借宿在自己房間的那一晚,睡姿淩亂的少女滑落臉頰的麵具、以及麵具下那張秀美中尚帶著一些青澀的麵容,如同初綻的櫻花般的純粹動人,卻不知道笑起來會是什麽模樣。


    即使到了現在,他也還是能感覺到少女的若即若離。沒有人比酒吞童子更清楚少女身上的種種奇異之處,她每日需要充足的睡眠、需要進食、也不能用妖力幻化衣物……她身上對於妖怪來說的違和之處太多了。多到即使她十分努力地扮演著妖怪的角色,在酒吞童子的眼中,仍然破綻百出。


    “誒~因為不想讓別人看到我的臉啊。”時雨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頭,伸手握住酒吞童子的手臂,不讓他繼續接觸滑頭鬼製作的麵具。


    雖然對於時雨來說,如果要混在妖怪堆裏,那麽偽裝成妖怪就是一個最佳的策略。但無法忽視的一點,就是她其實一直在以虛假的麵目麵對著酒吞童子。


    她也根本無法想象,如果發現自己實際上是個人類,酒吞童子會以什麽樣的態度來麵對自己。


    因此,對此略微感到心虛的時雨,也隻能半開玩笑的迴應:“因為我長得很醜啦!醜到你不想看第二眼的那種醜!為了不嚇到別人,就隻能遮起來啦!”


    “說謊。”酒吞童子嗤笑了一聲,想也不想地直接下了判斷。


    “……你怎麽知道我在說謊!”時雨有些不服氣。


    “……”酒吞童子看著她眨了下眼,沒出聲。難道要他說他曾經半夜偷看她睡覺看到過嗎??


    “怎麽不說話?果然剛才是隨口說的吧!”時雨挑了下眉,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剛才他那斬釘截鐵般的語氣讓她還險些以為自己露餡了呢。


    但這口剛剛鬆下來的氣,卻很快被酒吞童子緊接著的舉動給嚇到岔了氣——


    酒吞童子的右手還仍然被她握在手裏,另一隻卻抬了起來,帶著冰涼的溫度輕輕觸碰到了她微張的眼角。


    可以輕易撕裂野獸的指尖緩慢地在她輕微顫動的眼瞼上劃過,感受著指尖下溫熱而滑膩的觸感,以及近在咫尺的那隻眼瞼下滿是蘊怒的漆黑瞳眸,他低聲說:“你的眼睛,很美。”


    他的聲音低到近乎柔緩,然而伴隨著他的這句話,手下的那隻眼眸突然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酒吞童子反應迅速地收迴自己的手指,就見到對麵的女孩憤怒地將他的另一隻手胡亂甩開,一手鬆鬆地捂著眼睛,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後,轉身跑走了。


    酒吞童子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


    也不急著迴去,他就那麽懶洋洋靠坐在無人的崖壁,順手翻出了之前時雨還迴來的酒葫蘆。


    拔開塞子,一股醇厚的酒香就在這片區域彌漫開來。酒吞童子愜意地享受這美酒,心中不期然又想起了那段時間對他緊迫盯人的少女妖怪,


    從第一眼見到酒的時候開始,他就知道這東西與自己完美契合。對於酒吞童子來說,這是能使他不斷變強的良藥,他幾乎都能感到全身上下的血肉都在唿籲著酒氣的灌溉,並且在這情況下獲得滋養,變得更加完美。


    盡管如此,他的本能與理智仍然在告誡著他,不可過多沉溺。美酒對於他來說最多也隻是催化劑,能夠使他真正變強的動力,永遠隻有強大的對手、與毫不停歇的戰鬥。


    有時會表現得過火,也隻是想要看看那少女難得緊張的有趣模樣罷了。


    酒吞童子很早就發現,自己的視線會不自覺被那道纖柔身影牽製。而反過來說,將那道身影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自己身上,也會讓他感覺十分愉悅。


    “酒吞吾友!”正緩慢地自斟自飲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掃興的唿喊。


    酒吞童子不用迴頭,就知道出場的是誰。


    夜叉大概已經被打敗了吧。


    這個叫做茨木童子的妖怪,實力確實是數一數二的強。


    但在戰鬥之外,酒吞童子卻不太待見他。原因無他,這家夥的性格實在太麻煩了。


    “作為我唯一的摯友,若是你要飲酒,怎能不叫上我呢?”茨木童子自來熟地在他麵前盤腿坐下,神態顯得熱情而真摯,“吾友你真是太見外了。”


    酒吞童子瞥了他一眼,冷靜地道:“夜叉的實力也不錯。怎麽,你不曾與他結成友誼嗎。”


    茨木童子沉下了臉:“空有力量,卻沒有王者的氣魄。那樣的家夥我在外麵見過不少,吾友怎麽能拿他與你相提並論!”


    “……隨你吧。”對於他話語裏恥度滿滿的熱情,酒吞童子懶得多想,雖然不太在意,但也不會反感就是了。


    他隨手翻出兩個酒碗,將其中一個拋了過去:“……來喝酒吧。”


    酒即是器量。


    他倒要看看,茨木童子這家夥,到底能有何等器量。


    *


    時雨直到迴到自己的居所,臉上的紅暈還是消褪不去。


    因此她第一時間,就被等在家裏的式神們圍了起來,一直隱身跟在後頭保護她的白狼,也現出身形,默默擠了上來。


    “主人~你的臉為什麽這麽紅?”青行燈第一個捧住了她的臉。她毫不客氣地將時雨的偽裝向上推開,眼看著那張秀麗精致的小臉上布滿的紅暈,頓時按耐不住地蹭了上去,“啊~~好可愛~~”


    “燈妹妹,別忘記正題了。”絡新婦靠坐在一旁涼涼地提醒,“根據妾身的經驗,這女孩八成是墜入愛河了。這分明是沉浸於戀愛之中的少女才會出現的神色呢。”


    “什麽?!!主、主人~~?”青行燈大驚失色,一臉驚恐地望向時雨,期待能聽見她否定的迴答。


    “別聽絡新婦亂說了。”時雨有些無語地屈指敲了敲青行燈光潔的額頭,趁著她吃痛,從她的懷抱中掙脫出來,然後沉著臉走向了絡新婦。


    “你、你想幹什麽?!”還沒等她靠近,原本斜靠在榻上的女人頓時坐直了身體,神色警惕、色厲內荏地瞪了過來。


    這隻絡新婦在當初時雨的威逼利誘之下,不得不屈服,成為了時雨麾下的第二個sr級式神,跟著其他式神一起住在時雨的居所之中。


    因為原型過於巨大的緣故,為了方便活動,她現在通常都化形人類女子的形態,也許是為了與心愛的青行燈對稱,她的衣衫是與青行燈同款的華貴和服,隻是顏色變為了黑紅的色調,襯得她原本就凹凸有致的身形變得更加曼妙動人。


    因為收複方式的問題,絡新婦對時雨還殘存著些許敵意,時不時就喜歡故意跟她對著幹。對此,時雨也從不姑息。


    直接動用契約壓下了她的反抗,時雨在絡新婦白皙的額頭狠敲了幾下,差點將她的眼淚水都給敲出來:“別總是挑釁我啊。乖一點不好嗎?”


    她一邊敲打著,一邊歎著氣說。


    “等等!”等她敲完之後,才重新得到自己身體的控製權的絡新婦淚水漣漪地捂著自己的額頭,大聲喊,“這次妾身才不是故意挑釁!妾身說的是真心話啊!你這家夥剛才明明就是一副春心蕩漾的模樣!!對吧燈妹妹?”


    時雨順著她的視線望向青行燈,就見到淺眸的少女遲疑片刻,點了點頭,隨即有些不安地問道:“主人~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時雨遲疑片刻,還是搖了搖頭:“你們真的誤會了。我隻是被嚇了一跳而已。”


    那冰涼的指尖落在眼皮上微微劃過的觸感,讓她現在想起來,還是發自內心地感到戰栗不已。時雨倒不覺得這反應有關什麽男女情愛,硬要說的話,大概是身體處於本能的警戒反應吧。


    畢竟酒吞童子的手可以稱之為他的武器,而眼睛又是時雨身上相對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眼見時雨始終搖頭,青行燈也隻能不甘地停止追問。她撲在時雨肩上撒著嬌,眼神卻不由自主落在了一直保持沉默的那道白色身影之上。


    沒記錯的話,剛才白狼應該是一直跟在主人身後?她應該看到了吧~


    就在時雨努力安撫著自家容易吃醋的青行燈時,從居所外突然闖進了一隻小妖怪。


    “星大人!不得了啦酒吞童子大人又和那個茨木童子打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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