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就是你的同伴?”酒吞童子聞言低頭仔細打量著從正緩慢地從地上站起來的女性妖怪。


    她起身的姿態有些生硬,就像是已經很久沒有活動身體了一般,抬起手的時候,原本一直背在身後的紅色巨弓滑落,她卻仿若渾然不覺,眼眸低垂著,視線落在舉起的雙手之上。


    “白狼!”時雨鬆開緊緊環住酒吞的雙臂,從他背上跳了下來。剛剛站穩身體,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到自家式神的身邊,然而這時候,一隻有力的臂膀突然從一側伸出,攔在了她的麵前。


    “喂,別太心急。”酒吞童子顯然察覺出不對,他皺著眉拉住時雨往後扯了扯,“這家夥好像根本不認識你啊。”


    時雨聞言抬頭,有些焦急地注視著對麵的白狼。


    那雙石榴紅的眼眸掩藏在細密的羽睫之下,隻露出一線隱隱約約的暗色,即使聽見時雨的唿喚,也絲毫沒有做出迴應。


    “白狼……?”時雨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海中的感應下,代表著白狼的契約已經徹底分成了兩個,其中,一團就在眼前,而另一團,卻前所未有的虛弱。


    不管怎麽說,眼前這熟悉的體型、氣息、外貌……應該就是白狼沒有錯。


    她到底遭遇了什麽?


    就在時雨嚐試著在心中與白狼溝通的時候,原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白狼,突兀地長長歎了一口氣。


    那聲音仿佛如釋重負,疲憊中滲透著濃重的喜悅,卻讓時雨莫名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時雨頓時將視線凝注過去,但即使有了些心理準備,在看見白狼毫無波動的淡漠神色時,還是有些受到打擊。


    “櫻花麽,還是那麽惡心。”略微沙啞柔緩的聲音,明明是與白狼相同的音色,卻因為音調與咬字的些微區別,聽起來變得與原本的白狼完全不同。


    時雨睜大眼,看著對麵的妖怪微微抬眸,目光落在頭頂不斷灑落的櫻花雨間,瞳孔的色澤黯淡無光,宛若幹涸的血液一般,透著股濃濃的死氣。


    這個季節原本不是櫻花開放的時節,但這裏的櫻花樹卻仿佛還在初春一般,枝頭樹梢開滿了繁密的粉白花朵。


    但這滿枝的沉甸甸的美景,卻叫‘白狼’目露厭惡。熟悉的妖力自那道挺拔身影上席卷,一瞬間將原本唯美夢幻的櫻花林攪得一塌糊塗。


    “哈哈——哈哈哈哈!!多少年了,吾終於……又重新恢複自由了!”站在殘花與枯枝之中,‘白狼’放聲大笑著,神態癲狂,眼神迷亂。


    笑夠了之後,她蹣跚地慢慢走遠,從頭到尾,眼神中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時雨和酒吞童子兩個存在。


    酒吞童子怎麽可能容忍如此輕忽,他冷冽的視線投注在這妖怪踉蹌遠去的背影上,妖力蔓延至修長指尖,朱紅的唇角勾起一絲殘酷的笑容。


    但還沒等他動手,一直保持沉默的身旁的少女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喂,站住。”那是酒吞童子從沒有聽見過的帶著濃烈敵意與殺氣的嗓音,尾音重重落下,帶著強烈的命令語氣,這讓他忍不住好奇地偏過頭去觀察少女現在的表情。


    時雨眼瞼微抬,一手扶著臉頰上的鶴紋麵具,露在外側的那隻眼眸褪去了往日的柔和平淡,意外地顯得有些陰鬱。


    伴隨著她一字一句的指令,那道遠去的身影驟然停頓,以一種有些奇怪的僵硬姿態站在了原地。


    “……唔?”‘白狼’發出奇怪的哼聲,她有些奇怪地試著抬了抬手,發現身體好似完全不聽使喚似得,全心全意遵循著另外一人的指令動作。


    “白狼,迴來吧……到我的麵前來。”時雨見狀,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她下達第二個指令,目光輕柔地注視著臨近的妖怪,眼神又是擔憂、又是厭惡。


    這是時雨第一次明確地動用契約中的強製指令。陰陽師與式神的契約,說白了就是主仆契約。陰陽師為主,而式神處於被驅使的地位。


    雖然時雨的式神大多都是你情我願得來的,所以她對待他們的態度更加接近於同伴,但如果認真起來,她完全可以違背式神本身的意願,強製他們去完成某些事情。這也是平安京陰陽師們的常態。


    “你……跟這具身體到底是何關係?”‘白狼’再一次不受控製地行走起來,直到停留在時雨的跟前。那張熟悉又陌生的帶著短短絨毛的臉頰之上,滿是疑惑與不渝。


    “白狼是我的同伴、也是護衛者。她早已經宣誓將身體與靈魂都奉獻給我。”時雨打量著‘白狼’與本體完全不同的成熟眼神,嘴角勾起一個毫無笑意的弧度,“所以……能從屬於我的這具*裏出去嗎?不知名的這位靈魂?”


    “是嗎,原來這是你的東西。”‘白狼’漠然道,“真是倒黴,好不容易遇到一具不錯的宿體,居然已經有了主人了麽。”


    ‘她’用審視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時雨,半晌之後有些失望地道,“真是奇怪,雖然你的體內也有些特別的力量,但應該不足以收複這隻狼妖才對。”


    時雨對於這種程度的打擊聽而不聞,隻是皺著眉問:“真正的白狼的靈魂被你弄去哪裏了?”


    ‘白狼’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眼神略微瞟了眼時雨身後,努了努嘴:“她的靈魂,就在你身後。”


    時雨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就見到那棵最初就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巨木。樹身環繞著一圈又一圈的符紙,那上麵複雜的符籙看得人眼花繚亂,時雨能看出那是一種封印的法陣,不知道是多久以前布置的東西,那上麵殘留的靈氣已經有些淡了,雖然如此,還是完整地處在運行當中。


    “那曾經是封印著吾的陣眼,不僅如此,整座櫻花林都是為了封印吾才栽種出的。千百年來,從來沒有人或者妖怪能接近這裏。”‘白狼’語氣平淡地說,“不過前段時間,這隻狼妖突然降落到這片地帶,而且還處於昏迷的狀態。”


    “所以,你就趁著白狼沒有反抗之力的時候,搶走了她的身體?!”時雨頓時反應過來,眼神不善地盯著她,“真遺憾,就算白狼的靈魂被你趕走,但她的身體還處於我的掌控之下,叫你白忙活一場呢。”


    “唔,那倒也不是。”對方慢悠悠地迴應道,“最起碼,吾的靈魂已經從那個鬼地方逃出來了。”


    “是嗎。”時雨冷淡地道,“那你就好好享受這短短幾分鍾的自由時間吧——畢竟,很快就要沒有了。”


    “什麽?”‘白狼’有些疑惑。


    “嗬。”時雨衝她微微彎了彎眼眸。師承麻倉葉王的時雨雖然還有許多不足之處,但對通靈之術也有著一些了解,將一個與肉身並不契合的靈魂召喚出來,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畢竟白狼的身體在她的全麵掌控之下。


    等到了那時候,她絕對會將這個欺負了自家白狼的家夥好好整治一番。


    “白狼,從現在開始,站在原地全身都不許動。不許說話、閉上眼不許睜開、不許使用妖力。”


    時雨下達指令之後,圍著白狼繞了一圈,開始從隨身的包袱裏尋找施咒的材料。


    “……你在做什麽?”酒吞童子有些迷惑地蹲在她身邊,這家夥剛才看了好一陣的熱鬧,但還是有些似懂非懂,此時忍不住湊上來詢問,“你的那同伴被搶占了肉身?怎麽做到的?為什麽你能恢複?”


    “等會我再跟你解釋。”時雨頭也不抬,在自己周身布置好防止靈體靠近的陣法,又將酒吞童子拉到了自己的陣法之內,“這個妖怪的能力很詭異,你先進來,小心一點。”


    然而還沒等到時雨把通靈的符咒畫好,感覺到不妙的靈體已經先一步從白狼身體裏跑了出來。


    那一團金色的氣團憤怒地在空中轉了兩圈,猛地掉過頭,朝著他們的方向撞來。


    “哢擦”幾下之後,一陣輕微的碎裂聲響起,時雨布置的陣法抵擋不住地碎裂開來。


    她抿著唇站起來,指尖眨眼間凝聚一道星之光,飛鳥拖起長長的藍色輝光朝著金色光團衝去,卻仿佛擊打在了空氣上一樣,直接穿了過去。


    金色光團前衝的趨勢稍微緩了一下,但下一瞬間又開始加速,與時雨之間的距離急速縮短著。


    這一瞬間在時雨的思維裏顯得極度漫長,她腦海裏轉過幾種對付靈體的方法,卻連結印的時間都沒有。正當她準備咬著牙再次嚐試攻擊的時候,突然感到身體一輕,整個人被抱住快速往一側跳開了。


    “酒吞童子?”時雨一抬頭,就看到皺著眉的酒吞一手帶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掌的指甲暴漲,用力朝著光團襲來的方向一劃——


    五道妖氣凝聚的紅芒在空中閃過,那方向上的所有阻礙都被輕而易舉地撕裂,伴隨著幾棵樹木的傾倒,金色光團顫抖了一下,小小的身軀上浮現五道爪痕。


    “有效!”時雨有些振奮,她下意識地抓緊了酒吞童子固定在自己腰間的手臂,眼帶催促地望了他一眼。


    酒吞童子收迴視線,毫不猶豫地反過來衝著光團衝了過去,就在他的第二道攻擊即將落下的時候,金色光團反而顫抖著退卻了。


    它稍稍往後飄了一段距離,正準備轉身逃離,卻在那一刻,被一團紅色瘴氣圍了起來。凝聚成型的紅色鬼葫蘆末端,一張布滿利齒的嘴大大地咧開,啊嗚一口,將它整個吞了進去。


    時雨:“……”


    酒吞童子:“……”


    鬼葫蘆:“……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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